荷尔蒙战争

　　《荷尔蒙战争》
　　第一章
　　2021/2/16
　　九面

　　元旦前夕，踩着一年的最后一天，星城的初雪大片大片地降落了，雪花厚的像一团一团飘落下来的棉，把整座城市的声音都一层一层地包裹覆盖，只剩下街头红色的宣传横幅“喜迎元旦”。

　　星城晋源拍摄中心却很热闹。
　　来来往往的都是各家剧组的工作人员，还有在路旁三三两两或蹲或站聊天等待新活的生面孔，以及特意挑在今天这个时候准备了热饮零食给自家荧幕熟面孔的粉丝们。

　　排场最大的在影视中心的古装区。
　　最受关注的那部大女主剧《孤岛古道》今天开拍，这个日子是各路大师结合剧名、演职员生日等等信息一起合出的黄道吉日。

　　临时搭起的帐篷下，站着个黑色羽绒服围着火红色围巾的女人，她手里捧着一次性的咖啡杯，脸上是温柔甚至略带怯意的笑意，连想表露出的惊喜都半遮半掩。
　　女人那副长相无可挑剔，就连神情也无懈可击。

　　《孤岛古道》的女主角，季盛夏，她凭借一个作为随机路人被采访的视频爆火，又因为出道第一部剧里扮演女主角妹妹的角色直接封为“国民妹妹”，她现在的神情就和那些报道中“温柔、内敛”的形象完美契合。

　　季盛夏的身边站着个戴帽子戴口罩的男人，整个人捂得严实。
　　男人在暗处的小动作也被这一身怕冷极了的装备吃掉，他拽了拽身边的女人：“盛夏，那边，魏冉过来了。”

　　面前来来往往的人在她眼中都是面容模糊，就连身边的A哥也是相貌难辨的。
　　季盛夏弯了眉眼，她伸手拉了拉自己的围巾：“我知道，我刚才那场和她的戏，认出她今天穿的那双靴子了。”

　　季盛夏有脸盲症。
　　她没法从面孔上辨别对方是谁，只能够借助衣着和声音，但大多时候是A哥在一边提醒她。
　　季盛夏笑着，和善的模样让人猜想不出她话里的内容：“她也不怕镜头拍到她的鞋穿帮了。”

　　季盛夏在外是“内敛害羞的国民妹妹”，只有A哥知道她的性子，是“骄傲自恋的阴阳怪气大师”才对。
　　A哥看着走近的人，没敢接话，距离太近了，他也不能和季盛夏一样，在来人的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来人是这部剧的女二，魏冉。
　　她也是季盛夏出道那部剧的女主角，季盛夏饰演的那个角色的“姐姐”。
　　可惜那部剧，女主角没火男女主角的CP水花也不大，偏偏火了季盛夏。

　　而《孤岛古道》是季盛夏的第二部剧，大女主剧的女主。
　　资源像是开了挂。

　　魏冉还没站到季盛夏面前，就先轻嗤出声。
　　片场这么多人，红的绿的紫的粉的，偏她一眼就能看到季盛夏，唇红齿白羸羸弱弱地站在帐篷下。
　　看季盛夏那个样子，抱着个咖啡杯还特意把印有自己应援头像和字的那一面朝向外，再看看不远处写着“季盛夏”“国民妹妹”“盛夏相逢四季相迎”的咖啡车和自助零食车，盖过了在场所有演员的应援排场——也包括魏冉的。

　　#国民妹妹第二部剧就转型雷厉风行大女主##是在拿自己开玩笑还是石锤资源咖#……这些话题在开拍的今天同时在各大社交网络讨论的沸沸扬扬，偏偏面前这位当事人一副“与世无争”“与我无关”的样子。
　　季盛夏，真是一个让人越看越生气的人。

　　魏冉上下打量季盛夏，眼里满是不屑，“不是说最不舍得喜欢你的人花这些钱了吗？”

　　A哥在一旁默不作声，他倒是觉得刚刚盛夏的吐槽真应该再大声一点，就该直接等魏冉走到面前的时候再说一遍。
　　季盛夏从不让人失望。
　　她一脸担心地看着魏冉道：“魏冉姐，你的鞋，真的不怕一会儿拍摄穿帮了吗？”
　　女人一顿，又捎带几分笑意地补充道：“我没有说你不敬业的意思，我是担心你。”
　　A哥默默地抖了抖鸡皮疙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好姐妹呢。

　　魏冉低头一看，就急着反驳，然而季盛夏又朝她笑笑，柔柔地道：“——当然，主要是你这鞋真的挺不好看的，穿帮了也没什么人想搜同款的，还有可能会怀疑你的挑鞋品味。”

　　“你！”
　　魏冉瞪她。
　　这个鞋的品味怎么可能出错！这可是当季最火的品牌最火的情侣款！

　　季盛夏就是故意这幅样子这么说她的！
　　真是虚伪，从头到脚的虚伪，
　　她最开始怎么就没看出来，季盛夏就是这种虚伪的女人！
　　亏她以前还以为季盛夏真的是个淡泊名利的温柔学妹！

