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旧事

　　我对周旭晨说：“走吧。”我摸了摸口袋，想起来小区楼下有个卖羊肉串的摊子，“我请你吃羊肉串。”

　　周旭晨很快答应，“好。”

　　我和他走过马路，到里面的生活区，就是一条小而狭窄的街道。别看地方小，可这一小条街上，小卖铺，烟酒店，卖麻辣烫的，沙县的，烧烤的，什么店都有。所以就算天已经晚了，还是有很多人在吃夜宵。我闻着味老早就看到了羊肉串，“走走，快点，我们多买几串。”

　　周旭晨还在那边走边装酷，“不用你请。”

　　“我知道你有钱。”我又想起那个把我和他牵扯到一起的文具盒，一年级的时候他就能用的起五十块的文具盒，自然不会稀罕我这几串羊肉串。

　　“我又不是这意思。”周旭晨难得的和颜悦色起来，他似乎挺不自在，“这次你先请我，下次我还给你。”

　　我笑他，“今天你帮了我，不必分的这么清楚。”

　　周旭晨的眼眸微微亮了起来，不过一瞬，他猛然变了脸色。

　　我刚想问他“怎么了”，就听到背后一声怒喊，“顾安安！”

　　我一下子呆住，几乎转不过身，所有的思念疯狂的汹涌在一起交叠而来。我动也不能动，任由着那人绕到我跟前，“顾安安，你还知道回来。”

　　钟晏还是那个钟晏，只不过太久没见了，我看着他，竟然有一股强烈的陌生感，仿佛不知道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是谁。他还是那么高，高到必须让我仰望的程度。只不过他不再是冷静自持的模样，而是一脸怒气，手还举了起来，似乎想打我。

　　记忆里钟晏真的有一次也想要打我，同样是举起了手，但这次却是实实在在的落了下来，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肩上。

　　“啪”的一声，我被打的一晃，周旭晨一把按住我，却也狠狠的抓痛了我的肩。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钟晏打完我，又很冷静。

　　我回过神来，冲上去一把抱住他，“钟晏，钟晏……”

　　我又哭了起来，却不敢嚎啕大哭，只能抽抽搭搭的扮柔弱。我有太多的事想要跟他说，我有满腹的委屈想跟他倾诉。钟晏，钟晏，我很想你，特别想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孤单，你知不知道我刚才经历了什么，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钟晏的身子一僵，然后伸出手在我背后拍了拍，话音柔了不少，“你还好意思哭。”

　　他捧住我的头把我拉开，暗淡灯光下的眉眼依显锋利，“我刚回来，你倒好，就给我离家出走。”

　　我顿时底气不足，“我没有。”

　　“没有什么！”钟晏继续凶我，“不过说了你几句，你就跑出来。我跟你说过什么，你全忘了是不是。”

　　我反正理亏，干脆不说话。

　　“出息了，不去找我妈，倒学会离家出走了，谁教你的。”

　　他知道事的始末，也肯定知道我考的有多烂了，我越发心虚，更加沉默。

　　“别给我装死，说话。”

　　但是我现在只能装死，我往旁边看，希望能找周旭晨帮我说几句话，可我刚要找他，他又再一次的不见踪影。

　　怎么好像每次，周旭晨都走的特别快。

　　“顾安安，说话。”

　　我说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钟晏“嘶”了一声，见我一缩肩，最后只是弹了弹我的额头，“我难得才回来一次，你倒好，这样迎接我。”他叹了口气，“安安，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好久好久，都没有听到他这样的抱怨了。我却一下喜上心头，又冲上去抱紧他，“钟晏，钟晏。”

　　钟晏拍了我一下，“出息了，叫哥哥。”

　　我还是固执的叫他“钟晏”，我不想再叫他“哥哥”了，再也不想了。

　　又过了一会儿，钟晏不自在的拍了我一下，“好了，松手。”

　　我不舍得，却又不敢表现的太过，只能松手。这个点吃夜宵的人正多，我和他这样抱在一起，终究会惹人笑话。

　　我虽然松开了手，可眼睛还是半点也舍不得离开他。钟晏挺奇怪，“老盯着我看干吗？”

　　“我想你。”我很如实的说，却惹的钟晏一笑。

　　那笑容里尽是有趣的意味，我没来由的心里一紧，“我真的很想你。”

　　“知道了知道了。”钟晏还是好笑着拍了拍我的肩，“等会回家你装乖点，我会护着你的。”

　　我先是开心，又是低落。他始终都会保护我，不过那是因为把我当成妹妹。我多想告诉他，就在现在告诉他，我不想当你妹妹，我本来也不是你妹妹。

　　可如果我真的说出来，那大概真的就连妹妹也当不成了。

　　我的心情瞬间又一落千丈，钟晏还以为我是在担心回家被骂，安慰我道：“你爸都跟我说了，他就是脾气冲了点。等会回去你就躲我后面，别顶嘴，有我在呢。”

