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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它怎么样?”
“这几年出了几窝崽,云澜刚回来就赶上最近一窝。”
赵云澜笑得挺开心,那条小黄狗没死,反而生了崽。
生得不多,三个,花的,白的,以及黑的。
“这次暑假我能呆多久?”赵云澜的眼睛里闪着光,手里抱着一只崽。
赵心慈瞥了几眼那狗,它还是会吐舌头冒汗,他说:“一个月之后就回去。”
赵云澜更高兴了,这样意味着他可以待到崽子会走路的时候了。
他,以为,‘他’的‘厄运’到此为止。
他错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送人?”赵云澜的眼睛里沁满泪水。
奶奶撒开他的手,不由分说就抢走了狗崽子:“养?养你就够费劲的了,还养,太多了!”
一只送了,还剩两只崽。
“嗷呜……”
大概,‘厄运’不会消失,只是迟到了而已。
“喂喂?哦哦,狗是吧?云澜?他?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母亲在客厅里很迟疑地接着电话。
赵云澜从房间里走出来,声音很淡:“怎么了?”
“小澜……”母亲迟疑一下,“……死了……”
他的瞳孔剧缩,身上的体温仿佛被恐惧蒸发掉了,手臂失了力,书掉在地上,很响。
“死了?”他问,“母狗呢?”
母亲闭口不言,她知道儿子的心事,但又不是知道得那么透彻。
“之前送人的那条……”
赵云澜猛然抬起头看向母亲,他被那句话所惊起。
“那两条……不留神吧……吃了人家的耗子药……给药死了……”
似乎是明白了这样的事实,赵云澜也不惊讶,他的头渐渐沉下去,视线慢慢涣散,宛如失了焦,就像无意之间被抽去了灵魂一样。
他没有说半句话。
他捡起了书。
进去自己的房间。
然后静静地关上门。
全死了,一共六只……
不知道它们的名字,连唤都没叫唤过一次。
一次的死亡不能说明什么,但接二连三的分离会给心理较小或者单纯的孩子留下不平整的伤疤。
也许这对于一个成年人而言并不算什么,因为他们见多了这种事情,特别是老年人,生死离别看得透了也就算了,但孩子不一样。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起,赵云澜就不再养宠物,他不想再给自己划上一道疮疤。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明白是不是赵云澜就真的被厄运缠身,再后来凡是被赵云澜碰过或间接碰过的所有动物都死掉了……
他也变得逐渐极少管理自己……
呵,真是一个好笑的笑话。
直到遇到大庆,之后这种负面情绪也没少多少,他也不算养着大庆,一是大庆是妖,不怕,二是,他把它当从小长到大的死猫,不算养。
明明这些东西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今天竟然全部想起来了,还一丝不漏。
“呜……”那狗轻叫着,赵云澜的手机打光,可是它身上的肿块儿和脱毛让他几乎看不出它毛的颜色。
你是在让我救你吗?
赵云澜站起来,没有说话,低眼俯视它,眼睛里仿佛映出了那句话。
天,黑透了,像浊酒一样昏沉。
它很狼狈,被人为地虐待,被丢弃,被划开肚子,好像被一切所能虐待的都弄了个够。
怎么这样都还不死呢?
赵云澜的心里冒出一个悚然的想法。
“你都这个鬼样了——身上长满皮蝇和肿块,毛脱落地没剩几根,脚都被勒得见骨,眼睛上都是泥和青,肚子出了口子,……你也不死吗?”
他说。
他醉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清醒着,更不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就算这样……就算这样……”赵云澜手慢慢捂着脸,他的声音开始歇斯底里,他看着很痛苦,心里被不断地撕扯,他仿佛被人活活地刺中了心脏一样苦楚,“就算……你已经这个样子……你还是不会死的……对吧……”
“嗷呜……”
狗轻叫几下,像是在□□,又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赵云澜觉着,自己就是那条狗,哪怕是被伤成这种样子,他还是不会死亡,因为他赌不起,他害怕。可是他又并不是那狗不是么?
就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说的:人类,都是贱骨头。只要听到或看到别人比自己不好受,心里头就会庆幸不是自己陷入绝境——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会这样想——他们不是圣母。
它需要人去救他,就像他需要人去救他一样,但是他还没沦落到这种地步。
赵云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被勾起了不想回忆的回忆而头痛还是怎么的,思绪都开始变慢了,他忽然又不明白了自己了,就像照镜子却看不出自己真正的影子一样。
心和脑子无法同步进行。
那个不是很黑暗的疮疤伤了他的心,很深很深,他没有去看过它,也不晓得它有没有结痂而脱落疤块儿变好,只是单纯地不想去看它,并打算永远藏在心底。
不过这次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那狗被七零八落的伤缧满全身也没死。
该不该救它?
