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秋

　　今日萧苏承被留下了吃了饭，在宋灵熹屋子里尝了尝宋家的手艺。宋家厨子偏苏南口味，甜淡为主，咸辣较少，倒与国公府的口味不同。
　　“今日叨扰了，这幅画择时便送回，感谢宋大哥愿意外借。”
　　宋灵熹挥挥手，满脸不在乎，“你尽管看就好。今日雨还不停，街上地滑，叫你家车夫小心些。你上车吧，入夜风凉。”
　　“是了，你也回去吧，我上车了。”
　　萧苏承登上马车，坐定，吩咐车夫，“绕路去侯府后门。拓邻，有跟如桐说吗？”
　　拓邻赶紧回话，“说了，如桐跑着去告诉三姑娘了。”
　　“那便好，你快把墨准备好，包好了吧？我再看一眼。你怎么包这么丑啊？拆了，我亲自包。”
　　萧苏承又是嫌弃包扎不好看、又是嫌弃布料丑的愁人，弄了好半天终于包成自己满意的样子，又听见车夫在前面喊，“少爷，到了。”
　　萧苏承一手拿包裹，一手执伞，几步跨下马车。后门应声而开，露出一个缝和如桐紧张兮兮的脸，见着是萧苏承站在门口，连忙把门开大些，让南许出来。
　　她脸红扑扑的，刚走路有些匆忙，险些摔了跤，还是如桐眼疾手快拉住她才没脏了一身衣服。
　　南许拿着素白布伞，犹豫着迈步出来，和萧苏承离的不远不近，隔着些许距离。他心急，靠近了几步，垂首低声道，“谢谢你今日为我做茶，很好喝。”
　　她支吾两声，憋不出说的，只“嗯”了一声。
　　两柄伞，面对着，相顾无言，只鬓角与衣摆风中飘扬，细细一看，竟是飘到了一起。
　　他竟也莫名窘迫，想摸摸鼻子，发现手上还拿着包裹，赶紧塞给南许，“这是……这是顾三今日给我的墨，很好使，你拿去用吧。”
　　南许诧异，看他，眼睛似被雾蒙过，水灵灵的，带着慌忙说，“我听大哥说是上好的墨，你……你怎么不留着。我、我用不上这么好的墨的，我写字有没有多好，还是、还是你留着吧，你写字好看，配这个就更好了……”
　　萧苏承固执的，近似倔强，盯着她，像是生怕她不收，“墨好，你也好，你当然用得。你好生用着，今日天冷，你别着凉了。我先走了，你慢些回去，明日，明日见。”
　　说罢转身离去，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离开了，独留南许原地拿着包裹站着。
　　她无奈叹口气，转身回府。
　　今夜的京城黑漆漆的，一切都被隐在湿漉漉的雨里，打着伞，拨动着人心，一丝一缕，悄然无踪迹。黑夜不压抑，反而生出些许厚重感，让人徒生疲惫。
　　南许乏了，回屋收好墨便洗漱睡了，今夜的灯火熄得格外早。
　　次日，雨歇了，花也败完了，骤的变冷了，早膳时候大夫人嘀咕着，这天气何时能回温些，冻得人慌。
　　南念刺溜喝着粥，被大夫人瞪了眼，赶紧把碗放下来，用勺子一口一口舀着喝，好不憋屈。
　　南许心不在焉，揪着馒头蘸糖吃，又喝了口粥，被大夫人看在眼里。不过她没说话，意味深长看了好几眼，撇过头，看了眼挽荟，微微向南许那顿首，挽荟点点头，退下去了。
　　用过早膳便去学塾，南许今日格外困乏，借着前面二姐的遮挡，撑着下巴险些睡了一上午，最后临午时下课时夫子起身转了转，她才被右边砸来的纸团拍醒，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夫子就转悠到了她眼前，停留了好一会，南许低着头装作在看书，好不心虚，憋红了脸。
　　终于下课，侍从婢女都一股脑从后门冲进来，端饭给辛苦了半日的公子姑娘。
　　南许伸了个懒腰，长长的打了个哈欠，这一上午睡得着实舒服。
