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秋

　　近晚膳时分，南许坐在榻上捧着书看，明日要去学塾上学，托戚娴问了下近日上的书文，现下临时抱个佛脚看一眼。
　　如桃在外叩门，叩得两声后轻推门开出一条缝，道，“书房的户站大哥来传话了，说大少爷在花园散步呢，姑娘要去快去。”
　　“那好，我马上下来。”南许把书合上扣桌上，下榻稍作整理、把腿就走，步伐比平时快不少，路过院子时还遇见了拿着个团扇坐着无事的三夫人，不过南许没瞧见她，她倒是瞧见了南许。
　　三夫人平日闲得无事，就在自个院里养养花逗逗猫，晚上服侍老爷，整天下来很是清闲。
　　“走过去的是三姑娘呢吧？倒是鲜少咱府里安稳沉着的三姑娘这么匆忙呢，瞧着是去花园的，喜鹊，你去瞧瞧，机灵些，别被人发现了。”
　　喜鹊应一声，退步而走。
　　现下秋闱愈发近了，这次的考试被格外看重，不说夫子的态度，就说今年的局势，大家明面上不说，心底里都明白，指不定太子即位后要从新一辈选人时会参考这次的秋闱中榜名单，故而都对家中待考的公子哥看得格外严格。像是宋灵熹，被禁止除了家宴或免不了的邀约、除了去学塾外，其他地方都不允许，只给在家中书房钻研，家中无人可扰，就连前些日去国公府都是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
　　听说三妹有事找他，宋灵熹犹豫片刻，向外面说自己累了，想去花园走走转着清净下，又向上禀告到大夫人那，大夫人寻思着休息休息也无碍，方才答应了他。
　　南许刚小跑到花园那，就瞅见了在那慢吞吞散步的宋灵熹，一身玄衣，侧着头赏着花。南许不禁露出笑意，脚步也慢下来，喊了声“大哥”，冲他笑嘻嘻的摆手，脑后簪子都跑歪了，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一口贝齿。
　　宋灵熹也冲她笑，劳累一天后也是难得出来走走放松，见着了可爱乖巧的妹妹更是开心的。
　　“许儿有何事找我？听着还挺急的。”
　　宋灵熹与南许并肩走在花园中，后面奴仆跟了不近不远的距离，垂首走着。
　　“自然是有事的，不过比不得大哥这急。大哥这几日温习得如何？母亲管你格外紧，想必日子不轻松，哥哥熬过这几天就好多了。”
　　宋灵熹露出笑来，看得出掩不住的疲惫，“是了，熬过便好。等届时大哥我金榜题名，请你吃醉乡楼的脆皮嫩鸭。”
　　“那自然是好的，就算哥哥不请，母亲也是会去开宴设席的。”
　　要入夜了，侍女拎着灯笼在外面一一点灯，花园里也有位老仆在点灯，步履蹒跚，见着了宋灵熹与南许便弯腰作揖，满脸褶皱，口齿都有些不灵活了。
　　“不必如此，老人家快点了灯好下去歇着吧，这些活教给下面的干就好。”
　　那老仆闻言支吾着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听不真切，他们也没管，继续往前走着谈话。
　　“此次找哥哥自然是有事的，我想问一下先太子那脉的事，哥哥还记的吗？皇上的嫡亲哥哥，先皇亲自设的太子。”
　　“自然记得，有什么事吗？怎么突然问这？”宋灵熹疑惑，侧头望她。
　　南许巴掌大的脸隐在黑暗中，看得不真切，却又清晰的，听到她的声音，“先太子的后人回京了，我今日遇见了，住在国公府，我觉着奇怪，想问一下先太子除了一个女儿外，还有后人吗？
　　宋灵熹沉默，盯着南许的侧脸，视线所触突的亮起来，一瞧，原来是灯亮了。
　　柔和的灯光拂过面颊，传至眼底深处，南许稚嫩的侧脸，还肉嘟嘟的，粉白软嫩，很是可爱。宋灵熹收回目光，继续前走，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先太子没封号，因为皇上说没有尊号配得上他……呵，这话还能有人信？他娶亲得晚，一直操劳国政，又不愿纳妾，先太子妃又久久诞不下孩子，临到死前才有了第一个孩子。他有一子一女，长子早年夭折，幼女在当时事发时尚在先太子妃腹中。先太子死后，皇帝即位，先太子妃沉溺悲痛，晕倒后被太医查诊，才得知已怀孕。那时长子还在襁褓中，腹中又已有一个孩子，本来皇帝答应了会善待他们母子，结果没过几天长子死于高烧，先太子妃悲痛，勉强保下了腹中胎儿，自己却没能撑下来。后来诞下的女儿被送到苏州，由以前的国戚养着，一直没再入过京。皇帝即位时已快三十，年岁不大，但是我朝自古来皇帝年寿长，都说是福气，不过也导致历朝的太子即位晚，比起来算是早的了。不过蹊跷，今年皇帝还未到四十，身子骨已然撑不住了，坊间到处在传熬不过今年的消息，说是风寒侵体，可哪有什么风寒如此严重的？这个年岁搁以往，做太子都绰绰有余。”
　　南许想了想，“那哥哥怎么看今年先太子的长女入京城的事？”
　　“今年的蹊跷事格外多，我估摸着你也猜的差不多了，也不差这么一件，我跟萧二顾三闲聊时讨论过几嘴，今年是得出事的，但不知是什么事，许就是皇帝驾崩吧，这可能要成为我朝历史上最早驾崩的皇帝。”
　　南许失笑，“哥哥可轻声些，莫让人听去了，可就完了。”
　　“在自家屋子里，还担心个甚？我本就不看待他的，比起来太子与四皇子都是不错之人。若不是贵为皇子，也是值得深交之人。太子心慈仁厚，执政合理宽严得当，他若当上了皇帝，自然会是个好皇帝。”
　　“哥哥越发胆大了，快小声，上面的还没走，岂能谈论下面的。哥哥是在我面前能如此，可千万不能在外面这样说，尤其是日后做了官，更是要小心。”
　　宋灵熹笑，伸手敲了她一脑门，生疼的，“我岂能不知道这道理，还要你这小不点教我？得了吧，事问完了没，要吃晚膳了，我回书房了，你快去用膳吧。”
　　“那行，哥哥回书房小心些，我去祖母院里吃，哥哥好好温习，中榜了妹妹给你绣个帕子送你。”
　　宋灵熹明明都走了好几步了，闻言失笑，又走回来，后面户站愣愣站着也不知道咋。他当着她的面笑她，“就你那个绣工？得了吧，猫绣的都比你好。许儿样样都强，文采学识书赋，除了字丑点，茶艺差了点，插花少了点韵味，就是这绣工最差了，还不如找你的二姐姐去学绣工，她的绣工可是出类拔萃的。”
　　南许气急，不服，瘪着脸瞪他，没法他又走了，一路大笑而去，自己只得在原地气得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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