该不该改变现状就自己?
赵云澜看着那狗含混的眼睛,心绪微微地镇静下来。
“啧……老子会救你这条死狗。”赵云澜转变了一下脸色,方才的痛苦如同过眼烟云消失了,或者,是被掩埋了,他像是下了某些决定似的。
赵云澜拉开外套的拉帘,从内兜里拿出钱包,夹出一张黑色的纸符从半中撕开,一半贴在狗身上,另一半拿在手里,然后贴在狗身上的半张纸符开始自燃,燃烧后留下的灰烬粘在狗的毛上,再者几乎是瞬间,狗就不见了
那是一张储集符,可以存放任何不超过它限制的东西,能催动这类符纸的人的修为当然也不能低。
赵云澜一只手捏着符纸,另一只手打着灯照路。
不知道这样擅自搬运它会不会有事,毕竟它已经伤成这样了……
赵云澜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眉还是皱着的,他看看那张符,心里突然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那种滋味感觉并不坏。
他觉得,他能做点什么。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狗时不时的低吟萦绕在这个巷子里,或许他早就离开了。
附近只有一家小型的兽医所,离赵云澜所处之地不远,但也要大约十五分钟的脚程,如果坐车可能不到几分钟,但是又有几分钟能打到车?况且这条狗能不能活到自己到达医院都是个问题。
赵云澜没有办法去做推测。
狗的情况不是很好——从一开始也看得出,一直移动它的身体对它来说是个折磨,皮毛上的无数皮蝇不是个安分的东西。
赵云澜想象一下这种生不如死的感受,被活活啃噬血肉却又无能为力。
“唔……”
从黑色纸符里响出了一点□□声。
“你觉得让我救你是个好办法?”赵云澜看着路,安安稳稳可又很匆忙地对狗说道,他看起来就像个满不在意但依然在做事的小丑,“老子可告诉你,被我养过的狗可都死了,就算只是被摸过也算。让我带你去医病,可以啊,你的命也得给老子撑住。”
过两三分钟,他又说:
“靠……干嘛要趟这滩浑水……”
符纸动了一下,如同回应。
天很黑很黑,深海也没这么黯淡。
路灯也很暗,昏沉沉的色让人很想入梦,很醉人。
原先天边的几丝轰雷消失殆尽。
如若这是一个梦,赵云澜想,那还不如醒过来,反正都是生不如死,倒不如真实一点,到底也不会是楼兰一场空而已……
而这样的现实,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
酆都城内,深沉的黑云笼罩在这里,终年不散,时不时闪过几声雷电照亮这里,却照不亮这里的土地。
这里上不见日月星辰,下不踩土地尘埃,但踩着的地方是实心的,只是被薄薄的烟雾挡住了,看不见罢了。从这无法见着土的地面上时而历历落落,时而狂茂生长着抽须的鬼草,草尖儿上点有些许的蓝色鬼火。极少的紫黑色的噬魂蔓缠绕在鬼草的根部,从这一根缠到另一根,普通鬼魂一沾惹上藤蔓上的刺儿瞬间就会被吞噬。
往里走就是酆都城,一道横崖悬在中间链接城口和鬼界,横崖两边是白色的云雾缭绕,愣是把崖下的一切都遮掩得严实。
酆都城两内外道高大庄肃的城门外有阴兵把守,城门头上悬浮着两三盏不尽灯,昏昏沉沉地点亮一点地方。
牛头马面各自守着头道门两侧,阴沉得看不清它们的脸,凶神恶煞的面目使人不禁从心底感到恐惧。
一道阴风出现,不尽灯摇晃几下便恢复了原样,斩魂使骤然出现在城门外。
“大人。”牛头马面立时单膝跪地,低着头恭敬道,尾音还是颤的。
周围的阴兵阴将也都纷纷跪下。
斩魂使没有理它们,黑雾遮盖住他的脸,黑色的袍子与这昏暗的四周似乎要结合在一起一般:“崔珏在何处?”
