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玉簪

　　主仆二人加快了脚步，终于在太阳偏西的时候返回了慈玉庵。

　　沿途回去的时候喜枝找了一圈，却没找到那只粉色香包，吓得脸都白了，还是冯蓉安慰住了她，又仔细吩咐了要瞒住此事，这才去见了胡嬷嬷。

　　胡嬷嬷年纪五十上下，年纪已经不小，因此白日也没跟着冯蓉一起去，此时正在她自己住的西厢房里。

　　冯蓉进屋的时候胡嬷嬷正拿着一张白娟坐在窗边在描花样子，背对着窗外边的那株琼花树，虽然上了年纪，可看着倒是很精神，下笔时手一点都没动，沉稳得很，叫人一看就知道她并非表面上看着的那样平凡。

　　“嬷嬷，您这是在描花样子？”

　　“小姐回来了，这是直接过来的？怎么不先去歇歇。”

　　胡嬷嬷见她额间还有细汗，就知道她是刚回来，不由得有些微微蹙眉。

　　“不妨事的，想着有些话和胡嬷嬷说，就过来了。”
　　说着冯蓉在胡嬷嬷的身边坐下来，仔细的瞧着胡嬷嬷刚描的花样子，是很应景的琼花果子，一簇压着另一簇，明明是很清丽的事物，叫她一画，描线走势虚实有度，一处细密一处稀疏，却并不显得小气。

　　见她在看，胡嬷嬷面色柔和的道：“小姐紧盯着我这画儿看，可看出什么来了？”

　　冯蓉拿着帕子擦擦自己额间的汗珠，一面说：“蓉儿见识浅薄，只瞧着好看，嬷嬷画得好。”

　　胡嬷嬷抬头盯着冯蓉的眼睛，那双眼里柔柔的带着笑意，外边夕阳西下，橙黄色的光像彩色的织锦一般铺洒在她的发丝上边，将她整个人都笼在了其中，而隔着这暖色望去，胡嬷嬷只觉得她的眼睛亮得出奇，似有千言万语般，最后只化做了那一丝俏皮，竟叫胡嬷嬷一瞬间怔住了。

　　不过她又很快反应了过来，不由得嗤笑一声，她眼前的这位小姐明明是什么都看出来了，却还揣着明白扮糊涂，哄她老婆子的。

　　“可我却觉得画得不太好，不若小姐帮我改改？”

　　说着胡嬷嬷就已经将那副白娟递了过来，并不是要邀请她，而是笃定了她会动笔的样子。

　　冯蓉失笑，果然是从宫中出来的老人，她这般小心思在胡嬷嬷面前，算是班门弄斧了。

　　接过那副白娟，铺平整了，冯蓉拿着笔沾沾墨，只两三笔，就又搁下了。

　　胡嬷嬷看过去，只见捐布上面自己画的琼花树一处并不惹眼的地方，寥寥几笔就叫她填了一只麻雀，隐在树梢间，并不引人注目，却分明叫这簇枝桠都活了过来。

　　“真是巧思，小姐今天让我刮目相看了。”盯了半响，胡嬷嬷终于赞叹道。

　　冯蓉原本还有些忐忑，听了胡嬷嬷的夸赞，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去。

　　“我这点小聪明怎比得过胡嬷嬷的技艺，是胡嬷嬷画得好，我是万万比不过的。诶～”

　　说着她语调一转，有些优思起来：“我如今虽住在丞相府里边，有丫头伺候，有小楼住着，不缺吃不缺穿，可说来说去，不过是寄人篱下四个字。自爹娘去世，祖母也离我而去，这世上却再没人像嬷嬷这样夸赞我了。”

　　“小姐说的什么话，姑奶奶在相府里头也是真心将小姐当亲生女儿疼的。”胡嬷嬷敛目，望着衣襟处的绣花说着。

　　“姑母待我好，我自然知道，只是旁人的那些目光，总叫我觉得冷漠，便是夸赞，也没有嬷嬷这样真心。”

　　冯蓉搅着衣袖，看着手腕上的那抹绿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虽是不情之请，我想请嬷嬷跟我回右相府，当初祖母在世时就说以后有她一口饭，就有嬷嬷一口饭，如今祖母过世，冯府也落败，让嬷嬷孤零零一个人在这庵堂里，身旁也没一儿半女，我也不忍心，不若同我回相府相互帮衬着也好。且我如今已经是十三岁了，将来一片渺茫，相府深宅大院，春深教人冷。”

　　云雀不知归，春深教人冷。

　　胡嬷嬷心中微动，抬眼瞧见她的明眸，捡起小几上摆着的花样子，只取了个绣绷来，说道：“老奴瞧着这花样子改得不错，不如拿来给小姐绣一条披帛？”

　　这就是答应了。

　　冯蓉没想到竟这样容易，胡嬷嬷是宫里出来的，无论见识还是胸襟都不比普通人，但是不管她是如何考量的，到底对自己来说不是坏事。想到此处，冯蓉终于重新笑了出来，点头应道：“我觉着配着秋香色的底色好，嬷嬷觉得呢？”

　　“正巧，老奴也是这样想的。”

　　二人相互对往一眼，都笑出了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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