　　“嗯。”我趁机抓住他的手，这个动作我们从小到大不知道做了多少次，钟晏也没觉得奇怪，干脆就牵着我往回走。

　　钟晏的手掌很大，手心很暖，就跟小时候一样，还是大手握小手。

　　回去的路上，钟晏又问了我几个问题。他果然还是很关心我的成绩，知道我考的那么差，想当然的说了我一顿。我好几次都想告诉他秀阿姨的情况，可张了张嘴，怎么都说不出来。

　　秀阿姨跟何梓铱一样，是我曾经的甜如蜜糖，也是我现在的痛如砒霜。我希望有更多人知道她，却不敢再提一次她们的名字。至于今晚的事，我更是不敢告诉钟晏。他如果认为我学坏了，我怎么解释也没用。

　　“钟晏。”我眼泪巴巴的拉住他，极力想说些什么，“如果有人欺负我，你会怎么办？”

　　“谁欺负你了？”钟晏弯下腰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动作还跟小时候一样娴熟，“谁敢欺负你顾安安啊，你可是打架的一把好手，谁不要命了敢欺负你。”他说到一半忽然停了停，脸色也变了，“我记得他，是不是刚才那个人？”

　　“谁，周旭晨？”钟晏什么时候认识周旭晨了。

　　“没事。”钟晏见我的反应，摇摇头，重新握紧我的手，“有哥在，没人敢欺负你。”

　　我纠正他的称呼，“有钟晏在。”

　　“胆肥了你，到现在连句哥哥也不叫。”

　　我沉默了，我现在分外的在乎称呼。以前是巴不得多叫他几声，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一个叫钟晏的哥哥。可是现在，我又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他妹妹，他不是我哥哥，我们没有任何亲属关系。

　　我只能回避着问题，“钟晏，你现在大几了？”

　　“大三。”钟晏的声音突然有些凝重，“我已经开始实习了。”

　　我听钟阿姨说过“实习”这两个字，我只知道是为了以后参加工作的预习，但是具体要做什么，我还真不是太清楚。

　　钟晏长长的叹了口气，“安安，我以前不知道，原来走入社会，需要面对那么多的心机和揣测。不是认真工作就能行的，你要面对的，是每一双眼睛，和每一颗心。”

　　我立即接口道：“我懂。”

　　钟晏笑着看我，“你懂什么。”

　　我马上代入我自己，“就像我是学生，不是闷头学习就成了，还要跟同学搞好关系，跟老师搞好关系。”

　　“行啊，还知道要讨人喜欢了。”

　　我有点沮丧，在钟晏眼里，我仿佛还是那个还不满十岁的小女孩，仿佛什么也不懂，永远只有静静听着的份。他难道不知道我已经长大了吗，大到已经懂得人情世故，甚至，知道了什么是少年初识情滋味。

　　而现在，我只有迎合着他，“我反正懂，你是钟晏，你什么都会，没有什么能难倒你的。”

　　他果然高兴起来，“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他又道：“别告诉别人，在我妈眼里，我还是游刃有余的。”

　　我立刻配合着点点头，我知道他能行。就像当初的他说能考上北郊开始，只要钟晏能说出口的，他就一定能做到。他是钟晏，是我一直高山仰止，注定要追逐的人。

　　到了家门口，我还是有点害怕爸爸会朝我发飙，只能偷摸摸的缩在钟晏背后，希望我爸看在他的面子上别朝我发火。

　　钟晏很明白的把我一直送到了家，开门的时候，一股烟熏味扑面而来，险些把我熏了个跟头。客厅里烟雾缭绕的，浓浓的一股香烟味。

　　我闻到这味道就觉得可怕，我爸喜欢抽烟，但他一旦抽的凶了，那肯定是有不好的事发生。

　　我怕的又往钟晏背后躲，钟晏一把把我拉出来，朝我爸喊了一句，“顾叔。”

　　我爸在整个烟雾的中心，他把正抽着的一根验按熄在烟灰缸里，捏了捏眉心，一见是钟晏就笑逐颜开，“钟晏啊，叔叔这次又麻烦你了。”

　　“哪的话，安安是我妹妹。”

　　他把我推到我爸面前，“顾叔，你也别骂安安了，回来的路上我也说过她了。她答应我了，明年开始会好好学习，再也不敢考这么差了。她这次就是没发挥好，正好我在家，我给她恶补一下。”

　　我爸欣慰的点头，恨铁不成钢的点点我，“你看看你，要多少人为你操心。”

　　他这样说，就是已经在示好的意思。我也不能再板着脸，只好低低的“嗯”了一声，加上在钟晏面前，我也必须服个软，“我明天就跟钟晏补习。”

　　我爸这回是真笑了，“这样才好，听话了。”他对钟晏道：“这丫头就听你的话，连我也管不了她。”

　　钟晏笑道：“安安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我猛地握紧手，脸上热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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