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

　　乐山和阿娘跟在默然师父的身后，一路往后寺的方向走。
　　走了差不多两刻钟左右，就见一片参天古树之中隐隐露出了红墙碧瓦，再往前走一点，便能清晰的看清楚前面一座极大的院落。
　　陈夫人牵着乐山，见到这处大院的时候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乐山是头一次来静心师父这里，阿娘和默然师父闲话的时候，她就瞪着眼睛远远的打量这处古树参天之中的院落。

　　比起她们家的荷香小筑建的富丽堂皇的，这里简直天壤之别，这院落从外面看，古朴，厚重，隐隐之中似乎还带着些远离尘世喧嚣之中的那一种与众不同的沧桑。

　　乐山忍不住攥住了阿娘的大手，一边缓步跟在默然师父的身后，一边往里走，大概又走了半刻钟左右，这才又到了这处院落的门前。
　　默然师父就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转回身，双手合十，微笑着对陈夫人母女道：
　　“师父就在里面，请陈施主和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就进去请见师傅。”
　　陈夫人立刻点了点头。
　　默然师父再次双手合十，然后微微转身走了进去。
　　不多时，默然师父再次出来，对着陈夫人道：
　　“陈施主和姑娘请进吧！”
　　陈夫人谢过之后，转身对着身后跟着的孙嬷嬷和澜翠等人道：
　　“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和姑娘吧！”
　　孙嬷嬷带着几个丫头立刻屈膝应了一声。恭送母女两个走上台阶，推门进了院子。

　　院子里依旧看起来简朴异常，除了一些正常的花花草草之外，再没什么特别之处，甚至连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
　　乐山一边往四周打量，一边随着母亲往里走。
　　原以为进了院子往前就是屋子了，结果母亲直接穿过了头进院子的穿堂，然后继续往里走，又穿过二进的穿堂，再往前走就看见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老尼姑，穿着一件素白的麻布淄衣，正面带微笑的看着陈夫人。
　　“请夫人和姑娘随我进来吧！”
　　陈夫人微微点头，跟着老尼，沿着抄手游廊，往正屋走去。

　　到了正屋门口，老尼在前面掀起帘子，陈夫人领着乐山跨进屋里。
　　这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屋子，正房三间只在中间用了两处多宝阁隔开，所有的家具一律都是香樟楠木的，桌、椅、榻、几、案等依次摆放，错落有致。
　　屋子正中靠墙的位置，墙上是一张西天佛祖的坐像，下面是一张极大的红木几案，上面摆放着佛手，香橼，素果，还有香炉等物。

　　乐山一颗小脑袋来回的打量周边，窗边的一张宽敞的榻上，一个大约六十左右的身形消瘦的老尼姑，听见声音转过身来，看着母女两个微微含笑。
　　“来了。”
　　陈夫人同样笑着点点头，松开女儿的小手往前走过来，也不和师父多礼，直接在榻上摆放的桌案的另一边端正的坐了下来。

　　两人默契的谁也没说话，陈夫人甚至都没有将女儿叫过来给静心师太行礼问安。
　　静心师太也没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倒了一杯茶递给了陈夫人，之后转过头看着那个自打进来就一直不停的打量着四周的小丫头。
　　等她看的差不多了，这才笑着问道：
　　“怎么样？师太这里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乐山回过神来，歪着小脑袋看了看静心师太，然后迈开小步子往前走了两步，抿着小嘴道：
　　“奇怪倒是没看出来，就是觉得这里和我家不太一样。师父也和我从前见过的出家人不太一样。”
　　陈夫人在一旁听着女儿的回话，忍不住笑道：
　　“傻丫头，这里自然和咱们家是不一样的。这里是师父的家。”
　　乐山算是同意的点点头。又往前探了探身子，瞧见阿娘面前的茶水似乎并不只是清水茶叶，里面的茶花在热水的浸泡之下竟然隐隐的开出了一副简单的图案。
　　“呀。。。”
　　乐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陈夫人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女儿。
　　半晌之后，乐山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这就是书上说的分茶的手艺？”

　　静心师太这次微微颔首点了点头。
　　“师父也知道，眼下我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从小就有些娇生惯养，被我养的有些没什么规矩了，还望大师见谅。。。”
　　静心师太没等陈夫人说完，直接摆了摆手。
　　“小孩子天性使然，大人就不要过多的干预了。这丫头这样挺好。”
　　陈夫人见大师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立刻跟着点点头。