他的声音很冷,威严的口气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阴兵。
“……在……在城内,不知大人……”马面低声下气地回答道,他们没想到斩魂使大人这个时候会大驾光临阴曹地府,霎时把它们吓得失魂。
“打开头道门,本使要见崔判官和十殿阎罗王。”斩魂使的口气很是肃缪,寒气在空中肆意扩散,从他站立的地方一点一点蔓延,冻结了鬼草上的鬼火。
“……是……”牛头马面不敢耽误斩魂使大人的时间,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推开黑玉雕成的头道门再跪下去。
“嗒、嗒、嗒……”
酆都城的二道门内,十座城门上各自坐着十位阎罗王,城门下纷纷放置了灯,但那灯却是摇晃不动的,灯下守着数量不等的阴兵。
殿堂里伫立着粗细不一的高大红木柱,柱身上雕了金色的画像,都是三界有名的人、神、鬼,再刻有壁花和动物,每根柱子上都盘卷着黑色的蟒蛇,长短大小都不相尽同,发亮的蛇身,微起的蛇头上的细瞳紧盯殿内,如同下一秒它们就会一触即发。
堂壁上刻有花纹,全是大大小小的各色地府人物,一个个都龇牙咧嘴,青面獠牙,有的手拿三叉指着恶鬼,有的戴着官帽手扶小本记录,有的成双抬起鬼魂往一旁的油锅里丢,有的吐了长长的舌头卷起魂魄往嘴里缩……
“斩魂使大人光临地府有何贵干?”十殿阎王齐声响道,威吓的声音回响在殿堂之内。
地府内阴暗得吓人,没有阳光,只有阴森可怖的不尽灯点着油照亮一下片区域,每一个阎罗王都是庄严的青脸。
阴律司崔珏在旁边拿着生死簿,手上颤颤巍巍地对着斩魂使躬腰,在他右边衣着紫袍的是钟馗,他怒目圆睁。双唇紧闭,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见到斩魂使也是毕恭毕敬地俯首弯腰。
“诸位可否知道大不敬之地的封印最近松懈了?”斩魂使阴沉沉的声音沉淀在殿里。
秦广王震惊片刻,遂开口:“何人有胆敢破开大不敬之地的封印?”
斩魂使俄顷就回了过去:“你们心里清楚。”
“……”
顿时,地府内一片寂静,而后响起片片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讨论着什么。
“大人,臣先前去看过,并无……”钟馗不紧不慢地站出来。
“那是因为你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判官!”斩魂使一瞬间回头,对着钟馗赫道,“鬼面居心叵测,他不知从何偷学到了禁法,还把它教学给一个水鬼,差点覆灭成千上万条生灵的命!这你们能不知道?”
“……”钟馗被斩魂使的怒气给弄怔住了,一时不知道该何做只能把头低得更低。
霎那间,十殿阎罗王异口同声:“斩魂使大人,这件事我们并不知情,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斩魂使转过来对着十殿阎罗王道:“……鬼面在人间伤到了镇魂令主,其他的你们不必知道。”
“……这……”
“秦广王。”斩魂使稍稍往后扭头,寒气从他的身上倾落,掉在地面上瞬间凝结成霜。
“……在,斩魂使大人有言请说。”秦广王抬头,紧蹙的眉头下的那双眼睛盯着他。
“鬼面既能幻出影子进入人间,那也就是说鬼面找到了破除封印的方法。他与同大封一起被封印在大不敬之地万年,他诡计多端,欲破开封印毁灭大不敬之地,再放出混沌毁灭地府,直接消覆人间,最后三界一起被毁为一旦。本使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被鬼面打开的口子,能越快越好,否则破口大到无法弥补的地步,到时候第一个被灭的就是你们地府!”
他那话很阴狠,威严之下的命令近乎是逼迫……
“……是……本王……会尽快的……”秦广王的眼睛低下去。
黑雾蔓延在殿堂之内,寒气纠缠着黑雾一起弥散,冻结了红木柱上的黑蟒蛇,那蛇的瞳孔猛然剧烈收缩,痛苦万分。
没有谁敢说话,也没有敢张口。
壁画恐怖阴瑟,上面张牙舞爪的鬼怪嚣张地宣扬手里的兵器,各色鬼模鬼样的刑兵旁是多种多样的刑具……
鬼在地面上的薄冰层快覆盖整个地府的刹那间破碎,须臾斩魂使就消失了。
那一刻,殿里的所有鬼和判官都是松一口气。
“钟馗。”十个阎罗王横眉道。
钟馗轻点着步子上前,躬腰:“臣在。”
片刻,秦广王张口,声音从容威吓:“你可当着去过那大不敬之地?”
“……”钟馗作揖,邃欠身,“臣,……并未去过……”
“荒唐!”十大阎罗王同时开口嚇言,那秦广王更是狠拍了那座上的扶手,“你、你可知道那是斩魂使大人!……你……”
欲是想怒骂他,但却半会儿找不到话吐出来,好一下子阎罗王们才道:“这几千年下来,你也算是个老臣了,整个地府里你的路子最明,——你是不懂那人的厉害么?”
“……臣……臣并非不知……只是……只是……”钟馗也哑住了。
“诶……算了……”秦广王挥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
“……”钟馗弯腰退回了原位。
秦广王第一个开口:“怎么办?”
剩下的阎罗王一起道:“没有法子了,只能照着他说的做,否则……”
红木柱上的黑蛇盘旋着,吐着信子看他们,那些蛇瞳像没有焦距一样没有神采。
“谁敢下那忘川河。”
“……”
地府中,再次陷入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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