　　如桃给她摆碗筷，见她眼尾泛红、脸泛粉红便知她是睡了好许，笑她，“姑娘这是昨夜被缠了身，没能睡个好觉？”
　　她凶如桃一眼，虽没起什么作用，只像个小奶猫强装狮子唬人般，好笑又可爱，气嘟嘟的，“天知我今日怎么这么困，夫子又在讲劳什子催人入睡的东西。”
　　如桃眼尖，问她，“姑娘，你脚边这是什么？谁扔的纸团？诶旁边怎么还有？”
　　南许睁大眼睛一瞧，原来不光砸到她的这个，左边还有好几个扔过了的纸团，因为靠着窗子近故而没看见。
　　如桃左右打量了眼，正好看到被主子吩咐来捡纸团的拓邻，他憨憨一笑，道了声“见过宋三姑娘。”就俯身下来捡纸团，全拿了回去。凉了。”
　　都因着萧二，她用个午膳都全身不自在，不敢抬眼更不敢转头看人，生怕有人问她。
　　如桃偷笑，看南许蛮不自在的样子，没好意思笑她，只把筷子递给她，“姑娘，吃吧，不然就
　　用过饭她倒精神了，趁着今日天气不错，到外面花园里坐着看话本，直到下午的课快开了才小跑进去，坐着等夫子来。
　　而宋府里，挽荟低声给大夫人说着打听来的事，“……旁的没见着，夜里黑，看不大清楚，只见着萧二公子递了个玩意给姑娘，然后就走了，也没待多久，旁的也没干，手都摸不着，看样子甚是心疼咱家三姑娘，行事也是个有规矩的。”
　　大夫人低头吹了吹茶，泛起层层涟漪，再抿一小口，放入盏中，“可知道送的是什？”
　　“不清楚，回屋后就如桐如桃伺候着，不多久就歇下了，旁人没能进屋。”
　　“那便不管了，由孩子们闹腾去吧。听说三姨娘那边又打算去拜菩萨？这次是哪家的菩萨？”提及此，大夫人弯唇笑起来，满是嘲讽，眼梢没入鬓角，精致的妆容盖住了岁月的痕迹。
　　“听闻是城郊那个香火甚灵的庙，在山上，远着呢，特地求了老爷好久才允诺让她去的、“
　　“我倒是不在意她能否为宋家诞个孩子下来，反正现在灵熹大了，没人能撼动他日后的位子，多个少个孩子都无所谓。只不过……“她放下杯盏，手指绕着帕子转了转，琢磨着，”她也算看过不少郎中，药也喝了不少，始终没个定论，倒真是稀奇了。“
　　“别的不说，这倒真是咱家一件稀奇事了，也不知道是怎的，竟半个孩子都生不下来。这么多年怀倒是怀上了，就是生不下来，要不是老爷怜惜她，哪能在咱家过得下去呢？“
　　“不过人家就是有这份本事，能在这侯府深海里过得下去，早年二姨娘和四姨娘暗地里整了她多少回都没能成，我虽然也暗地里跟着助了几把手，但也乏了，索性算了，就这样过着倒也不错。“
　　“对了，二姨娘那边有动静了，说是在查世子爷的动静，还问了他休沐回京的日子和路线。“
　　大夫人眯起眼，有些累了，靠在软榻上，甩出个轻蔑的笑来，“世子爷都敢肖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亲王府，善亲王早年无子，只有个女儿，早早嫁出去了，如今在江南养老，倒是好不悠闲。宁亲王还在京城，膝下就两个孩子，世子爷虽是身份尊贵，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可怜得很，不能入学塾，只能靠打打杀杀谋出路，往后注定是跟宁亲王一样当个毫无实权的逍遥人。可即使如此，也非我家能攀得上的，尚是许儿都难够资格，更别说她堂堂三姨娘的庶女了。“
　　挽荟连忙称是，给大夫人换了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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