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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这几日是越来越热,影影约约间还可以窥见出几分盛夏的热辣。
日头晒得人心里发慌,不便骑马,公子哥程鸣也不为了那份潇洒为难自己,只慵懒地躲在马车里,从窗帘布缝间窥探着世间百态。
行至集市,前面是人挤人。做买卖的地方,人山人海当然不稀奇,可奇怪的是一群人不做生意,却都围着墙上的告示,指指点点,嘴里也议论个不停。
程鸣留心看了眼,仿佛还听见了宋文生的名号,而那帖榜的人,似乎也是宋家的下人。
“停车。”程鸣喊停了马车,对着随行的下人说道:“你过去看看那榜上写的是什么。”
程鸣打发下人过去一探究竟,可人堆里面人挤人,是寸步难行。他那小仆人又是个身量小的,不知几时才能挤进去。
呆着马车里虽然不像骑马那么晒,却有另一种难受,太闷了。哪怕扇破了扇子,也还是闷的头脑发晕,昏昏沉沉。
这种憋闷甚至都让程鸣怀疑起自己这段时间,莫不是发了癔症,所以在白日青天里,都还能疑神疑鬼,以为到处都能听到了他宋文生的名号。
程鸣嫌弃他这小仆人,以为还要等上大半天。可这小仆人虽然身量小,却胜在灵活,钻进钻出,就像是条滑不留几的灰泥鳅,在人海中也能来去自如。
小仆人一头的汗,他来不及擦,就往马车里钻,歇都没歇,就劈里啪啦地说了一通。
“此话当真?”
“当真,”小仆人点点头,道:“小的怎么该骗主子爷呢。我也瞧着像是认错了,还扯着那帖榜的人问了明白,他就是宋家的人,写的也确实是讨伐…”
小仆人还准备往下说,程鸣却打断他,道:“你倒是会说话,讨伐这样的词也敢乱用。”
“小的不通文墨,说话粗鄙,主子爷莫怪。”小仆人挠挠头,“可小的说的句句属实,就是再换别人上去打听,也是一样的话。”
“行了,谁说不信你了。”程鸣合起扇子,用它推了推蜜饯盘子,道:“吃吧,赏你的。”
小仆人连声道谢,拈了一个塞进嘴里,其他的却收到怀里去了。
程鸣见了,勾起唇,指着另一盘糕点笑道:“收进怀里做什么,初兰喜欢吃的是这盘,不如你再换换?”
初兰是程鸣院子里的一名女使,与这小仆人情投意合。或是过几年,两人便能成其好事。
小仆人听了初兰的名字,脸上红成一团,手却不停,将怀里的蜜饯往外掏,是真准备拿它去换那盘糕点。
程鸣看他那样子,忍不住乐开了怀:“别往外拿了,两盘都赏给你。你吃你怀里的,初兰吃这盘。”
小仆人小心翼翼地往怀里继续塞,程鸣勾起的那抹笑却是渐渐失了温。
他想着世间的男男女女,若都像他这小仆人跟小侍女那般幸运,该有多好。
感情来了,便欢欢喜喜地凑在一块。
便是一无所有,但只要他有什么,就都会念起她。而她也不嫌弃,只愿意简简单单地陪着他,偶尔吃上一口他带的蜜糖,便觉得甜到了心里。
王公显贵尚得不到那份真,而他这个小仆人却有此运道,亲口品尝了那口甜。
程鸣一直觉得男女之情,是这世上第一难的事。
父母之缘是天定,是好是歹都已注定。
而友人之间,若是投缘,便把酒话英雄;若是没缘了,只要未曾违背过道义,也能好聚好散。
只有男女之情,是真的难透了。
缘分二字,讲的是天时地利人和。
三者合一,谈何容易。多半是只能凑个七八成,将就过日。
聪明的,还能扭亏为盈;笨一点的,怕是要被情爱拖累死。
梁岩那事是个例子,那宋文生这事不也是么?
坊间都说宋文生也是个不输给梁岩的痴情郎君,可别人不知,他程鸣还能不清楚么?
宋文生哪有那样的胆识,他那是被花娘哄得迷了心肠,一时英勇,以后总要后悔的。
宋文生被人称作痴情郎君,其实也当的起。只不过,他是引得别人对他痴情罢了。
那日程鸣去逛观音巷,都隔了多久了,红鸢还对他恋恋不忘,开口闭口都在追问程鸣,宋文生的下落。
程鸣摇头说不知,红鸢还怪他不愿跟她说实话,拉着他不给他走,非要问个明白。
可等红鸢明白,她在程鸣这,是绝问不出宋文生下落的时候,又带着醋劲问他文晚的事。
红鸢酸道:“那叫文晚的,长的美么?有我美么?是比我性情好,还是更会唱曲?”