　　季盛夏又一打量：“啊，等一下，抱歉，我收回刚刚的话。”
　　A哥听着她的腔调和说着的话，暗自看了一眼季盛夏，抖了抖鸡皮疙瘩——她还真是知道魏冉讨厌什么样子，就偏要什么样子。

　　魏冉睨她，倒要看看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挺好看的。”季盛夏笑眯眯地，甚至说完这句还端起抱着的咖啡喝了一口，慢悠悠地又道：“原来是我代言的啊，真是谢谢魏冉姐支持了。”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不能对季盛夏抱有什么期待！
　　这个代言的竞争，季盛夏还不是从她手里“抢”过去的？
　　魏冉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少得意了，别以为这次你是女主角——”

　　“魏冉姐！”
　　帐篷外匆匆跑过来一个女孩，她站到魏冉身后，一脸歉意地看向季盛夏和A哥，规规矩矩地打了个招呼：“盛夏姐，A哥。”
　　女孩附耳跟魏冉嘀咕了几句，就见魏冉的脸色变得极快，茫然、惊讶、开心，而后又探头看看四周，心虚似的。

　　季盛夏端起咖啡杯，端到嘴边没有喝，吹了吹早就不热的咖啡，往A哥身边挪了些，嘟囔道：“魏冉现在的表情要是能融合她的演技，这部剧火的一定是她。”

　　A哥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低调一点或者小声一点也行，但季盛夏不，她笑嘻嘻：“难得她还有个懂点儿事的助理。”

　　她这些话一字不差地都落入了魏冉和她身旁助理女孩的耳朵里，魏冉表情复杂地看了季盛夏一眼。
　　季盛夏轻一挑眉，如果魏冉的表情是纠结现在没法“收拾”她的意思，那她就继续在这里等着好了，反正魏冉明里暗里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魏冉“哼”了一声。

　　“哎！”季盛夏突然出声，又把人叫住，“其实我早就跟我的粉丝说过不要花钱了。”

　　她端着杯子朝不远处一抬，示意魏冉又看了一遍她季盛夏的排场。
　　“我自掏腰包让A哥帮我联系人做的，毕竟今天开拍第一天嘛。”
　　“怎么样，不错吧？”
　　季盛夏收回手，又吹了吹连热气都不冒的咖啡，“你不也说过吗，谁让我有钱呢？”

　　魏冉一咬牙，一跺脚，无可反驳地带着助理离开了。
　　那些一口一个“盛夏温柔小仙女”的粉丝是有多厚的滤镜！
　　她觉得季盛夏更虚伪了！

　　“啊，感觉还真不错。”
　　季盛夏笑着把一次性咖啡杯放到一旁，伸了个懒腰，抱起手臂看向魏冉离开的方向。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A哥，“学长，走吗？”

　　A哥刚松了口气，一怔道：“走什么？”

　　季盛夏往魏冉离开的方向一抬下巴，笑得神秘：“当然是，有热闹不看王八蛋。”

　　A哥看着季盛夏，她拢了衣服，那样子就要明目张胆地跟在魏冉身后走，生怕自己不被发现似的。
　　男人头疼，非常头疼，但还是帮她拿着咖啡杯一起跟了过去。
　　这祖宗是说拦就能拦得住的吗？

　　-

　　魏冉急匆匆地，连助理都没带上，径直走向了她和季盛夏保姆车中间的位置。
　　两人的保姆车也停在一起，除了私下，还真是个“好姐妹”的形象，甚至都说季盛夏是魏冉上一部片子带出来的，可最讨厌季盛夏的恐怕也是她了，接连两部剧合作，感受到落差最大的当然是魏冉。

　　季盛夏大大方方地跟着她，路上就算遇到了认识却没有打招呼的人，也没有工作人员会觉得奇怪：
　　她呀，季盛夏啊，不就是别人不跟她主动说话她也不好意思主动打招呼的人吗！

　　季盛夏腼腆一笑。
　　这为她省了不少麻烦，总比脸盲症先问别人“你谁啊”的要好吧？

　　更何况，有人千叮咛万嘱咐，甚至可以说严格地禁止她做出和“人设”不同的事情，也禁止她向其他人透露脸盲症的事实，A哥这个她的大学熟人兼公司经纪人除外。
　　季盛夏的唇角有一刻的不自然。

　　她抱着手臂，和A哥默契地停在自家的车前，还毫不顾忌地就往车身一靠，仗着A哥站在靠近魏冉方向的那侧，直接转过头，一副和A哥专心对话的样子，眼神却是径直锁着车尾附近的动静。

　　A哥还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八卦之心，背对着那边，配合地望向季盛夏：“你真的，要不是上一部片子偶然出道了，干脆改行做狗仔好了。”

　　“谢谢A哥夸我观察力好。”季盛夏视线不动，微微笑道：“但我还真对她的事情不感兴趣，我是不想她又是拿我做热闹。”
　　省得过几天又莫名多出什么#季盛夏片场幕后爆料##季盛夏不为人知的秘密#……想想都头疼。

