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里的小白文

　　“TMD……”李木鱼听身边导演低声国骂。苦笑连连。
　　他充分理解郑铎的恼火与愤怒。场景已经找好，人员也已到位，甚至他们试开机拍些无关紧要戏份已有两个星期。导演身边的重要场记突然提出辞职，无论大家如何挽留都不肯多呆一天——辞职的理由邪性的让大家想杀人：奔波一生如今该退休去美国颐养天年，走完余生。
　　他才三十一，不是八十一，更非九十一。
　　好，就算他生病需要治疗。但不是胃癌，仅仅查出胃溃疡！
　　可是场记一脸无赖相：我就要辞职，你们管不着！违反合同？切——你跟我签过合同？没有？就算签了合同，违约金多少，我赔！
　　郑铎无语，他彻底被场记的无赖震撼。。
　　不错，没有合同。做为一个人，做为一个神经正常的人，他没有与光屁股开始一起长大的亲表弟签劳动合同。同样的，就算有合同，他也不能拿着那张废纸告上法庭。
　　只能任由他赖皮，丝毫不顾专业人士的廉耻，荣耀的成为无赖。
　　李木鱼是执行副导演，头大如斗。招个场记而已，不需多困难。偏偏戏份开拍正赶着春节，没有人愿意放弃难得的假期来片场做临时场记。
　　当然，非专才人士还是很乐意的，奔着郑铎响当当的名声。
　　正因为有个响当当的名声，选用班底的人也必须响当当，乌合之众？郑铎不接受。
　　选了很多人，被一个个否决，郑铎今天与他已提出辞职的表弟在片场破口大骂——哦，应该说他破口大骂已经辞职的场记。
　　一干人等战战兢兢。转个身，矛头对准他，副导演李木鱼。
　　身为副导演，居然连个像样的，可以接替的场记都找不到，你不吃人饭改吃废料吧！
　　吃废料的人不敢反驳，只能低头，无语对大地——导儿，您所谓的场记，是业内一流专业人士。别人家拼命挖墙角去做制片主任、副导演、甚至导演的大腕级人物；是在业内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老滑头。您以为，人人都耐得住寂寞，甘心屈才在您手下做个名为场记实则监管一切的打杂人员？
　　导儿很愤怒，愤怒的结果就是他决定亲自面试场记。尽管李木鱼怀疑，是否有人入他法眼。

　　郑铎意兴阑珊。院子里架个板凳权充临时面试场所。在见过很多让他失望的人之后，眼前这份简历令人眼前一亮。但也仅限于一亮。
　　目光犀利的打量面前这张脸。
　　很平庸的一张脸。白皙，齐眉碎发，长直发过肩，内双眼皮，眼睛有点奇怪，似乎是——焦距对不准，又有点斗眼，但不是天生斗眼，见多了整容割双眼皮开眼角的女星，他却拿不准她是否也做了人工手术。手术做成这幅模样，她的主刀医生应该拉出去毙了。薄唇；淡妆，既不过媚又恰到好处。
　　郑铎突然悟他是选场记，不是演员，在评判她的身材之前。
　　尽管如此，但出于职业敏感，还是迅速扫了一眼下判决——身材匀称，下肢略胖，久坐，缺乏锻炼。
　　李木鱼跟随郑铎多年，对郑铎所想了若指掌。主考官不发话，总不能让人姑娘干坐等待。清咳一声，问：“钱物喜？”
　　姑娘点头，在犀利目光打量下略微不自在。
　　李木鱼低头看一眼制作精美却简单的简历，一口茶水没喝下，呛得他干咳连连：“钱小姐，您好像没有场记经验？”
　　姑娘点头：“没有。”
　　“我们只招有经验的场记，可是您的经历…”他为难。
　　姑娘略带三分俏皮两分庄重的巧笑：“您不必敬称。”
　　郑铎噗嗤一声轻微几不可闻的轻笑。李木鱼更喜欢她的通达痛快。他原就不是斯文人，规规矩矩绑在凳子上半天，正襟危坐到屁股疼。
　　随意挪动调整个最舒适的位置，捻起纸张，食指弹了弹薄如蝉翼的简历：“国内名牌大学毕业，国外几年留学经历，经管类硕士学位，啧啧。”
　　他感慨：“很有料的经历——你完全可以到大城市里找一份体面的工作。”
　　物喜失笑，为他的坦诚，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前，身体微微前倾：“你认为场记上不得台面？”她平凡的脸在遇到感兴趣的话题时散发光彩。
　　李木鱼噎住。
　　郑铎接话：“如果我们今天招聘的是管理类人才，钱小姐无疑是具有竞争力的人选；但你看到了，我们招聘一名场记。没有高薪，没有合理假期，没有充足睡眠时间。讲的严重些，拍摄期间我的幕后人员没有人身自由。这样的工作不适合钱小姐。”摆出送客姿态。
　　钱物喜忐忑，她费了很大功夫才来这边，一定要成功：“不一定非做场记，我可以做打杂人员。只需要给我学习的机会。薪酬假期之类的，我要求不高，你们看着办。”
　　想了想，又补充：“不给也行，但必须包食宿。”

