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英雄谁是英雄

作者:红烧可达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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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螺丝结顶


      1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没有故人,也没有三月烟花。有的只是正月飞雪,旖旎风景全然被冰封,黄鹤楼被冰冻成死一般的白色,冷得心惊。雪花黏黏腻腻地落在肩上、发上,湿得难过。蛇山古巷悠长,青石板蜿蜒而去,红灯笼摇曳,墙外枯枝划得光影影绰绰。门楣上剥落着旧年的对联,红红白白,字迹隐约斑驳。已是年关,巷中的住客却安静得可怕,不见炊烟不见人影。雪中寂静,犹能听见墙砖中低低絮语。姜少寰指尖触到垒墙的青砖,满手的湿凉。墙头不长草,只见雪盖黑瓦,分明得不详。
      这个安静到过分的死巷就是扬州最著名的螺蛳结顶。扬州鬼怪传说最胜的地方。
      螺蛳结顶听起来像是扬州名菜或是小吃之类的,其实不然。其意原是“垒尸及顶”,因流传的方言有差异,才被传成“螺蛳结顶”,口耳相传后,名字便没有再被更改过。(原形:扬州螺蛳结顶古巷)
      当年处于扬州古城西的蛇山内部凹陷,相传原是一处神的泪眼。泉涌出淹没山体内部,逐渐发展成一个湖泊。后来时代变迁沧海桑田,湖水水位下降,湖底被为躲避战乱而来的村民建造成一个小村,与神相邻。后来村子的规模逐渐发展,取名:“福泽”,那泪泉眼便被围成一口井。其井水甘甜清冽,饮之能驱病邪,延年益寿。后逐渐被传为能够起生回生、长生不老。
      也就是这口井,成为“扬州十日”的导火索。
      那时江湖上“长生热”一浪高过一浪,各地惨案不断,最引起轰动的便是“白泽灭族”以及“扬州十日”。贵为上古四大灵兽之一的云梦白泽都被屠杀殆尽,取血以获永生。最后大家才发现白泽之血根本无法长生,勉勉强强能强身健体,勉勉强强能辟除邪难。
      百年后,长生热再次被掀起,福泽村的“永生之泉”谣言爆发,前往福泽的方士术士太多,导致福泽整个村被血洗,扬州一时陷于血雨腥风之中。
      后来血腥过重,引出蛇山被封印的鬼怪,一时之间群魔乱舞,事件越闹越大,杀红了眼的江湖方士已经无法停止对永生的渴求,安抚不成只能血腥镇压。于是驻扎军队并上从昆州班师回朝的姜烈大军,一齐封锁整座扬州城,为期十日——
      屠城。
      当时死掉的方士就被丢弃在古巷中会有专人运走埋葬,最后死的人实在太多,一层死尸一层死尸垒上,竟然高过了巷围墙顶。于是此巷阴气极重,怪事连连导致无人再敢居住。(原形:清朝初年反清复明,扬州十日屠城)
      扬州十日后,早在昆州已是重伤的姜烈领着阴阳术士设坛封村。庙成之日,姜烈在福泽村外连同三百精锐当场暴毙,死讯震惊东麓。

      2
      在这个乱世里,魔与道的界限都被模糊,更何况是一线之隔的生死。
      一些人已经死了,可他却还在活人的心里活着,光芒万丈名垂青史。而有一些人整天碌碌无为,浸泡在脂粉酒色里,只剩下空洞的外壳,他们在别人眼中跟死人没有什么分别。所谓“长生”,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定位。
      究竟是谁提出的“人可以永远活着,不老不死,不死不灭”已经无从考证。连神都是要死的,都会出现天人五衰,更何况是一直处在低端的人?
      姜少寰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青砖墙面,默默不语。怀念祈祷一会后直起身整理着装,没有停留,继续负剑前行。

      森林松树琳琳,入目尽是白雪松针,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凄清的味道,煞是清新提神。山上雪重,一脚下去便是一个坑。松针又堆积,吃不准哪里是中空,很可能一个不留神便落入雪坑中长埋蛇山。前路枝影重重,白雪皑皑。那些枯枝从雪中穿透出来像是绝望的手,拉扯不住救命稻草。雪地很干净,只有枯枝腐叶,没有任何脚印。
      这种景象是极美的,有淡淡的没有温度的阳光投射下来,在雪面上拉动出浅灰色的枯枝的影子。雪地松软,行走在上着实费力气,须得极为小心,一个不留神就可能掉进窟窿里。走了大概一个时辰不到,前方便开始出现脚印。姜少寰停了一下,蹲下查看后发现脚印是往山中走的。看脚印大小,应该是个十分健壮高大的男人。
      蛇山这种死地竟然还有人涉足,估计也就只有还不死心的江湖术士来找永生之泉了。没走多远,姜少寰就看见前方小片雪地陷落,附近树枝上的雪都被震落,黑枝枝的一片,在雪景中尤为明显。姜少寰在原地判断了一下情况,避开了一个雪坑绕着赶向事发地。

