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红线引发的惨案

作者:槲叶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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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怕痛


      红线闻言手一抖,猛后退一步,被乱石绊地踉跄跌了一跤,“啪”的一声坐倒在地上,一阵疼呼后,她又立刻惊恐抬头看向言烨:“仙、仙……仙什么仙!本、本姑娘是妖!”

      言烨眸光闪烁,似笑非笑:“好,那便妖女吧。”

      红线一噎,满口的话立时梗在喉中,不上不下。
      一阵静默后,她认命地爬起来,抬手引动仙力,继续凝出冷气敷上他背部:“你这人,愈长大愈没轻重,好端端跑过来作甚!”

      言烨静静坐在原地,默然不语。

      夜风拂过,草叶微动,冷香悄然漫出,进而逸散。

      良久,言烨喉头滚了滚:“待凡间事情结束,你……是否还要回去?”
      他嗓音低沉沙哑,伴着凉凉的夜风幽幽飘出,似泥封多年的酒,馥郁又醇香。

      红线闻声而醉,脑中晕晕眩眩,随口应了一声“是”。
      然而话脱口没多久,她又霎时一个冷战,反应过来:

      事情结束?
      他怎知她此次回来是身负要事?
      她没跟他说过姻缘绳的事情吧?

      红线一阵心虚,暗暗瞥言烨,却见方才还正常的他,此刻面容骤冷,眸光忽明忽暗,不知在想着什么。

      红线见之疑惑,以为他背上又疼了,便凝出更多的冷气,敷上他背部:“背上还疼?”

      便是这时,言烨擒住红线的手,红线被吓得掌中仙力一滞,连忙收回四溢的仙力:“你作甚?”

      对方一言不发盯着她,静静握住她手腕,指间无意识收紧,愈捏愈紧。

      红线挣了两下没挣脱,也不敢太大动作扯到他背上的伤口,但一直这样被他盯着,却着实令她犯怵。
      她深深闭了闭眼,无奈道:“一回两回便也就罢了,回回被你捉住,我的隐身术约莫都成摆设了。”她转了转手腕,仍挣不开他手掌,“诶!你这人,还拉着我作甚!”
      “别盯着我瞧了,你是凡人,便就是我这隐身之术再摆设,你也瞧不破的!”

      “喂!你松手啊!”红线见他依旧无动于衷,委实急了,不再考虑他,使劲儿晃了晃自己手臂,连带着将手腕上挂着的他的手,也在空中猛摇晃了晃。

      胳臂拉扯到肩膀,言烨背上的伤口忽而一阵撕扯,他手下一紧,眉间显而易见地皱了皱,但不久,他面容又恢复如常。
      红线见之不可思议:“你不疼?”

      言烨脊背挺直,整个人形容挺拔,若非方才落崖、撞木乃红线亲眼所见,她定是不信自己眼前这人,此刻还是个“伤残人士”。

      “忍痛倒是一流。”红线撇嘴。

      说罢,她又忽忆起一幕,白甲战神自天门外浴血而归,满天仙者尽贺,六六之数五彩神鸟旋飞于空,迎接凯旋,声势浩荡,诸天仙宫神光浩淼。但其中,更令她印象深刻的,是在漫天庆贺喜气之中,白甲的少君将手隐在身后,血珠一滴一滴落下,砸到天宫石板地上,蜿蜒漫开。

      他一一回礼,辞别众仙,拜见完帝后,一路回到临华宫。

      红线知道,皮肉对她们仙者来说,不过是个壳子,皮肉之伤算不得什么大事,天上多少灵丹妙药都能救得回来,也就没人太过于在意言烨当时浑身的血红。但无端的,当她一路尾随,沿着一路坠下的鲜血跟在他身后,嘀哒之声不绝,令她莫名有些沉重。

      很疼,这是红线最直接的反应,但纵然她觉得再疼,她们的少君从头至尾却都一声未吭。

      红线是最怕疼的,平日稍稍磕碰她便叫唤疼痛,月下老头被她叫唤烦了,便意思意思给她些甜头来安抚,所以她有痛有苦开口便说,从不积压在心里。

      而少君不说,真是因为他不怕痛?
      其实不然。

      红线觉得,许是他不像她,能大大方方说出来,能坦荡荡接受他人关怀。毕竟,从小天赋异禀,又在帝后期待下诞生的少君,连她们仙都会将他奉为神明……

      思及此,红线微微愣神,抬眼瞧向而今面容尚嫩,但隐约已显露出当年战神影子的言烨,喃喃脱口道:“你好似,过得不好。”

      言烨一怔,指尖一颤。

      少顷,红线被捏疼了,顿时回过神来,掰开他手指,离他远了些:“方才不是说到我是否还需回去吗?是、是啊,你要晓得,我这趟也是偷跑出来的,族里事多,还没完呢,我当然得……”
      还没待红线说完,言烨浑身的气息愈发沉寂,叫红线不自觉住了嘴,心里发毛:“你、你怎么了?”