　　郑铎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钱物喜的要求让他吃惊：“不给也行？”与李木鱼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防备怀疑。
　　冷淡说：“钱小姐开玩笑吧？不计薪酬也不计假期？天下有白吃的午餐？”
　　钱物喜看出他眼中瞬间生出的防备，心叫不妙。自己太心急，居然说出不计薪酬之类的话。他们做电视的，最怕爆料之类，恐怕要把她当作不择手段要挖新闻的不良记者。
　　赶紧解释：“因为我对电视行业有很大的兴趣，认为你们是个非常神秘的团体。我爱看电视剧，感觉演戏很有趣，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接触。你看，我读经管，与电视行业八竿子打不着，牵扯不上关系。但是我真的非常、非常想接触这个行业。我有很大的热情，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从头学起。”她有点着急，嘴太笨，尤其与他人针锋相对，往往当时说不出口，事后才想到该如何还击。
　　典型马后炮。

　　身后传来噗嗤噗嗤的笑声跟窃窃私语，门口聚集很多人。工作人员和演员们刚刚完工路过这里，正巧观看。
　　她是关在笼子里的猴子，说学逗唱打筋斗。不由脸发烫。不太适应这种众人聚焦的场面，低下头暗自尴尬后悔。

　　李木鱼好心解围
　　“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好像除了场记我们其他岗位都有人。”
　　郑铎的拍摄班底都由他一手组建，由最初拉扯到现在，固定搭档、固定人员，若非场记临阵叛变，哪里至于对外招聘。
　　钱物喜心知没有机会，心中叹息。但嘴上却不肯放弃，想做最后一次努力：“随便什么职位都行。搬运器材、准备道具、或者打打下手，我不怕吃苦——真的！”她强调着，坐直身体，尽量表现强壮一面。

　　郑铎感到好笑。作势上下打量：“就你的身板儿？”说给谁听也不信哪。
　　就这副风中凌乱的小身板儿抗器材准备道具。给五大三粗拍起戏来六亲不认的大老爷们儿打下手？只怕最后把她当成道具送进医院。
　　挥手：“走吧走吧，你不适合这一行。”
　　钱物喜堆积的笑脸立刻坍塌。她心里犯拧嘴上自然尖酸：“您最初就做导演？”
　　语气之冲，顶得郑铎一楞，反射性摇头否决。
　　“您也不是天生做这行吧？好像没有规定说，谁谁谁天生适合这一行、谁谁谁天生不适合！职业没有贵贱之分，人更不分贵贱。我不过想有个机会了解这一行——谁知道呢，我未来的成就未必小于你们。为什么不给我这个机会？您娘肚子里出生就干导演？不也得有人给你机会一步步磨练么？”
　　小脸正气凛然，慨然激愤。
　　一通火气发的李木鱼小心肝儿一颤一颤，不住偷眼去瞧导演脸色。妈妈呀，天干物燥，导演这几天又肝火旺盛。哪来这么个极品，居然胆敢教训导演。
　　他只怕马上郑铎就该掀桌子揪板凳发火骂人。出乎意料的，他居然失笑，还笑得挺开心。边笑边指着她：“成，你说的，不计工种，不计薪酬不计时间。赶明儿我让他们打份合同给你，你就留在剧组打杂。”

　　正气凛然愤慨完，其实钱物喜心里也突突。恨不得当场打自己个大嘴巴子，收回那些话。得罪人不说工作机会丢掉，回去她们还不定怎么笑话自己呢……
　　郑铎开口，她第一反应是假的吧，骗小孩儿呢吧。
　　瞧见李木鱼同样诧异，但逐渐认真的神色她才醒悟。连连点头，都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欣喜：“哎，我明天就过来。”

　　激动的拔腿就走，脑子还处于激动中。郑铎喊：“钱物喜。”
　　回头，戒备：“干吗？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是导演要说话算话。”生怕他反悔。小脸满是戒备，支楞起浑身的尖刺就要扎人。
　　郑铎乐不可支，咧出一口大白牙晒太阳。活宝，捡到个活宝。
　　“我就想问问那么多剧组，你为什么偏偏跑来我们这儿？”他琢磨着是否因为崇拜自己的才能？还是崇拜他的才华？浮浅的女人，看过几篇报道，奔着他拿过几个大奖而来。有这种想法脸上不免平添鄙夷之色。
　　钱物喜迷茫：“啊？我四处找拍戏剧组但都没有门路。咖啡厅里听别人聊天说你这里招场记，我就来了。”
　　李木鱼望望天，望望地。郑铎也无语。居然……答案……果然极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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