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渡谢红

　　牡丹宴开席，随着歌舞，借着酒茶，众大臣与家眷减了丝拘谨，多了些随意。

　　觥筹交错，展颜轻语。

　　“公主怎穿皇子服饰？”户部侍郎王宏小声问。
　　“听闻公主自小习武，尤爱男装。”兵部侍郎李易大马金刀地坐着。
　　“公主多年不出席宴会，而今怎得来了？”王宏的眼神粘在公主身上不肯挪。
　　李易斟了酒递到王宏面前晃晃：“这来与不来和咱们也没甚关系，来来来，喝酒喝酒。”
　　王宏被晃回神，连忙拿起酒咕咚灌下了肚，眼皮垂了垂，不往那边看。

　　慕红在席位上也不老实，拿眼睛从宴席左边溜到宴席右边，也没能找到人。

　　她正欲跟父皇说她要去走走，就见三哥离了自己的席位走向一位身着玄色衣裳的大臣，看年龄将近六十，但精神矍铄，能从那眼里看见光彩，丝毫不输青年。

　　“庭大人。”三皇子深揖一礼。
　　“三皇子行此大礼，老臣可不能受。”庭宰相避开后，又回一礼。

　　“父皇，那位老先生是谁？”慕红看见常把眼睛放在脑袋顶的三哥这么老实甚感奇怪。
　　“那是当朝宰相庭峥庭大人。”

　　“当的起，当的起，多谢大人前日指点。”
　　“三皇子心系擎州百姓，老臣自当尽一份薄力。”
　　“大人谦逊了。”

　　见二人说完，庭鸿这才上前：“见过三皇子。”
　　“今日不当值？”
　　“今日正是我当值，但家父身体不适，需要陪同，因而同他人换了个班。”

　　三皇子一听，连连央求庭大人快些落座，是他鲁莽，不知他身体不适。
　　“多谢三皇子关心，老臣无碍。莫听鸿儿胡说八道。”

　　“庭宰相身边站的那个是他儿子？干嘛的？”庭鸿十分高俊，宴席虽乱哄哄的，他站在那仍旧十分吸引眼球。

　　慕红眼尖，看见一些大人带的家中女眷，时不时就把眼睛往庭鸿身上放。

　　她嘿嘿笑着凑到她母后身边：“那个庭鸿，长得太出挑了，看那些夫人眼睛瞪得锃亮，生怕少看一眼就被抢走金龟婿，回家之后肯定会收到许多相亲邀请。”

　　“怎么？你看上了？想找的人是这个？”皇后调笑她：“若是母后出手，那些夫人定是争不过我。要不要宴席散了母后就派人去问？”

　　“哎母后，你这是乱点鸳鸯谱，我可不喜欢这样的。看起来也太冷硬了。”

　　皇上听见两人的小声谈论，也凑过来：“确实是庭宰相的儿子，是左骁卫将军。”

　　“文官培养出了一个武将？”慕红甚是惊讶。

　　“哈哈，他母亲可是辅国将军之后。”皇上答。

　　“他母亲？可他明明长的像他爹，性格居然随他娘？！”

　　“得亏不像庭老头，不然又得多出个老狐狸，一个朕就对付不过来。”皇上压低声音，撇嘴抱怨。

　　“不知道谁当年为了少写两页字，把鼻涕抠在课业上，生说自己写了，只不过是粘住了翻不开。让当年任太子少师的庭大人罚了二十页大字，后来春节，皇宫的对联都是你父皇贴的。”皇后用眼角看他一眼，都是嘲讽。

　　“说什么呢，媳妇儿……”皇上朝皇后挤眉弄眼。

　　“……”慕红憋着笑，吭哧了两声：“那春联为何是父皇贴的，不是有宫女和太监？”

　　“庭大人说，你父皇粘功甚好，这一宫的对联他定能粘的严严实实……”

　　慕红笑得打跌，咯咯没完。

　　“啧，咋啥都说，别听你母后瞎说……”皇上伸手，捂住女儿的两只耳朵。

　　“明明自己笨得透腔，还非说庭大人……”

　　“是是是，都是朕笨，我们皇后英明神武！”皇上狗腿地扎起一块蜜桃送到皇后嘴边。

　　“……”慕红。

　　没眼看，这走向到底是怎么从庭大人的儿子拐成撒狗粮的？

　　慕红撑着腿从席位上站起来，随手拍了拍衣服压出的褶：“父皇、母后我走走去。”

　　“去吧，稳重点儿，别冲撞了人。”皇后叮嘱了句。

　　“放心。”

　　慕红找不见人，觉得无聊，没什么心情在那坐着。

　　她感觉得到那人身上的气度，一定是在高门大户里长大的，而且一定是颇受家里重视的子女。
　　宫廷宴席这种场合肯定会带出来的那种，怎么会没有呢？

　　难不成是京城的商户？但他明明更像书香门第。

　　她走着走着，就离开正路，溜着宫墙顶上走。
　　倒没离宴席多远，看着地方顺眼，就在那块墙头儿坐下了。
　　丢荡着腿，一下一下的。

　　“嘿——！”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正神游的慕红登时吓了个激灵，“哇啊啊——！”整个人从宫墙上后仰了下来。

