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海

　　一生不过一个人，也只有一段青春。哲人曾说过，人是一株有思想的芦苇。所以，人脆弱。
　　栉娅觉得那时她最好的青春了，卓溪是她最好的青春里最好的人。虽然他们遇见不算很早，但他曾是她一个人的。她的花一样的时光曾属于他，她以为这会让他依恋怀念。
　　英国是一个很好的城市，对于一个外来人的她而言，陌生又充满新鲜感，可以让她，每一天都在探索回味，都在惊叹愉悦。
　　每一天。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宁静只是短暂的，所以才会那样珍惜，那样疯狂的宣示着自己在国外过的有多好，疯狂的想要麻痹掉自己的预感和认知。
　　她没能遇见那个可以安宁她的人，也没能从故事里走出去，即便那故事她早已杀青退出，陌生的她好像从未参与过。
　　从一束玫瑰花开始，好像一张泛黄的照片从旧书里掉落到尘埃里，却发出巨大的声响，惊醒地底蛰伏的汹涌的疼痛。

　　卫栉娅是在高中开学的迎新晚会上知道卓溪的，像一般的小说剧情，像梦一样后来很久她都没有相信这样少女心的事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学校学长们的乐队为什么会找到他，那时候学校里有很多版本，让他风靡了一时。他在台上，也没有灯光晃动变色那样的舞台效果营造，他只是站在哪里，随着清浅的吉他和鼓点声唱那首叫《我们的故事》的歌。
　　她觉得他那么悲伤，觉得他疼痛，觉得他的故事也许一半却因为他而那么悲恸。灯光昏黄着，他头发的影子遮住了他的眼睛，视线低垂，仿佛有微光。
　　她还记得那几句歌词：“我们的故事 从一开始 就是我一个人的固执我们的故事 你从不会给我一个有签名的回执像被撕碎的画纸我怀念的都是你不会在意的事。”
　　她觉得他在那灯光里会冷，沉浸在回忆里会冷，唱出歌词的时候会冷，从头冷到脚，从心冷到身体。她想温暖他，暧昧又裸露，可是，她想，想站在他身边。
　　高一九班，卓溪，十七岁，天蝎座，喜欢白色。
　　十七岁的卫栉娅在她的白色封皮日记本上写上这句话。涌动的心事像花一样盛开，她抱着日记本躺在松软的床上，慢慢地念出那个人的名字，一遍一遍。
　　每一天，她在上课前十分钟的时候准时出现在教学楼第三层的楼梯口，经过八班，九班，十班，转一个角，去到十一班。她飞扬的发丝在空气中留下一丝丝的香味，是每一天都必会欣赏的风景。
　　这是在开学一个月后，某个男生写给她的情书。是的，每天都这样。栉娅知道自己姣好的容貌，知道自己掀起的风波，只是想他看到而已。这是她的天资，有望获得所爱的天资，也是少女那样卑微而又雀跃的小心思。
　　她也不记得当初写那封情书的男生怎么样了，她是在公告栏看到那封情书的，不知道是被谁贴出来的。她也没有看清一直被一帮无聊的男同学推搡着嘲笑的男生长得是什么样子。
　　“真恶心。”她厌恶的皱眉。
　　四周的嬉笑声更大了，写情书的男生抱着头蹲在原地。
　　“听到没有，真恶心，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男生，为首的样子，在那人身上踢了一脚，四周哄堂大笑。
　　“我是说你们这些人真恶心，只知道欺负人，以多欺少，无理取闹真让人恶心。”她挑眉，眼神里是与平时不符的高傲讥讽。四周安静下来，窃窃私语也没有了。
　　“这位同学，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过很开心，也很谢谢你喜欢我。”她笑了一下，即便那人从没有抬过头，也从没出过声。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罢了，对于卫栉娅来说，是很稀疏平常的事。若是以前，大抵她是头也不回的离开的。可是，是因为卓溪吧，突然之间明白了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明白了这种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心情，让她学会了珍惜和尊重每一段喜欢她的感情。
　　卓溪。她想到那个人。我喜欢你，你愿意也喜欢我吗？
　　红日西偏，飞鸟从教学楼后面的湖面飞过，微风吹皱碧绿的湖面。每一个下午与晚自习的间隙，同学们在吃饭的时候，他都会在这里。她也会在他离开之后站上一会儿，好像和他看一样的风景，就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他的心。
　　她不确定，因为喜欢，所以那样的不自信。

