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分甜

　　“庭南这么久没回来了，多吃一点哈。”季家的饭桌上摆满了两位母亲做的美食，季母笑得格外亲切，不住地给许庭南夹菜。

　　季冬甜坐在许庭南对面，吃两口饭，又忍不住去看手机。

　　《知名网红同居男友疑似暴露》《冬甜单身谎言？男友是吃鸡大神》……这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直播翻车现场的视频已经被人截出来，微博转发正热，连这种野鸡新闻都出现了。

　　季冬甜的小群里几个姐妹笑得人仰马翻，在听说只是家里客人叫吃饭以后又开始跃跃欲试。

　　大橘子：甜，你这客人声音好好听哦！苏爆！好像游戏也玩得好，干脆把联系方式卖给我吧？

　　季冬甜一口饭在腮帮子里嚼了半天，都没得空吞下去，她一看易橘这轻易听声音就被收买的肤浅女人，正要打个几百字控诉这位客人有多么极品，就被季母捏了一下。

　　果然是亲生的，捏得季冬甜倒吸一口凉气。

　　她只好把手机放下，端起饭碗乖巧吃饭。

　　这一顿饭实在是难熬。抬起头时不时就和许庭南似笑非笑的脸对上，吃得季冬甜有点消化不良。

　　快速地扒完饭，季冬甜又被季母打了一下。

　　“庭南和小甜这么久没见，刚好今天晚上广场放烟花，去看一下呗。”许母笑着提议，“我今天问庭南，庭南说自己这几年在上海，都没空见小甜。”

　　季母赶紧点头：“我叫这丫头多去看看她庭南哥哥，真的是懒得出奇，北京上海离得也不远嘛，一次都不肯去。还好庭南今年就要搬到北京了。”

　　季冬甜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她没听错吧？

　　许庭南的基地要搬来北京了？？？

　　季冬甜不可置信地看着许庭南，男人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站起来。

　　“好了好了，我们这些大人要打麻将了，你们快去逛吧。”

　　季冬甜简直就是被赶出了家门。

　　位于南方的青城冬日只下了一阵小雪，铺在路上，浅浅一层。

　　小城的过年氛围很浓厚，街道里都张贴着红色的喜字和对联，挂着灯笼，路上还有炮竹的碎屑。季冬甜家和许庭南家是隔壁，房子挨着房子，花园有一块的树都长到了一起去。从季冬甜的房间窗户往外看，就能看见许庭南的房间。

　　小时候季冬甜做了坏事，就会死皮赖脸地跑去许庭南那里，黏在那个在花园看书的哥哥，然后把黑锅推到他的头上。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许庭南变得愈发清秀帅气，永远是干净的衬衫，站得挺拔如同小白杨，成了远近闻名的小天才，季冬甜的计划也就慢慢行不通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不爱学习喜欢打扮和玩的季冬甜认为自己和这个隔壁别人家小孩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再像小时候一样亲近许庭南。

　　直到高中，她逃课去打游戏的时候，在网吧看见了许庭南。

　　才发现，这丫的三好少年，根正苗红，都他妈是装的。

　　两个被赶出来的新时代网瘾少年自然没有选择去看土掉渣的烟花秀。

　　两个人一路没有交流，但是却格外默契地选择了同一个目的地。

　　——酷迪网咖。

　　在青城一中后巷旮旯里的黑网吧，是青城无数青少年逃课的目的地，也是家长们提着扫帚来打人的高频案发现场。

　　老板是个胡子邋遢的中年人，由于其油嘴滑舌，交际能力极强，居然能在一边祸害各位大妈的小孩的同时和大妈们打好关系，也可谓是一桩神话。

　　也是在这里，季冬甜第一次真正揭发了许庭南的真面目。

　　撩开帘子走进去，扑鼻而来的首先是呛人的烟味。

　　虽然这几年酷迪网咖与时俱进，更换了不错的设备，也更加完善了，但是依旧不改以前浓厚的黑网吧氛围。烟雾缭绕的大有人在，就算是在春节期间，也有大把耐不住家长里短的苦闷青少年溜出来上网。

　　在口袋里掏吧掏吧，季冬甜尴尬地发现自己好像没带身份证。

　　她转头，正要问许庭南，却发现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帽子和口罩，一副来打劫的做贼模样。