红鸢嫉妒到小嘴都撇上了天,却还装得一副看不起的模样,逼问着程鸣。
程鸣只笑笑,就走了。从那日到今天,程鸣再没敢登过门。
其实既然身处欢场,又何苦对一个人这么念念不忘呢,说到底都不会有所回应,不如硬了心肠过日子。
而程鸣作为宋文生的狐朋狗友,宋家早就派人来问过宋文生的下落,而他当日确实不知情,自然也就只能晃着脑袋,应付着来人那话里话外的试探。
可谁知那人刚走没过多久,宋文生便托人带了消息过来。
程鸣念着兄弟情谊,还是乔装打扮走了一趟。
程鸣待宋文生,一直是拿出兄长姿态在照顾他的。知道他少根筋,所以逢事总为他多想三分。而这次宋文生敢做出这样的越矩之事,程鸣心里除了惊愕,还有惊怒。
千叮咛万嘱咐,与花娘们打交道要有个度,三杯两盏的时候糊涂不要紧,要紧关头前总要明白的。
可宋文生这么个没耳性的,别人扒着肩膀,哄他几句,他就没了分寸。大喜的日子都定了,做新郎官的却跟别人跑了。毁了自己不说,还捎带上对他一片痴心的江家姑娘。如此没心没肺的德行,这就是他平日里教给他的?
从未拿冷言冷语对过宋文生,那日程鸣却愿意这么教训这痴货一顿,他上下打量一眼宋文生,讽道:“倒是没什么变化,我见你跟梁岩攀着要比谁更荒唐,还望今日能见个脱胎换骨的宋大官人呢。怎么,他连累着人家姑娘丢了一条性命,你倒也学他,害上你亲表妹了。”
提及江菀,宋文生心中有愧,他满脸羞惭地道:“我是对不起表妹,可我对她真的从未有过二想,家中二老逼我娶她,但我实在不知,这若是成了亲,要怎么待她才好。
“所以你就不告而别?”程鸣冷笑。
宋文生面露难色:“我眼见这婚期一日日近了,实在是怕,家里张灯结彩,谁见了我都道声恭喜,可我喜在哪里呢?我知道我这样不好,其实就连我自己都瞧不起”
“那你要在这躲一辈子?你可要清楚,那些都是你躲不掉的。”
“那我就走一步看一步,等晚儿生了,再做打算吧…”
“孩子?”程鸣挑眉道:“可请大夫验过时辰了?大相国寺一行到今日也不过月把,就这么巧?”
宋文生言辞闪烁,支支吾吾。
程鸣看他那样子,便笃定他是受了蒙骗。说不准就当了龟公,戴上顶绿油油的龟帽子。却也不想知道那花娘是如何拿话哄他的,只另辟蹊径道:“这胎若是不验,你俩怎吃的准要如何待他。女子怀胎十月,月月有不同,初时容易滑胎,再过了虽然稳下来了,大人却要受着罪。这些你不去请大夫过来,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呢?你既爱惜这孩子,自然不该马虎。”
宋文生被说的一愣一愣,讷讷地点头。
一个人深陷情场,心里念得都是对方的好,旁人越是说那人的不好,就越是推着他要和那人生死与共,只觉得这世上独有他二人是可以相互依持的。
你不知道她的好,但我知道。她怎么怎么,或是贴心,或是懂事。
这一大堆啰嗦话,程鸣想的到,所以不愿意听。
陷入情爱的人本来就都是疯子,连心都敢交出去,多痴信对方一点,又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程鸣自知叫不醒宋文生,便只叫他自己醒。
至于继续追问宋文生日后的打算,是回去呢,还是留下,都是白搭,宋文生并不是个走一步看十步的人。
可最后程鸣要走的时候,宋文生还是开口问了当日梁岩曾问过的问题:“阿鸣,你为何不劝我?”
“我当日没劝过梁岩,自然也不会劝你。这是你自己想走的路,走下去就是。”
这不是支持宋文生,也不是袖手旁观,只是依程鸣所说,这是宋文生自己选的路。
程鸣是没有明着劝他,但拐弯抹角,话里话外,能劝的都已经劝过了。就是再想劝,也不过是老壶装新酒,换汤不换药。
有时候,人也是真奇怪。
明明捂着耳朵,喊着不听不听。可别人真不劝了,又巴巴地缠着人问:你为何不劝我。
劝了没用,自然就不劝了。
路是走出来的,也是摔出来的。
别人把人扶起来,他还是不会长记性的。
唯有多摔几次,才会记着这份疼,往后或许就不会再摔了,或是下次摔的不会再那么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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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原来那么写有点崩人设,所以改了一下。
ps:这几天我想了想,其实梁岩才是万恶之源啊,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