　　静心师太又转身对着榻前站着的乐山道：
　　“你刚刚说我跟着你从前见过的出家人不一样，说说看，我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乐山转头看了一眼阿娘，瞧见了她鼓励的眼神，这才转过了小脑袋看着静心师太一一扳着小手指道：
　　“第一，就说师父这里吧，乍一眼一看安静至极，古朴至极，和外头的喧嚣热闹完全沾不上边，可是我又看了师父这里的摆设，就说这桌椅和榻几，一水的香樟楠木，师父知道我们家是做生意的，阿娘做生意又极是个有本事的，我们家在南边专门有个木厂，阿娘以前曾经和我说过这木厂里经营的木材，其中一个极为名贵的品种就是这香樟楠木，这种香樟树都是生长在南方的，咱们京城地处北方，地域限制想要拥有这样的木材都要从南边特意经过数道折腾才能运过来，所谓的物以稀为贵，这种木头本身就名贵，再加上这些折腾，到了北方那就是天价。这还不算，那桌椅上头的那些雕刻的花纹样式，必定是出自名人大家的手笔，这些说白了可都是钱啊，师父，您这里看着古朴典雅，那可真是古朴到了骨子里了，春宝之前的先生说过这富贵到了极致之后便是返璞归真。。。”
　　乐山说到这微微弯起了嘴角，笑着看向静心师太继续道：
　　“第二，师父屋子里中间墙上挂着的释迦摩尼的佛祖的坐像，要是乐山没看错的话，那副坐像应该是出自前朝的书画大家吴道子吧？听说这位吴道子平生最为擅长的除了仕女图就是佛像，不管是哪一位神佛到了他的笔下，出来的都是栩栩如生。”
　　。。。。。。

　　陈夫人有些惊讶的看着女儿，她自然知道女儿是个聪明伶俐的，可是这聪明伶俐可是跟博学广知没什么太大的联系的，没想到女儿小小年纪竟然还能知道吴道子，还有那香樟楠木，从前她就是随口和她那么一说，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就记住了。如今在静心师太面前还能说的头头是道。

　　静心师太看着一脸小得意的小丫头，脸上的笑容依旧，完全没有因为她的‘第一第二’有什么惊讶的神色。
　　“你是怎么看出这画是出自吴道子的？擅长仕女和佛像的书画大家不管前朝还是当世可是比比皆是的。”
　　乐山小下巴一扬道：
　　“这个我还真知道，相传吴道子从前是不叫吴道子的，是出了名之后才改成吴道子的，世人只知前朝画圣吴道子，却不知但凡以吴道子落款的他的画作不过是最为平常之作，真正倾注了他的本事和心血的那些画作落款全都是道玄两字，不过这样落款道玄的画作吴道子平生仅仅画了十幅，师父这里的这一幅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吧？”

　　乐山说完仰头去看静心师太，只见她缓缓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半晌之后对着陈夫人轻叹道：
　　“你此生最大的福气并不是从前跟在老夫人身边，而是，生了她。。。往后，陈家。。。她就是那唯一的一线生机，你。。。好生教养吧！”
　　陈夫人一脸的惊讶之中又带出了莫名的严肃和谨慎：
　　“师父。。。您说的。。。”
　　静心师太点点头。

　　乐山有些不明白阿娘和师太之间在说什么，她这会儿有些站累了，就自己攀着榻沿拱着小身子爬了上去，然后往阿娘的身边靠了靠，自己端起面前的那杯茶，小口的啜了一口，然后微微眯起眼睛学着大人的样子赞叹一声：
　　“好茶，好香啊！”
　　静心师太乐呵呵的看着装模作样的小丫头，一直微笑的脸上终于有了不同的表情，摇着头自己也跟着端起了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

　　陈夫人却因为刚刚静心师太的那些话，心神明显有些不宁，等着静心师太终于将手里的茶碗放下，她这才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
　　“师父，您看，我这丫头。。。她的命相？”
　　静心师太有些淡然的抬起头看向陈夫人，声音里也没了之前的那番慈和，只慢慢的开口道：
　　“有时候，未知就是一种福气，你只尽人事。。。剩下的，就只有天命了。。。”
　　这话说的，陈夫人有些不太明白，往前探了探身子还想再仔细问一问，静心师太已经微微低下头看向了乐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解释刚刚的话：
　　“这可是孟尝夫人的嫡孙女，这福禄寿。。。哪有不好的。”
　　陈夫人心底一块大石头，咚的一下落在了地上。
　　孟尝夫人，那是她的母亲，她母亲从前可是天下皆知的慈善夫人，素有女孟尝的贤名。
　　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她女儿因着是她母亲的嫡孙女，所以以后一定会富贵绵延？嗯，这么说倒也没有什么问题，依着陈家如今的家业，她的女儿，就是再过三辈子也不一定能花得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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