　　“防人之心不可无。”A哥点点头：“但其实我就可以了，你不用跟过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A哥和季盛夏双双噤声。
　　“颜医生——”隔着一个转角，魏冉的声音从车尾那侧传来，语气语调和面对季盛夏时截然不同，像是夏天溺亡在脆皮筒里的冰淇淋，“我真的还没有好好谢谢你，你的审美真的……”

　　季盛夏眉头一挑，看了一眼A哥，A哥也是眉头猛地一跳。
　　好家伙。
　　他们这不会还真的业绩赢过狗仔蹲到了魏冉的秘密男友什么的吧？

　　女人随即眉头一皱。
　　她猛地一抓A哥的衣袖——赶紧撤！
　　她是没有什么曝光魏冉绯闻的心思，但魏冉要是发现自己的绯闻或者秘密什么的被她知道了，绝对会天天盯着她，就算没有男友八卦也得给她凭空整出来几个。

　　A哥神色尴尬，一听魏冉那黏糊糊的语调，就正和季盛夏做着一样的考量，谁知道这时候却被一扯胳膊，一次性咖啡杯倒是还在手里，但几分钟之前季盛夏剩了的大半杯咖啡可就泼了一地。

　　哗啦的，两声。
　　只有当事人能分辨出来这动静是前后两声，时间差极短。

　　还有一声随着突然露出的一双男士靴子而被确定了位置，是和魏冉对话的那人，他穿的那双靴子和魏冉脚上的是同款，情侣款。
　　季盛夏更加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男人不知怎么，像是在说话期间突然被吓到了，他猛地大退了一步，手中的咖啡落得了和A哥手中的下场。

　　三人眼神相接。
　　A哥一脸尴尬，季盛夏满脸写着“完了”，那男人似乎没有想到会看到这两人，惊讶地一挑眉，继而转了转咖啡杯，若无旁人般回了声：“没事。”

　　魏冉还因为这九十度的车尾而被挡在另一边，丝毫不知车身旁还有两人，看向地面上泼洒的咖啡：“你刚刚咖啡有这么多吗？”

　　季盛夏和A哥老老实实地保持了沉默，女人分不清楚男人的长相，但却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他的声音很抓人，也许因为音色漂亮，让季盛夏感到耳熟，他说着话，平静又坦然。
　　季盛夏心里默默赞了一声：这也是位演技高手。
　　她还没有来得及探究男人为什么没有揭穿她和A哥，就先注意到了他漂亮的手指和被握在手中的咖啡杯。

　　他手中捧着的咖啡杯，和现在A哥手中的一模一样——写着“盛夏相逢四季相迎”还印着季盛夏的自拍大头。

　　明白了。
　　魏冉面前的这位，不会还是自己的粉丝吧？

　　罪过。

　　季盛夏的自拍大头照还正在他大拇指处，男人一转咖啡杯，她就能看到杯子上自己那纯天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貌脸蛋一下被他按得都是褶皱。

　　季盛夏一伸手，把A哥手中的咖啡杯拿过来，努力低声道：“下次不要买印头像的了！”

　　A哥还没应，那男人倒是似有若无地瞥过来一道视线。

　　随着靴子移动一步的声音，男人又向后一步，这下完全在季盛夏和A哥同一水平线的位置了，季盛夏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侧脸和穿着，还有更加确定了款式的，他脚上那双靴子。
　　魏冉的声音带着好奇传来：“怎么了，刚刚是什么声音？”

　　季盛夏没敢再继续呆着，猛地一拉A哥，也不管会不会被发现了，快步就从保姆车的车头的位置离开。

　　魏冉又近了一步，男人退了更大的一步。
　　女人有些遗憾的神情问：“颜医生？”

　　颜凉时此刻才抬眼正视面前这张脸，自己的杰作，他微微一笑，“撒的咖啡。”
　　他的余光看到了越走越远的两道身影，继续道：“冒泡了。”

　　魏冉一愣，咖啡冒泡了？
　　她不懂咖啡，但原先还非常讨厌负责季盛夏咖啡车的人先把他们的咖啡硬塞给了颜医生，现在看来倒是心情好了很多——
　　可怜啊，季盛夏已经虚伪到要用冒泡的咖啡撑场面了吗？

　　这次不等魏冉再向他走一步，颜凉时直接后退一步把两人距离拉开，远得像是路人。
　　“既然确定了鼻子没有问题我就先走了，下次有问题的话我会来这边看看，你就不用特意跟我打招呼了。”
　　“对了，你穿这个靴子……”

　　魏冉想着这位今天能愿意来她的片场，还看到了她脚上特意买的这双和他一样的鞋，应该能接收到一点她的意思，女人仍留有一丝希望，忙问道：“怎么了？”

　　颜凉时扫了眼魏冉身上的古装扮相，又扫一眼她脚上那双靴子，礼貌的笑意和语气让人听不出一丝别的意思：
　　“不太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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