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风月

作者:池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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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秋娘的头七还没到呢,梁岩的院子已经空下了。他乔装打扮,急匆匆地往城门口赶,而程鸣早已等候他多时。

      “你倒是潇洒,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准备这么走了?”青鬃马骑在□□,锦衣玉服的程鸣周身气派,与一旁的的梁岩形成鲜明的对比。

      程鸣打量梁岩,心想:这还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公子哥么?
      他与梁岩相识足有十年,早已见过了梁岩的各种模样,今日却差点不认得了。
      鲜亮的锦衣绸缎换成灰扑扑的粗衣麻布,金石玉器一件也不在,可这些变了就算了,怎么这眉宇间的神态也收敛成这样?黯淡无光,全无半点精神。那么讲究挑剔的人,竟容着自己胡子拉碴,落魄潦倒。

      梁岩见到程鸣,神色中流露出的不是欢喜,而是浓重的戒备,问道:“你怎么在这?”

      程鸣居高临下,将他脸上的表情看了个仔细,心下不免有些无奈,但面上只淡淡地说上一句:“我来送送你。”

      “你不劝我?”

      “我劝你做什么?”程鸣冷扫他一眼,哼上一声。“我劝了,你就听我的?”
      程鸣脾气温和,多被人称赞为谦谦君子,唯独见了梁岩,不是冷嘲就是热讽。
      “你日日习武,长的五大三粗,遇了事跑的倒是快。我本也不想来的,只是受人所托,不得不来。”程鸣提着缰绳,迟迟不下马,一副随时就走的模样。

      梁岩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声不吭,只瞪着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程鸣。程鸣见他这模样就难受,手一探便将马上绑着的包袱解了下来,又一把扔到梁岩怀里。

      梁岩打开包袱一看,里面只有两个物件,一双鞋和一卷字画。
      梁岩打开画一看,画上是两个人,粉衣女子弹琴,劲装青年舞剑。
      梁岩忍不住眼就酸了,秋娘最擅弹琴,他也最爱听秋娘的琴音,这画的是他和秋娘。

      “画是文生托我带来的,让你留个念想。至于鞋…”程鸣语带迟疑,“…它布面下是一千两的银票,若有一日你在外过的不好,山穷水尽之时,就用这钱回来。”

      “画我留下了,可这钱我不能要。”梁岩怪异地看了程鸣一眼,仿佛在诧异他的贴心。

      “我知道你有胆子这么做,肯定是因为这些年有了些家底。可平常人家能用铜板就把日子过得红火,那是因为他们打娘胎起就是那么活的。可你呢?金山银山堆着,都未必够用。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到时候你又能做什么?是切菜跑堂,还是沿街卖艺?你虽有一身武艺傍身,没门没路,充其量也不过是用来防身,难道你会愿意给人看家护院不成?只怕别流落街头,跟那些乞儿争饭吃。”

      “何况…”程鸣犹豫再三,到底还是说出口'“…这鞋是你母亲要我交给你的,你母亲不让我告诉你,但我想着这份情意不该记在我名下。”

      世间多少隔阂是由缄默引发的,虽然程鸣也明白,这事就是让梁岩知道了,也不会骤然改变什么。
      血肉之情本是与生俱来,可人非草木,泰山般的生恩,对着十几年的不闻不问,心下难平也实属正常。

      梁岩攥紧了那双鞋,眼睫低垂,挡住了神色。程鸣不是特意来劝他的,真的只是想来送送他,不愿他背井离乡,却无一人相送。这路在脚下,一切都只能由他自己做主,而话传到这份上就够了,点到即止。

      程鸣既然已经把东西交给他了,话也说尽了,便也不做停留。夹着马腹,提起缰绳,就准备走了。走前,他道:“天高地阔,去闯一闯也是好的。可若是有一日你在外没了去处,就早点回来,文生和我,等着你一块喝酒。”

      马蹄声由近致远,消了声。
      梁岩也迈开了步子,走出城门。
      从此天高水长,来日再见吧。

      梁父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梁岩早就跑得没了影。
      他指着梁母大骂:“你说你有多糊涂,若不是你将人打死了,二郎会走么?那里的女子是何等面貌,你自等她显出原形就是,现下倒好,区区一个娼妓,坏了这血肉缘分。说到底啊,你不懂人情。”

      梁父年轻时,也是风月场上的一把好手。那些个女子是什么手段,他心里哪里不清楚。这边跟你海誓山盟,那边就能跟人矢志不渝,可说来到去,图的不过是那些金银首饰。等千金散尽,一朝式微,什么蛇蝎面目都会明晃晃摆给你看,血口白牙就骂你不识好歹。

