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秋

　　本是想找戚娴的，出来走了两步被冷风一吹才想到戚娴还在席上坐着，如今再返席也麻烦，她也疲了，索性在府里随便走走转转。
　　白日虽回温，到了夜里还是难免凉了起来，风簌簌吹过来，一阵寒意。
　　走了会她就后悔出来了，还不如待在那吵嚷的宴席上，虽然无趣但也比披着寒风打转的好。
　　刚想着要不回正厅坐着，讨杯热茶喝，前面有个亭子，散着柔和的灯光，脚下意识的就转过去。刚凑近一点就听见一个尖锐的女声，吓得她立马停下。
　　“……这点事都做不好？不过是约顾三公子罢了？你这张嘴长着怎么都不会说话呢？”
　　另一个唯唯诺诺的女声，“我跟顾三公子说了，但、但是公子说他明日无空，要做功课。”
　　借着烛光，南许弯下身子，尝试把自己身影隐藏在草丛矮树中，抬头扒望着看亭子那。
　　姑娘面生，看不出是哪家的，穿着嫩黄衣衫，趾高气扬的，拿着把纱扇扇着，叉腰看着弯着腰的姑娘。灯光黯淡看不清另一位姑娘，只有个模糊的侧脸。
　　“那后日呢？你没问吗？”
　　“后日……公子说也要做功课…还、还要出门玩。”
　　“出门？出门玩什么？”她皱眉，问道。
　　那姑娘喏喏的，声音也小，南许好不容易才听切，“好像…是和顺永侯府的大公子还有国公府的三公子一起…一起去野游…”
　　“野游？去哪的你可打听清楚了？”
　　“没有，我…我再去找个机会问问，明日定给姐姐回复。”
　　“那行，“女子站直了身子，转了方向看远处的灯火，声音中透出几分得意，”届时事若不成，你可得担上责任。“
　　“可是…姐姐，这事…太过风险，姐姐切要深思，莫办错了事，届时、届时爹爹若知道了……“
　　声音忽大忽小的，远处又爆发出喝彩声，不知发生了什么，更听不见了，直到这俩姊妹走了她还在原地想着是什么事，腿都酸了，刚准备站起来就听见后面一声，“三姑娘这是在偷听哪家的墙角？“
　　她一个踉跄，没控制住重心，倒了。
　　听得一声低笑，她正懵着想着完了，这种事被个男子看到了可得丢脸死。又听得一声，“三姑娘多年未见，怎的今日是打算坐在地上见我吗？“
　　南许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形象劳什子的，刚站稳就低头作揖，“见过……见过？“
　　她抬头，亮亮的眸子，看到朱晔衣那刻吓了一跳，“啊！世子爷！“
　　朱晔衣放声笑起来，道，“莫这么生分，与三姑娘也许久未见了，不知竟这般大了。“
　　南许难得失神，想起当年，一刹那不知该说甚，最终千言万语还是凝成一句，“见过世子爷。“
　　“我在军中呆了许久，难得结束了，可以回京城逍遥了，没想到倒是和三姑娘生疏了。“朱晔衣背着手，只笑，没见着任何其他情绪。
　　南许松口气，“世子爷，究竟是谁与谁生疏了？可是世子爷一上来就喊我三姑娘的？以前都是喊我许妹妹，如今这般称我、竟还怪是我与你生疏。不过此地不宜讲话，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南许幼年曾被送入宫，陪在太后膝下。那时太后身子骨差，三天两头生病，常年下不了床。皇上请来人做法，说阴气缠身，要稚子陪伴身旁，方才能除阴气。故而在京城中寻遍了三五岁的孩子来作陪，招来了近十位，在宫中养了两年。太后身子果然好了起来，后来就把稚子送回各府。南许和萧二、顾三、朱晔衣等人都是在那时认识的。不过朱晔衣出宫后就被送到军中，再无来往，只听得家中偶尔提及。而她与萧二等人倒一直来往，又在一个学塾，加之宋灵熹的关系，南许跟那伙公子哥关系不错，小时候认了一窝的哥哥，虽然现在不常聊天但交情仍在。
　　他们走向池边，踱着步聊。灯笼成片，照亮了水面，发出柔柔的光来。
　　南许将鬓角碎发推至耳后，转过头看他，习惯性划出一个笑，“听闻世子爷中秋后要去御林军入职了？倒是我们这年岁人里最早出来的。“
　　他身形高大，是学武出来的，却不显壮，只是比寻常清瘦男子肩宽些许，穿上常服更是显得风度翩翩，像是个读书人，袭了宁亲王的气质。