      3
      阿比盖尔正想着是否是自己今日出门没有查黄历没有祈神才落得如此下场。
      蛇山几乎无人踏足,自己又是在这冬日来探险,几乎不怎么可能会有人路过。天知道为毛冬天的树上会长蘑菇,地知道为毛那颗古怪的蘑菇香味那么独特,鬼知道为毛自己会那么容易中招!他原本以为只有滇区那边的蘑菇们才有那么诡异的杀伤力,谁晓得蛇山这种地方也会长致幻的小蘑菇。
      他不过是舔了一小口,结果接连近一日眼前全是摇头摆尾的小王八一波接着一波的劝他喝酒。特么的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小王八要跟他劝酒啊?!劝完还不算,还要教他跳舞啊!他一大老爷们为什么要跟着王八一起学跳舞啊!
      感觉喝了十几坛假酒的他试了许久想要爬出去,可雪凝成冰导致坑壁十分湿滑。在第七十六次跌回去后,他抬头无奈的望着上方雪坑里露出的天空一角,吼了一阵子之后发现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只能寻了个靠坑壁的地方蹲下来,尽量把自己抱紧以维持体温。
      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阿比盖尔都要睡着了,他几乎梦见了自己从雪坑出去后花大钱报了个轻功速成培训班,上可与太阳肩并肩下可东海捉大鳖!飞行里,耳边落下的几片冰冷的雪花,他迷迷糊糊间抬头,入眼的是青灰色的天空,以及一张逆光的脸。
      那张脸打量了一番雪坑的深度,丢了几根藤蔓下来,又施施然跳了下来落到阿比盖尔的身边,身手干净利落,连雪花都没有带起一朵。阿比盖尔盯着少年的小身板再看看自己的,又看看少年背上那么多的剑和一个小包袱,在脑子里计算着到底他是怎么背着这么多玩意儿还能轻轻松松跳下来的。少年看着缩在一角智商已经被冻裂的胡人微微皱眉。他拾起那些藤蔓,沁了雪水的藤蔓尤其韧,把藤蔓一端绑在剑柄上,将剑抛起用力插在坑壁上,随后拦腰抱住阿比盖尔一个纵身跃上去!在半空用剑作为着力点再次跃上去!
      刚落地,冻了太久的阿比盖尔实在是站不住,以一种大鸟依人的姿态依偎在姜少寰的怀里。阿比盖尔努力想找回自己的腿,眨巴着一双蓝眼睛,湛蓝的眼睛镶嵌在高高的眉骨下,仿佛敦煌沙漠中的一汪月牙泉,泉水里漾着柔情与以身相许的感激...姜少寰被看得虎躯一震!撒手将阿比盖尔丢出去...姜少寰不动声色抖着衣服下蹭蹭冒起来的鸡皮疙瘩,收手一扯腰带连带着古剑从坑中扯出来。
      “那什么,”阿比盖尔薅下脑袋上快要凝成冰的雪摇摇晃晃站起来行了个西域的礼,“我叫阿比盖尔·高·埃劳德,来自美丽的丝绸之路大国高昌。你要是觉得名字太长也可以叫我老高!”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想起什么似得鞠躬行礼:“刚刚多谢小哥搭救,不然我就要变成一根大冰棍了!”
      姜少寰打量他一番,典型的西域样貌,说话间都能感觉到宽阔胸膛内传出的风沙回响声。卷卷毛再配上他那一双蓝眼睛看上去颇像一只很好说话的狼。姜少寰也不知自己怎会有这样可笑的想法:“在下姓姜。”
      “哎哟,那么姜小哥,”阿比盖尔乐起来,晃得腰间弯刀在刀鞘中哐哐响。他模仿着中土人打招呼的方式朝姜少寰拱手大弯腰:“多谢提鞋子(提携)啦!”
      “...”
      “不知姜小哥是否也要去山中的那个村子?”阿比盖尔大方的问,见少年略微有所戒备又补了一句:“那什么我是来这里...哎哟一时半刻有点说不清这个因果关系。”阿比盖尔挠挠头,“这么说吧,刚刚啊我中招了,吃了个蘑菇现在眼前还全是小王八呢,能不能跟小哥结个伴,如果目的地都一样的话?”
      姜少寰一时没听明白胡人到底要表达个啥,蘑菇和小王八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只当是半路遇见个人想要结伴上路。他见胡人实在是有些脑子不清明的样子,怕这人又掉到什么坑里,这种天气要是不能脱困那肯定是要冻死的。于是朝胡人轻轻点点头,换来胡人灿烂的笑容。

