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秋

　　行宫里人众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几个娘娘所在的侧厅里更是人头攒聚，她们只去了皇后娘娘和皇贵妃的侧厅里敬了茶，恭顺的听了几句夸赞和教诲后便去找了个僻静地方坐着吃茶去了。
　　这种地方，消息流通得极快，都是些豪门贵妇、宫中妇人，还有未出阁的小姐们，互相抛个眼讲两句闲话，下一秒就能被有心人捕捉到传到下一处去。
　　她们不敢久留，怕说出什么也怕听到什么，尽早避开最为好。
　　山上早时还有些许雾气，朦朦胧胧的笼罩在远处山林间，此刻已然尽数烟消云散，露出干净广阔的乌绿树木。她们坐着一座亭中，三面临崖，挑的地方巧妙又偏僻，乍然一看，是正好悬在悬崖边上的一座亭子，格外有意境。因靠阳，阳光落进来，又因为角度只堪堪照到一半，留下旖旎。
　　内里铺了坐垫，南许让行宫下使取了糕点与茶酒来，坐在垫上边吃边聊着，倒也惬意。
　　但没能安稳许久，哪知行宫里出了端倪，一阵吵闹，她们面面相觑，知道有事发生，稍作整顿便跑去看怎么了。
　　一瞧不得了，是两家主母厮打起来，一群人拦着把人各自往外拽，好半天都没拉扯开。好不容易扯开了，各自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簪子都落了一地。皇后缓缓来迟，刚从门口进来一瞧，便蹙起了眉，面上露出厌恶，一摆手，侍女送过自己的双手，搀扶着皇后慢慢走过中庭，坐上最中间的席位。
　　南许她们都在门外扒拉着看，里面人太多，也不方便进去。
　　皇后姿容华贵，连鬓角的头发都是精致打理的，绾了不少金簪，流苏长长，金银细珠子成串，走着却不碰撞，可见这礼仪功底。她比皇帝小几岁，但是瞧着却是年轻十好几岁的样子，做她女儿都成了。皮肤白如雪，红唇丹色，落座后先是吃了口茶，听得那下面哭闹便恼怒，抬眸一瞥眼，下面的无一被这威严的眼神吓住。
　　各家贵妇站的站，坐的坐，关系要好的就凑跟前低声安抚着那两位哭闹的女子。乌压压一片，人倒是不少，行宫里妇人起码有一半在这屋里。
　　皇后主掌后宫，这些年来宫里陆陆续续进了不少妃子，她却待人极其和蔼，从不嫉艳，还把自己的贴身侍女送给了皇帝。过节也派人散发粥糕，长得又是漂亮，民间都夸她菩萨心肠的。露出来的都是最善良漂亮的一面，鲜少真正显出自己的威严一面。
　　她一手扶着眼角，一手把杯盏放到桌上，开口道，声音难得是略哑的，不是大部分女子的清脆甜美之声，气势自然散发出来，“说吧，这发生了什么，都敢在皇上的行宫里厮打了？是不顾你们夫家才前朝拼搏出来的名声和颜面了吗？”
　　此话一出，那哭啼两夫人都静了静，抬起头来，妆都花了，南许这才瞧见她们长相，原来是胡太傅府里原来俩姑娘，前两年到了年纪陆续出嫁了，因着本家位分不低，也都嫁给了个不错的夫家。
　　虽皇后这么说了，聪明人自然知道是该下台了的，旁边搂着嫡生女儿的胡孙夫人正想开口说两句赔罪，此事也算是盖过去了，没想到还没说呢，她那傻女儿倒是哭哭啼啼开了口，丝毫没意识自己在这说话是得有多不恰当，“皇后娘娘！您在这，您可给我评评理！我这二姐姐，可是我府里三小娘生的，且不说是庶生的，仗着比我年长些，未出阁时就整日欺负我，跟我比宠，我有什么她也都求着父亲给她！好不容易她出嫁了，没想到还是在我面前炫耀她夫家有多得宠，前些日子、前些日子她夫家还在朝堂上抨击我夫家！诚心的跟我过不去，呜呜呜……凭什么啊，我好歹是个嫡女，凭什么就要天天被她这庶生的压着，仗着自己长得好看点，勾搭上了她那个夫家，今日还公然挑衅我，说我生不出孩子来……呜呜呜皇后娘娘你且说说，凭什么呢我都……”