      言烨瞥她一眼,整理好袍子上的褶皱,坐回石面上:“无事。”

      无事?
      红线不信。

      可就在她心里腹诽时,又听言烨道:“上回一去便是九年,那是否,此次回去,将无归期?”
      他眼中无波,情绪掩尽,说话之时,视线虚虚落在身前不远处,仿似并不在意红线会回答什么。

      但红线此刻却敏锐地觉察到他的不正常,一阵琢磨后,她忽忆起来一件事。一件久远到战神还不是战神、少君还只是个小少君时候的事。

      彼时,老头不在府里,素若闲来无聊,时不时偷偷摸入府中同她玩耍,闲聊之时,她八卦起这么一件事。

      “红线你说,咱小少君才这么点大,就被天君养得脾性这般奇怪,小小年纪冷冷淡淡,即便众仙参拜,他也只清清淡淡应一声。”素若道,“嗯……莫不是咱们小殿下在临华宫里待久了,闷得连话也不会说了?”

      红线:“许是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众仙参拜也只是参拜,莫不是你还想要咱们殿下就此来场长篇大论?”

      素若琢磨一会儿:“嗯……说的也是……不不不!你可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在我宫殿外撞见他啦,虽然仍言笑不苟,但、但……”

      “但什么?”

      素若:“但更奇怪了!”

      “那日恰巧日尽,我见夕阳正好,便顺手拉着小叮铃出府溜圈消食,刚一转角便迎面撞见了小少君。”素若道,“彼时天枢在旁,见我家叮铃冲殿下摇尾讨欢,便一把逮住它扔回我怀里——”
      “你也晓得,天枢那木头,因辅导少君功课,整日跟在少君身后,一本正经得讨人嫌。”

      言至此,素若忽而尴尬一瞬,“额……扯远了,说回咱那小少君……所以我想,许是临华宫里没什么活物,他头回见着我家叮铃,应该是被惊着了,形容紧绷小身子僵硬,叫本仙子有些不忍,抱着小叮铃便准备打道回府,顺道躲开天枢那讨人嫌的,免得被他冠上个什么莫名其妙的罪名。”
      “然而,正是这时,小少君忽然唤我留步。”
      “三清道祖在上,这可是我素若头回除‘嗯’以外,亲耳听到小殿下吐出别的字眼!幸而我们少君尚还没变成一块木头疙瘩!”素若激动,“不过,当我回首,他却只是将我怀中的小叮铃静静盯着,不多时便随天枢离去了……”

      素若沉吟,愈想愈困惑:“红线,我着实不大能理解,你说,这奇不奇怪?他唤住我又不说别的,是何意?”

      红线敷衍道:“奇怪、奇怪……”

      红线记得,那次素若琢磨许久,仍想不出头绪。而她只当是闲聊,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她,没怎么循着她的话往深处想。

      直到有一天,像是恍悟了,素若马不停蹄奔到月老府,一把扫开她手里的姻缘绳,同她分析。
      字里行间大致意思是,她们的这个小少君,虽身为少君,但也不仅只是少君,脱下少君这个壳子,他到底还只是一个心智未熟的稚童。而普天下的孩子,有哪个能真沉得住心,不爱耍玩的?更何况她家小叮铃那样毛绒可爱,又有几个能抵住它的诱惑?

      “故此,彼时小殿下目光那样沉重又十分按耐……”素若一口下定结论,“定时瞧上我们家小叮铃了!”

      然后素若就满心欢喜抱着她们家小叮铃上临华宫,预备讨言烨欢心。
      再然后,素若连同小叮铃,一齐被天枢轰出临华宫。

      红线掩目,着实不大想承认自己识得这位仙子。

      话说回来,素若那时的分析虽断断续续,有头无尾,但到底还是有几分道理。

      就如同当年小少君心喜小叮铃,却仍是能克制、按捺住自己心思一般,如今的太子言烨也是如此。他表面虽是问她“今后回去是否再回”,实则,他心里头应是不大想她回去的。

      毫无疑问,太子言烨心喜她,是将她这个活人,当做小叮铃、可耍玩的小物那般心喜。

      对此,红线很是沉默了很久,她九年前便隐约察觉不对劲了,果然她的感觉没错,言烨对她,同素若对她们家那条……狗的感觉是一致的!
      红线噎了噎,欲哭无泪,原来在少君眼中,她竟连个人都不是吗?