　　只见许庭南快步走到收银台，迪叔躺在椅子上在玩手机，看见有客人来，闲闲撩起眼皮，许庭南把口罩拉下，对他笑了笑。

　　“南——”迪叔烟头都喷了出来。

　　许庭南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说。

　　“迪叔，还有包房吗？”

　　“有有有！”迪叔直起身，“去B20那个包。”

　　哦，忘了，季冬甜冷漠。许庭南是现在人气最高的LPL选手之一，GN战队的ADC，有电竞吴彦祖之称呢，进了网吧可不得把脸蒙上吗？

　　季冬甜走上前，看着许庭南递身份证过去，对迪叔笑了笑。

　　“甜——”迪叔看见她，又是张嘴就要尖叫。

　　季冬甜赶紧摆手：“迪叔，迪叔！小声！”

　　迪叔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许庭南，脸上露出了一个我都懂的表情。

　　“迪叔，我没带身份证。”季冬甜扒在柜台上，“我们这么熟了，帮帮忙呗。”

　　迪叔给她写了张纸条：“小事，这是管理员账号，去用！迪叔不收你钱！”

　　黑网吧里，仿佛地下党接头一样，三个人在柜台处窃窃私语。

　　迪叔给他们办好上机，一双愈发耷拉的咪咪眼里露出八卦的光来。

　　来他这里上网的青城中小学生不计其数，他也算是送走了一批又一批青城学生了，但是要说给他留下的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面前这两位。

　　一位是网吧一霸，曾经创下过无人打破的solo王记录，现在还一路飞升成了知名职业选手，算是迪叔的网吧骄傲了；一位是当年网吧少年们提起最多的梦中女神，来这里打个游戏，那些泡面都要管理员端过去的颓废少年们，一个个主动起身买东西，就为了能路过一下女神的位置，季冬甜来一次管理员们都要乐开花。

　　而为什么迪叔能迅速读懂这俩人一起出现的情况呢……

　　自然是因为，他从那些大妈的各种聊天里听说过。

　　这两位，可是有娃娃亲。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他朝两人眨了眨眼。

　　季冬甜：…………

　　她听到了什么？——在一起？

　　和许庭南？？？

　　季冬甜默默退后一步。

　　“迪叔，你搞错了，我们是分开来上网的。我自己要一个包房。”

　　许庭南拿着身份证，在手指上转了一圈，转身闲闲地走了。

　　季冬甜被梗得心头堵，她跟在男人身后，非常精准地保持着一米距离。

　　酷迪网吧不算大，包间在二楼，不算太多，估计是借着看烟花跑出来玩游戏的网瘾少年们太多，居然只剩下了开给许庭南的那一间还空着。

　　许庭南推开门，也没着急走进去。

　　他转身，靠在门口，抱手对季冬甜挑出了一个笑。

　　“自己要一个包房？”

　　季冬甜：……

　　许庭南看起来一派怡然。

　　季冬甜呲了呲牙，真想大吼一声，South在这里，大家快来狙他！

　　但这无疑是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

　　就在季冬甜考虑要不要下去凑活一下的时候，许庭南打开门，让季冬甜进去。

　　“行了，逗你玩的。等下要是你身上沾一身烟味回去，我怕我妈再把我赶出家门一次。”

　　季冬甜心里有些讶异。

　　五年不见，连许庭南都会给人台阶下了？果然还是社会教育让人成长啊，当年在学校里的时候可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臭屁模样。

　　把包间的门关上，帘子拉上，密闭环境带来的安全感让季冬甜松了一口气。

　　这些年随着她越来越红，时不时就能在各种地方遇到粉丝，有些要个签名合个影就算了，难缠的要加微信之类，让她头疼的很。想必许庭南比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庭南摘掉了帽子和口罩，闲闲地靠在椅子上，打开了电脑。

　　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男人肩宽腿长，不复在季家的端正礼貌，架子垮下来，身上痞气尽露。

　　他登上steam，敲了敲鼠标。

　　“玩什么？”

　　正在询问小姐妹们要不要吃鸡的季冬甜愣了愣。

　　“你问我？”她指了指自己。

　　许庭南挑眉：“这里有第三个人吗？”