      4
      大概又走了两个时辰的样子,阿比盖尔依着姜少寰留下的脚印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紧跟在后面。
      破空的一声,姜少寰迅速侧过头一把抓住迎面而来的利箭,随后拧身踮脚腾空一脚踢开紧接着而来的第二支箭。第二支箭擦着耳朵就飞过去了,吓得阿比盖尔手上一个不稳抓了满手的雪落到地上!随后便听到一声呼哨,气势汹汹的犬吠杀气腾腾而来,姜少寰翻身躲过猎犬,而身后好不容易从雪地里爬出来的阿比盖尔又被一坨他没看清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给按回了雪里。
      “卧槽有暗器!”阿比盖尔大叫!
      姜少寰掰了根枯枝走到在一人一狗旁边,拿粗的那头戳中了猎犬的穴道,大狗嗷呜一声软在阿比盖尔身上喘粗气。同时阿比盖尔也被大狗的重量压得嗷呜惨叫,一人一狗叫得欢快,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太清到底是狗在叫还是人在叫了...
      姜少寰:“...”
      听见是人的声响,裹着兽皮的猎人端着弓箭匆匆跑过来,因为太着急,一个没控制住直接从雪上滑了下来,半个身子栽在在雪中。抬头见少年俊秀的脸稍微一愣,随后见一个高大的胡人被自家狗压倒在雪坑里埋着。猎人迟疑地看着这两个奇奇怪怪的人结结巴巴地问:“公子...没事,吧?”
      姜少寰摇摇头。
      “那这位...呢?”猎人指着雪坑里面的阿比盖尔。
      姜少寰想了想,点点头。

      猎户介绍说自己叫张四,是住在蛇山里极少数没有搬走的居民之一。今日他原本是准备去到镇子里找个稳婆上山,自己的媳妇即将临盆,估计摸着半夜就要生,才出来做个准备。哪知稳婆去扬州城里省亲去了。猎户没有办法只得踏上回程,在林间听见动静以为是猛兽,便拉弓,不想遇见了生人。
      “刚刚若不是遇见公子这般身手的,怕是我张四就要误杀人了。真是惊出我一身汗。”张四背着弓箭挠挠头,一张典型的猎户脸,微微有点儿浮肿,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阿比盖尔一个劲儿的跟在后面埋怨,张四不停地作揖道歉,那条猎狗很欢乐的在阿比盖尔身旁蹦跶蹦跶,终于不负期望的把阿比盖尔又一次绊倒在雪地里...
      张四走得很急,估摸着是想赶快赶回去看看自己即将临盆的媳妇,又亦或是见到天色愈来愈暗,恐有变天之数,所以走得很快。姜少寰紧随其后,阿比盖尔脚冻得有些麻木了,只能一脚一个坑跟在欢脱的狗后面。天渐渐阴下来,三人一条狗都顾着赶路也没功夫说话,只能听见脚踩在雪上的声音和猎狗粗重的喘息声。
      风雨兮将骤,乌云盖顶。然而姜少寰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张四见他一直不声不响的走在自己身旁,现在却突然停住脚步,以为是他被树根什么的绊住了脚,停下来查看,却发现他只是抬头看向一个地方。
      “公子...怎么了?可是见到了兽类?”说着就反手取下弓,要搭箭上弓。姜少寰抬手按下张四的动作,只是偏头示意张四看向他所看的方向。张四将信将疑的将目光移向姜少寰所看的方向。然而只是看见密集的树枝与垂下的杂乱气根,并无特别之处。张四凝目,却也还是不得其意。“是什么?”
      姜少寰似是疑惑的看了一眼张四,望见他眼里一层不解,又转头看看方才的地方,皱眉摇了摇头。张四放松叹一口气,松了松了自己绷紧的神经与手腕,对他展颜一笑:“估计是走急了看错了罢,这里只有树跟雪,太过单调眼花出现幻觉也说不定。”阿比盖尔跟上两人,朝着姜少寰望向的方向看了一会,转而又看向少年的黑色背影,没有说话。

      天色愈来愈阴沉,一场风雨必不可免。
      扬州冬日的雨总是不如它传闻中的柔美,来得迅猛强烈。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生疼,夹杂着小小的冰雹,恨不能将人打成筛子。三人赶到张四的家里,还未到门口,就隐隐听见女子痛苦的□□。张四来不及擦干自己,急促交代了几句之后便留几人在堂屋烤火取暖,自个儿进了里屋看媳妇。火塘旁阿比盖尔搬了个小板凳儿踢开一直咬着他裤腿儿不松口的大狗,扭头问靠在门框上的姜少寰究竟看见了什么。姜少寰低头看着摇曳的火光,发丝垂在两鬓滴着水,一双眼亮得惊人。
      “伞。”
      “什么?”阿比盖尔应付这欢脱的咬得不亦乐乎的大狗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把伞。白纸面,栓着红绳。”
      “红绳?”阿比盖尔皱眉,用手呼弄着狗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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