      悲哀完,她收回自己发散的神思,将视线挪回言烨身上,暗暗思考对策。
      言烨想她留下,这是绝不可行的。

      首先,她不是小叮铃,更不是狗,不想承下他这种喜爱,更何况她还有个月老府等着她回去继承,她可不想因小失大,流连于凡俗。
      其次,她只是天宫月老府中一名小小的红线仙,解完他身上的姻缘绳她便要回去了,不能、也不想同凡间的太子言烨有什么牵扯。主要是,不论如何,她决不能让少君察觉,有关她和他桃花千年尽枯的缘由。不然,她的仙生想是要到尽头了。

      故此……
      她不能多留!

      红线抿唇,一字一句不假思索道:“妖凡有别。”

      静默一瞬,言烨忽而轻声笑了出来,他喉中嗓音沉沉,却像是比天上撒下来的月华还要冷凉。他道:“也是。”
      又道:“说的不错。”

      红线察觉到他语气有些不对,正想辩解两句,却不想,不远处忽而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铁甲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凌乱有力。
      ——是铁甲卫们寻到路下崖来了。

      “殿下,殿下,太子殿下。”呼喊声中夹杂着灌木草叶的踏碎之声,他们一路搜寻过来,速度很快。

      便是这时,红线陡然反应到言烨身上的姻缘绳还没解下,正想抓紧时机去伸手解,但手还没碰到言烨衣角,便被他侧身躲过。他凉凉地瞥了她一眼后,冲不远处的人群唤道:“孤在此!”

      “殿下……殿下还活着?殿下还活着!快!快!殿下的声音是从那头传来的!”

      “……”红线一下子想起当年东宫失火同皇后对峙的经历,同现在小太子的行为一般无二,真不愧是母子。

      不多时,言烨被众铁甲卫寻到,连忙送回了宫里,东宫灯火通明,御医连夜赶来东宫,整个宫里人心惶惶,闹的动静不小,但好似,他本人正希望如此。

      言烨此刻正趴在榻上,面无表情,时隔多年的冷香再次萦绕回周身,他静静嗅了一会儿,同一名铁甲卫吩咐:“将容炳同那册罪证一同送入养心殿,父皇若问,你便将今日的事情如实相告。”

      铁甲卫拱手:“是。”

      正当铁甲卫要走出殿门时,言烨唤住他,眸中明暗变换过后,又道:“将言瑾送回八王府,父皇面前,莫要提他。”

      铁甲卫:“是。”

      “你这是准备护他?”红线问道。

      不让铁甲卫在皇帝面前提及言瑾,那便就是将他从容炳之事中完全摘除,既掩盖了言瑾窝藏容炳之罪,又大事化小,将自己今夜落崖之事全然归到容炳头上。这不是护,又是什么?

      红线笑笑,莫名生出一丝调侃的心思来:“就不怕他不领情?依他那性子,指不定还要怎么怪你给他设套呢。”
      然而,不论她怎样说,言烨全然无动于衷,甚至转过头去,面朝床内,半分未理她。

      红线哑然:“怎么?你这是记仇?”

      “好端端,我如何惹你了?”

      “又不理人?”

      “姑娘我记得你儿时并非如此啊。”

      “……愈长大,愈古怪!”

      红线撇嘴,叨逼叨抱怨个不停,对方全无回应。

      这时,榻边伫立许久的御医行礼过后,轻手褪下言烨的外袍,待褪的只剩一件内衫时,大片鲜血渗出,形容惨烈,御医观察片刻,从随身的医箱内拿出几把刀、剪,小心将浸血的内衫剪开,慢慢从言烨身上剥离。

      “嘶……”言烨双肩轻微一颤,嘶唤了一声。御医一顿,手下动作再度放轻:“殿下,忍忍。”

      “嗯。”一声应后,他回归沉默,不再开口。

      带血的布片一点点从言烨背上剥离,一背的惨状此刻完整显露出来,触目惊心,较红线之前窥见的状况更为严重。
      许是一路颠簸,又离了红线用仙力凝出的冷气缘故,导致他背上被撞的那一大片淤血破皮渗出来,鲜血淋漓布满了他一整个背,也仅仅肩头几处,尚能瞧见些许瓷白的皮肉。

      言烨全程未出一声,他额角汗珠细碎,鬓边碎发湿透黏在脸上,形容比之以往,狼狈太多。

      “很疼?”红线轻声问道。

      而闹脾气的那个却倔强的很,依旧一言不发。
      红线没办法,干脆不再问他,直接伸手贴上他肩头,引动仙力往他背上灌入冷气,帮他止痛。

      女子细软的手裹着冰凉之气接触到肩头那瞬,言烨身子颤了颤,但不过片刻,他轻移动身子,向床内挪了挪,同红线的手离远了些。

      “孤不痛。”他喉中嗓音闷闷。

      众御医闻言顿住,一头雾水:“殿下说什么?”

      言烨道:“孤不痛,上药。”

      红线:“……”
      这脾气闹得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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