　　他漫不经心的，散着步，折根柳枝拿着玩，“是这么说的，毕竟我去不了边疆，军营里又待厌了，这个年岁去学塾也过于迟了。正好御林军中如今常家一家独大，皇叔担心未来会出事，便要我个外人插进去，毕竟我是皇亲国戚，常家的不敢对我怎样，还能给他递消息，防止有包庇事情，还安置了我，对皇叔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抉择。“
　　南许顿了顿，没料到朱晔衣如今这个直爽性子丝毫没改，还被磨砺得更甚了。虽然无力改变什么，但是比谁都看得通透。
　　她好生琢磨该怎么说，也没想出来，只干巴巴的，“御林军也不错，在京城里总归安稳些，还有赏银拿，待遇也比军中好多了，休沐日子还多，以后指不定还能入宫。”
　　“这是没错，我如今能过上这个日子已经满足了，父王也能安心在京中过日子。“
　　南许无声的跟在旁边走着，觉着更像是在安慰他，也没说什么，就看着脚下的影子，一大一小。
　　不知走了多久，朱晔衣恍然想起南许是要随顺永府的马车回去的，怕她迟了，便同她去前厅。
　　没料到已经迟了，国公府内客人走了大半，公主娘娘仍在送客，萧苏承候在她身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一问人，顺永侯府的马车已经走了，估摸着是以为她和别家姑娘一起走了顺路回了府。
　　前厅乱糟糟的，婢女们打扫着场地，还未离去的夫人仍聚着闲聊，南许耳尖听见在聊秋闱的事，孩童们都累了，坐在一边闹着要回家，长姐或者长兄暖声安慰着莫吵闹。
　　离去顺序大部分都是按位分，毕竟公主一位位送总要时间，夫家位分低的就只好在后面候着等人走尽了才能走。
　　现在瞅着，也没几个熟悉的夫人，她心里猜约莫都是九品官家的。
　　“夜深了，我也要回府了，不如我送你吧。不过我骑马而来，小厮也有匹马，你可能骑马？”
　　南许沉吟片刻，“我是会骑马，不过……可能不大好，毕竟…”
　　他一敲脑袋，“是我鲁莽了，忘了许妹妹还是闺中女子，还是要顾及身份的好。你稍等，我让小厮回府牵马车，或是你看怎样？毕竟是我耽误了你，让你没赶上回府的马车。”
　　“没事没事，许久没见世子爷了，今日闲聊一场即使错了马车也无妨。我去问问萧二，看国公府是否有多余的马车能否载我回去。世子爷在此地稍等，我去问问，即刻便回。”
　　南许冲他扯出个笑来，露出两个梨涡，浅浅的，但可爱。
　　说罢，她向那边走去，找了个婢女附耳说了几句，婢女疑惑片刻，然后小跑去萧苏承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见着萧苏承猛的抬起头，眼睛亮亮的，掩不住的笑意，然后跑过来。
　　朱晔衣原地看着，摩挲了下腰间的玉饰，看着萧苏承一路雀跃的跑过来，停在南许面前，比比划划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又跑开。
　　南许慢吞吞走回来，脸上挂着笑，“萧二说府中有马车，我届时就坐马车回去了。夜深，世子爷也早些回府吧，莫耽搁了，来日寻个机会，我们再聚面详谈，一直不知这几年世子爷过得如何。话说，你之前是怎么认出我的？我们许久没见了，虽然每年也能远远望见几眼，但一直没面对面见过。”
　　月光皎洁，星星闪着，弥漫着清淡的花香，清脆的笑声，像是一场梦。
　　朱晔衣正经的，道，“今日才见，河对岸就认出你来了，你生的丝毫未变，还如幼年时般。”
　　她恍然，“我都认不得了，今日还是戚娴与我说我才认出，倒是不如世子爷记性好。世子爷快些回去吧，再晚就要禁夜了，不知你可带令牌了，若被逮到可要送府衙的。”
　　“那好，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来日再见。”
　　南念笑着颔首，送走朱晔衣。
　　正巧拓邻来找她，说马车备好了，夜深，快些上车回府吧。
　　她道声感谢，跟着走过去。
　　后院的门开了个缝，萧苏承站在车旁，牵着马绳，乐滋滋等着人过来。
　　踢踏的马步声，他警觉的转过头看去，但没瞧见是谁，只见到远去的背影，慢慢悠悠，不急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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