　　嫡庶之分，前几年就被皇上勒令禁止在明面上提，显得多没教养似的。都是孩子，嫡庶一谈难免分歧大，不知道会眼红了闹出什么事来。虽说是嫡母生出来的和妾室生出来的确实不一样，身份地位不讲也知道是有差别，但是为了防止有过于偏私之事，再搞出前几年那桩丑事来，多不好，故而禁止说此事，也是无声要求着当家主母对下面孩子一视同仁。
　　也是当年，朝堂上与民间闹出不少争议，都在议论着嫡庶之事，但毕竟是有先例发生在前面，大家再怎么觉着不妥却也不好说。
　　皇后蹙眉，都看出来她的不耐烦，也不说话，闭着口静静瞧这闹事。旁边那位坐着抹泪的二姐姐一直不说话，只楚楚可怜的抹着泪哭着，等到那哭诉的姑娘说完了才开口，一字一句腔调都拿捏得好，未泣似泣，“四妹妹，你怎可这般诬陷姐姐？我怎么敢待你如此？我是庶生的我也知道，怎可能这庶女能压得过嫡女？在再说，夫家在朝上的觐见发言又怎么是我这个女子能左右的？妹妹未免太过单纯了些。还有，妹妹怎可这么说姐姐？我与夫家情投意合，怎就成了我勾引的，且不说妹妹夫家那些个龌龊勾当，你可别当我们不知道……”
　　那胡四姑娘看她又开始一幅梨花落雨的哭，气不打一出来，坐在地上也不顾她母亲不停低声跟她说别说了，张口就来，“我夫家做什么了？我夫家在朝上可是有名的能辩手，不像你夫家，竟跟着那常家后面偷偷摸摸的做……”
　　话还没说完，皇后察觉到关键字，一皱眉，拍了桌，“你说什么？且不可污蔑常家，他家从上到下可都是朝廷重臣。”
　　常家夫人本坐在旁边嗑瓜子看戏呢，冷不丁提到她家，脸上的看戏表情都还没来得及转化的。立马跳出来，又碍着自个的高贵面子，抬高着下巴骂道，“这年纪轻轻，才刚嫁出去，怎就会了空口编瞎话了？”
　　胡四姑娘还在哭着，一时众人目光都向她这聚来，自然也不甘被人这么指着骂，道，“都知道的事，怎就成了瞎话？你家老爷仗着自己在御林军任要职，不知道塞了多少个自家亲戚连理进去，暗自买通宫中侍卫，还让御林军你们自个家的人进去勾搭宫女不说，从御林军开销中扣减钱两下来，还试图、试图和四皇子……”
　　此话一出，虽然被胡孙大夫人捂着嘴没说话，但都明白是在说什么了。
　　皇后倒吸一口冷气，知道此事不简单，本是简单的吵嘴打架，演变成互揭龌龊之事，还扯出了现在这常家之事。虽然皇上忌惮常家已久，但只是觉着在御林军中势力分支过大，怕生出端倪，才安插人进去提防，万万想不到还能和四皇子有关。现下宫中形势严峻，谁不知道皇帝身体抱恙已久之事，都暗传今年太子便能从东宫搬出来入正位，突然扯出了四皇子的事，谁知道后面藏着什么事？
　　皇后当机立断，让人把她们两个人和常家大夫人拘起来，在场一干人都去正厅呆着，命令半个字风声都不能走漏出去，而后便浩浩荡荡带着人去了偏厅审问。
　　南许她们三杵在门外，看着皇后押人而走，被这飞速反转惊呆了，谁都没想到本是来围观吵架的，倒变成了这种事了。
　　南念张大着嘴，相当懵，“常家怎么了？”
　　南坞蹙着眉头，说，“其他倒还好，主要是和四皇子……她话没说完，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之此事不小，之前的流言还没消呢，皇上还在山上围猎，要下来了知道可不得大发雷霆。”
　　南许也点头。
　　夫人们都走出房间，都议论着刚刚发生的那个事，还异样兴奋的，说着平日听到的关于常家和四皇子的流言。四皇妃落在最后走出来，身上还穿着富贵缎子，头戴钗，但脸上已然心神不宁，看得出慌张，自然也没人上前搭话。
　　她们也跟着人流走了，没去那亭子，呆在正堂角落里听旁边眉飞色舞说着这件事。大家心中想法各异，这正堂虽热闹，却异样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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