　　噗通——

　　叫人一把给接住了，身后是硬硬的铠甲。

　　她尖叫的余音还在回荡……

　　她呆愣地转过脑袋，看从她后面接住她的人。

　　“……”慕红，来，你来，我不把你脑袋挣下来。

　　“……”她二哥一瞅，完，要糟……拔腿就跑！

　　“哎！哎！哎！疼疼疼！”慕勤侧着脑袋吱哇叫。

　　他被慕红一把扥住耳朵，往回拽。他弯下腰，耳朵和侧脸通红。

　　“好妹妹！亲妹妹！松手松手！”他连连告饶。

　　慕红临松手前，又使劲转了半圈。

　　“哎哎！”

　　“嘶……”慕勤赶紧揉了好多下耳朵，“是亲妹妹么，下手这么狠。”

　　慕红嗖地把手举到他耳朵边，“是是是！亲的！亲的！”他连忙护住两只耳朵叠声尖叫。

　　慕红放下手拍了拍巴掌。

　　“谁知道你在这儿发呆呢，本来就想叫你一声。”慕勤还委屈巴巴地揉耳朵。

　　“没完了？装啥装，你就故意的。”慕红懒得搭理他。

　　“哎呀～嘿嘿……”他赶紧陪个笑脸。

　　“哎～”慕勤飞动两下眉头，“听说今天摆宴你出来了，多少年也没见你出席宴会啊。”

　　“关你啥事儿……”慕红走开。
　　“哎，别走，跟哥说说，是不看上谁了？”慕勤抬腿跟上。

　　慕红停下脚，瞪了他一眼。

　　“猜对了？！”他眉飞色舞：“快跟哥说说，我帮你物色物色。”

　　“你搁那儿兴奋什么呢。”慕红嫌弃。

　　“我妹妹有心上人了，我可不得替你把把关。”

　　“人都没找到，还把关呢。”

　　“没找到人？什么情况？”慕勤刚从边关回来，还不知道自己妹妹作画寻人的事儿。

　　“嗯。”慕红突然有点儿低落。

　　“哎哎，是皇城的不？我认识的人多，你跟我形容形容，哥没准能帮你找到呢。”慕勤见状，顺毛摸起妹妹。

　　“……”慕红看看她哥：“你认识商户家的儿子么？”

　　“认识几个。”

　　“他们有那种书香门第的感觉吗？”

　　“倒是有走仕途的，很有书生气，不过和书香门第出身的不是一个感觉。”

　　“兴许是你没遇到呢？”

　　“那我觉得可能也很小，书香门第，可以说世代浸染，一辈又一辈把那种韵味儿留在骨子里。”

　　“……”慕红没接话。

　　“就比如庭宰相，他家就是书香门第，他的儿子庭鸿虽为武将，但仍然具备那种风气。”

　　“哦。”

　　“行了，人也不能丢，肯定能找着，你别着急。快回去吧，估摸宴席该散了，不在场不好。我回去换身行头，等你们完事儿，我去找父皇母后问安。”

　　“你可赶紧走。”

　　“嘿——卸磨杀驴啊你！”慕勤气呼呼走了，连个眼神儿都没给慕红。

　　慕红站在原地没动……

　　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嘶！”慕勤又气呼呼回来，抓起慕红的手，大力塞了把匕首过去，啪的一声。转身踏着重步走了。

　　慕红看着他哥背影，一阵闷笑。

　　散了宴席，慕红跟着父皇母后回了宫。

　　她父皇母后在小榻下棋，她脱了鞋，盘个腿儿，窝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剥栗子吃。

　　“红儿，你今天没找到吗？”皇后问。

　　“没……”慕红懒洋洋回了声。

　　“我看庭宰相他儿子就不错。”皇上插嘴：“听说他那儿子小名也是鸿儿，跟你一样，多搭配。”

　　“对啊，我看那孩子也挺不错，进退有度又有武艺，你还是个闲不住的，正好有事儿没事儿切磋一下。”

　　“……”哪有两口子闲着没事儿打架玩儿的，慕红继续默默吃栗子。

　　“你今天还看他那么多次，挺顺眼的吧？你可从来没那么注意谁。不如之前那个人咱也不找了，庭鸿也是万里挑一。”皇上继续嘚啵嘚。

　　“父皇、母后！”慕勤听墙根听了挺长时间：“你们啊就别操心了，咱们小朱朱不喜欢那一款，她啊喜欢书香门第贵公子～”

　　说着话跑到慕红跟前儿，把她手里刚剥好的栗子抢过来就扔进了嘴。

　　慕红鞋也不穿，站起身就照着他屁股踹了一脚，拿起栗子壳噼里啪啦往他身上砸。

　　“哎哎！别闹别闹！新换的衣服……”慕勤满屋乱窜，最后跑到了皇上皇后正下棋的小榻，躲在他俩后面，朝慕红扮鬼脸。

　　慕红瞥他一眼，又盘回椅子上，继续吃栗子。

　　“你俩多大人了，不能消停会儿？”皇后随手拿起个桂花糕塞进慕勤嘴里。

　　“候将军如何？边关怎么样？”皇上声音沉沉。
　　“都挺好都挺好，边关无战事、合乐百姓家。我的父皇欸，下了朝咱就别谈公事了～”
　　“你就不能学学你弟？”皇上手捏的棋子没落，瞪他一眼。

　　“做什么学我？”慕临摇摇摆摆进了屋。

　　“学你进屋不打招呼。”慕红接腔。

　　慕临一乐，鞠礼弯腰：“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装模作样。”皇上不搭理。
　　“别闹了，去坐吧。布衣，再去沏壶茶。”皇后说。

　　“是。”

　　“父皇……我有个事得向您请示。”

　　皇上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想娶个男妻……”

　　正喝茶水的慕红，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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