　　群里有两个姐妹回应，季冬甜想了想，咬咬牙。

　　“吃□□。”

　　许庭南点点头：“行，你加下我好友。”

　　十分钟过去，这个临时的四人车队才组好。

　　许庭南这个号显然是个小号，衣服是最简单的白衬衫和裤子，与季冬甜姐妹三个的花枝招展截然不同，露出一股高冷的大神味。

　　叽叽喳喳的队伍语音里全是易橘和奶咖的声音。

　　“哦哟，甜啊~你这个大腿怎么穿得这么凄惨啊！”

　　“是啊是啊，甜，你怎么不给大腿买点衣服！”
　　季冬甜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恨不得把这俩嘴碎八卦的损友的声音给屏蔽掉。

　　她沉声：“就你们有嘴叭叭的，带你们吃鸡不错了，给我安如鸡玩游戏。”

　　易橘嬉皮笑脸：“我知道了，这大腿肯定是你刚刚直播间里的那个邻居客人！”

　　“哇，那个声音很好听的小哥哥吗，来，大神说句话啊！”

　　季冬甜余光瞄了一眼许庭南，却没从男人脸上发现什么不耐烦的神色。

　　她记忆里，以前在网吧遇到许庭南，可是叼着烟冷着脸，旁边有人吵吵能把人头都砍掉的恶劣形象。

　　感谢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教化！季冬甜呼了一口气。

　　随着游戏的加载，四个人坐上了飞机。

　　“大神跳哪儿？”

　　“我们这一把刚一点吧？”

　　许庭南标了点：“跳学校。”

　　……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下饺子一般的场景出现在学校附近，三个喜欢苟着活的小菜鸡瑟瑟发抖。

　　但是许庭南显然是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于是人山人海的学校里又跳进去了三个小鹌鹑，和一个暴力狙神。

　　就在季冬甜和她的两个小姐妹还在房间里屁滚尿流地捡装备的时候，许庭南已经很快地找了把枪开始暴力清洗。

　　只听见学校里枪声密集响起，队伍击杀不断上升……

　　季冬甜吞了口口水，拿着自己的医疗包和姐妹蹲在一起，看着许庭南的角色掏出一个手榴弹，精准地把对面她们啥都看不出的一片器械里的人炸死了。

　　“大，大神，我们是队友啊……”易橘有点被这场面吓到，往季冬甜身边挪了挪，“我好怕大神大开杀戒，把我们也给杀了……”

　　打完绷带的许庭南带着三个鹌鹑又横扫了附近的区域，然后开着车堵桥去了。

　　富得流油的三个医疗兵头一次感受到了游戏的快乐。

　　恍惚间，她们都快成为了那个冲锋陷阵的狙神——虽然她们只是在后面摇旗呐喊而已。

　　一局游戏很快就结束，“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字样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季冬甜想起今天直播一下午，和易橘刷到天命圈，苦苦苟活才吃鸡的模样，心上浮着淡淡的不真实感……

　　她忍不住去偷瞄许庭南。

　　面色平淡的男人已经回到了游戏开始的界面，确实是把吃鸡当成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他睫毛很长，在眼睑处落下些细碎的阴影。

　　不愧是能迷倒一群富婆团的电竞颜值王。季冬甜从小看这张脸到大，都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张能打八分的俊脸。

　　耳机里易橘在嗷嗷叫。

　　“啊啊啊啊大腿啊大腿子！季冬甜你从哪里找来的神仙邻居？”

　　许庭南看向她，支着下巴。

　　“还来吗？”

　　声音低沉磁性，轻轻地挠在季冬甜的心上。

　　耳机里易橘在大声回答：“来！不来我打死你！季冬甜，给我速速拉人！”

　　季冬甜：……

　　许庭南这些年真的是去打电竞了吗？

　　怎么骚成这个狗样。

　　她清了清嗓子，回复。

　　“来。”

　　许庭南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两秒，居然又带出了笑意，好像是看穿季冬甜在想什么似的。

　　他接受季冬甜的邀请，再次出现在组队界面里。

　　余光里女生化了淡妆的脸白皙小巧，圆溜溜的杏眼睫毛纤长，耳朵浮上了一层红晕，手指不住在扣键盘帽。

　　和以前一样一紧张就爱扣东西。

　　一点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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