　　一月份的英国还在下雪，小路两边的人家窗户上庆祝圣诞的贴纸还没有被揭掉，灯光亮着，没有声音，像时间凝固了一样。她拿出钥匙，打开自家的门。灯亮，简单的家具装饰，单调冷清，好像昭示了主人并没有像久留的想法。
　　原本是放假的，但是接到电话说学校的传达室有她的东西。
　　一束玫瑰，她最爱的红玫瑰。空运寄过来的干花艺术，她知道是谁送的，但那不重要，总归不是她最希望的那个人送的。
　　她和卓溪在一起是第一学期快结束时的事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起请了顾念之吃饭。是她的青梅竹马，恰到好处的和卓溪前后桌，关系不错。
　　那天顾念之在食堂里找到她，问她表白信的事，听他的口气，像是不相信她说了那些话一样。
　　“你什么意思，觉得我不会那样做？”她眯了眯眼睛，“怀疑我的正义度，顾念之，你长本事了。”
　　“我可没见到你什么时候那样温和的拒绝人了，我们一向不会太在意追求者感受的卫大小姐居然也会编一个理由挡桃花了？”顾念之按下她张牙舞爪的魔爪，继续道。
　　“那个…阿念，”卫栉娅顿了一下，收手缩在座位上，有些迟疑，“其实，我说的是真的，我确实有一个喜欢的人。”
　　后来的卫栉娅从来不敢回忆那时顾念之的表情。他从来没有那样生气过，没有见过他那样可怕的脸色，尤其是在他们两个之间。
　　顾念之和卓溪关系很不错，她想让念之帮帮她。但是从那天开始，连着一个星期她都没有找到机会和顾念之说话。
　　不愿意帮忙就不愿意，发什么脾气，激动个啥，难道他也喜欢卓溪。她腹诽着，你不帮，本小姐自力根生，我才不要理你。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她会那样迟钝，都察觉不到顾念之的感情。可能是那时候她太沉浸于对卓溪的迷恋，以至于屏蔽了一切除了卓溪以外的所有感知。如果早知道，结局会不会有不同呢？她摇摇头，笑自己傻，拆开随花而来的那封信。
　　栉娅：
　　你好吗？你去英国有半年了呢，栉惜很想你，伯父伯母也很想你，当然，我也想你。
　　栉惜和斯桉这几次模拟的成绩很好，栉惜很努力，他们可以考一样的大学。你从来都不回信，让我很担忧。我希望你能过的好，无论和谁，无论身边有没有人照顾…
　　……
　　不知道这次春节你会不会回来，我希望你回来，不为了谁，回来看看。
　　念之
　　她觉得她的爱就是一场笑话，只有她一人念念不忘，愤愤不平，不甘不愿。其他的所有人好似都在遗忘。缄口不提，刻意规避，那些往事他们一个字不提，为什么，凭什么，一句不爱就要让她出局，拒绝都不能，也从不解释。对不起，能代表什么，能代替你，代替我曾经的爱人给我什么呢。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她忘掉，都让她明白放手才是明智的。让她这样的难堪，明明不是她的错，却要她像逃一样远走他乡。
　　她捂住脸，忍不住颤抖起来，眼泪顺着指缝滑落，空荡的屋子里是她压抑的哭声。暖气，灯光，和窗外的落雪，热气氤氲上玻璃。她的影子，孤单的像一头蜷缩的小兽。
　　忘不掉的就是忘不掉，释不了怀的就是释怀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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