      一开始梁岩带秋娘回来的时候,梁父痛打梁岩一顿,也只是怨他愚蠢,被个青楼女子灌下迷魂药,跟那些痴人一样,与这等假情假意的女子盟定终生。可心里,梁父是放心的,毕竟这个苦头吃下去,梁岩从此便会看清楚青楼女子的面目,再不会在那里栽跟头。

      但是梁母这么一做,在两人最是情浓的时候,生生打散。男子最执着于丢失之物,失而复得是一时狂喜,此生无缘,那是抱憾终身。从此那女子,是铭刻进儿子骨子里,再忘不掉了啊。

      梁母心里倒真说不清楚是悔还是不悔。

      梁父这一辈子,沉迷于女人堆,可对真情这两个字却是陌生的很。梁母原以为梁岩是子承父业,一脉相承的寡鲜廉耻。那女子也不过是销金窟里出来的狐媚精怪,只凭着一副好皮相招摇过市。
      可现下知道了,虽不知那女子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自己儿子却总不会像他父亲那般没出息,倒是个情种。
      那她这一错,便错的心甘情愿。
      能由她手,造出来这么个情圣,像是在一朝吐尽大半辈子积累下的怨气。原来,这世间也并不都是薄情寡义之人。

      梁父说她不对,可若按他的道理,她倒觉得这桩姻缘,她断得恰到好处,分毫不错。

      心里翻腾,面上倒是平淡。梁父只差指着梁母鼻子骂了,可梁母只淡淡地回了一句:“老爷说的是。”

      梁父这辈子的克星,除了不肖子梁岩,就是这个高攀上的夫人。梁母不软不硬的态度,让他气得五脏俱焚,他怒骂道:“早就说为他指一门亲事,让他收心,可你百般阻拦,就是不同意。你当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想着自己姻缘不能做主,嫌弃我坏了你终生。可当初你刚进门的时候,可是你赶我出去,逼得我去别人房间的。当初你逼走我,如今你又逼走我儿子,你见我骨肉分离,心里怕是畅快得不得了吧?好一个冷血无情的毒妇人啊!”说到这,梁父竟不禁举起袖子揩起眼泪。

      梁父一副委屈模样,可当年梁母进门的时候,梁父的贴身丫鬟早就与他珠胎暗结,怀上了身孕。梁母本就是灰心丧气嫁进梁家的,那时不过是顺水推舟,图个清静。说到底,梁母在梁家只亏欠过梁岩一人,旁人她既不打交道,又何谈亏欠。梁父贪她出身娶她进门,又让个妾生的儿子占了长子的位子,就是她不在乎,也还是梁父欠她的。

      “二郎这事,我是做错了,可老爷这话说的,怕也不是那么的公道。当年的事既然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了,谁是谁非又何必说的那么清楚。二郎既已走了,便放他走吧,这里确实亏待了他,不如放他到外面的天地里去锻炼锻炼心智,老爷说这不好,可依我看,是再好不过的。”

      提及旧事,梁父脸上没光,可梁母后面的一段,又给梁父的脾气加了柴火,他噼里啪啦道:“你倒是说的轻巧,他是你的儿子啊!是你怀胎十月生出来的亲生骨肉!外面的天地?你是巴不得他吃苦遭罪。你就这么恨我?恨到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愿管?”

      “你教我怎么管?”梁母狠狠一瞪,她倒不是真发火了,只是不愿再听梁父这没完没了的闹骚了。梁父到底是软骨头,梁母气势一上来,他立马就收了声。他与梁母做了一辈子夫妻,其实都是假的,面上尚且算是相敬如宾,可其实呢,甚至不用等到下辈子,这辈子已经是再陌生不过的人了。

      而这么多年,翻来覆去说的总是一样的话。
      句句诛心,却又句句属实。
      梁母和梁岩确实是生疏,母子一场,却少有温情。别人家有了孩子总是捧在手里,疼不够,又亲不够。可她呢,却总是不愿见他,梁父叫下人把梁岩抱过来了,让他们母子亲热亲热,她便急挥手叫人再把他抱来。
      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爱不爱这个儿子,但她一见他,便痛,痛不欲生。她笑不出来,也不愿把他揽在怀里。
      梁母前半生风光,是天之娇女。可后半辈子,才恍然发觉自己是何等的败笔。
      身为女子,不爱自己的夫君,又不爱自己的孩子,这是怎么样的一只怪物啊。

      梁母心下疲惫,长叹一声,抚着额走了。梁父看着她的背影,一袖子扫落了一桌碗盘。

      梁母从那日开始,便请了一位大师到家中,本就不爱出门的人,这回更是待在家中祠堂中,日日念经。
      闹得沸沸扬扬的一出大戏,让城中人大饱眼福,而在这里才算是告了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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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是青梅跟文晚的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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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遇见鬼
    半生兵马,永世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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