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摘下满天星

　　涠舟是个南方小镇，靠着海边，空气怡人。
　　八月，正是旅游旺季，涠舟镇上每日都是来来往往的游客。这里虽不及热门景点，也吸引一波文艺男女前来拍照打卡，因此小镇也热闹了许多。
　　在小镇的东边，有一栋两层小楼，楼下院门紧关着，木门陈旧，和镇上其他人家相比这一户似乎冷清了一些。
　　院子里，一个六十多岁的妇人站在廊檐下，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
　　“若星——”
　　“哎。”
　　“行李收拾好了吗？”
　　“今晚再收拾。”女孩子正坐在竹凳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说话时眼睛都没有离开书。
　　妇人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若星！”语气和刚刚已然不一样了。
　　女孩子立马放下了书，她站起来，“阿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收拾。”
　　妇人点点头，转身也回了屋里。

　　陈若星回到房中，开始收拾行李。她的东西并不太多，高中时期，基本上都穿校服，这次要带走的衣服统共就十来件。江城的冬天比涠洲舟冷，到时候她可以自己去买几件冬天穿的衣服。
　　陈若星拉好了行李箱拉链，目光微微扫过这间房间，不知不觉她在涠舟生活了整整十年了。这么多年，房间的布置一点没变。她拿起了一个黄色星星状的小靠枕，靠枕有些年头，布料的颜色也淡了。
　　陈若星想了想还是没有放进行李箱。涠舟到江城，坐高铁将近八个小时。她一个人出发，带的东西也不能太多。
　　“行李收好了？”老太太突然又回来了。
　　“嗯。”陈若星规矩地站好。
　　“这张卡你装好，里面有两万块钱。”
　　陈若星双臂垂在身侧，明亮的眸子忽而一暗。
　　“拿着吧。我能给你的也就这些了。到了学校自己去买台笔记本、手机，到了大学也要好好学习。”
　　陈若星心头像被重物狠狠地砸了一下，“阿婆，以后我会自己赚钱的。”
　　老太太绷着脸，“钱若是不够，我会想办法的。在学校好好学习，别出去打工。”
　　陈若星抿着嘴巴没说话，她知道上了大学打工是件很正常的事。
　　“若星，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尤其是陌生男人，男同学也不行。”老太太语气严肃。
　　“阿婆——”陈若星咬着唇角。
　　老太太打量着她，“去了江城要注意安全，你一个女孩子一定要小心。”外孙女的五官已经长开了，即使穿着普通，也掩盖不住这孩子出色的容貌。
　　江城……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可是他们老了，不能耽误这孩子的前程。
　　“我没把你妈妈教好啊。”老太太突然怅然一句。
　　陈若星脸色顿时一红，双颊火辣辣的。阿婆很少在她面前提起她妈妈，每次提起，阿婆的心情都不太好。
　　“你还记得江城卫家人吗？”
　　陈若星点了一下头。前几年，阿公生病，家里的积蓄几乎花光了。当时她已经准备不上学去打工赚钱了。后来唐阿姨出现，给了家里一笔钱，才解了家里的困难。这几年卫家人一直资助家里。
　　只是她并不知道卫家和阿公阿婆到底什么关系？
　　“前些天我已经和卫家人联系了。等你到了江城，他们家会让人来接你。”
　　陈若星心想阿婆是不太愿意麻烦别人的人，这次也是为了她。
　　“这是他们家大儿子的联系电话，明天他会来接你。你到了车站若是找不到人就打这个电话。”
　　陈若星接过纸条，可是她还没有手机呢。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里有张电话卡，她还没有买手机。她看了一眼纸条，上面还有一个名字——卫澈。
　　“卫澈——”她轻轻念了一遍名字。
　　“若星，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我们不能陪着你了。”
　　陈若星很少听到阿婆说这样的话，阿婆对她一直以来要求严苛，不仅学习要好，平日里也不准她乱跑。就连放假的日子，她也几乎被阿婆拘在家中，同学喊她出去玩，阿婆从来没允许过。
　　“阿婆，我会回来看你和阿公的。”
　　老太太摆摆手，“你也大了，往后的路，自己走时多想想。有些事不必太在意，你姓陈，是我们陈家的孩子。”
　　陈若星看着阿婆的背影，突然喉咙一酸。她跟着母亲姓陈，十八岁了，都不知道父亲是谁。

　　夜色降临，今夜的夜空璀璨。离别在即，这个安宁的夏夜也让人静不下心了。
　　陈若星想和阿公阿婆再说几句话，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照理若星和卫家老二是有婚约的。”
　　“当年也只是随口一说，你也不要当真。”
　　“我确实当真了，还希望成真。只是如今我们家这个情况，卫家也不见得会认。”
　　“我们若星这么好，谁不会喜欢。我还舍不得她嫁那么远呢。”
　　“嫁到卫家也不错，知根知底。就是他们家不介意若星的身世就好了。”
　　“说什么呢！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也要放宽心。若星和阿黎不一样！”
　　“不要提她。”
　　“好好好，我不提了。对了，卫家老二叫什么名字？”
　　“卫凛。”
　　……
　　陈若星屏住呼吸，放轻步子退回了房间。

　　第二天，陈若星便跟着邻居伯伯的车去了车站。一个书包，一个行李箱，如此简单。
　　邻居伯伯将她送到车站，“若星，在外面自己小心啊。”
　　“我知道的。”
　　“你阿公阿婆我们会照看的。”
　　“谢谢伯伯。”她深深弯了一下腰，眼窝一热。这么多年，多亏了邻里的照顾。
　　她喜欢涠舟，也喜欢这里的人。

　　正值开学季，站台里也有好几个家长送孩子去上大学的。
　　开往江城的列车已经到站了。
　　陈若星跟着大家也去排队。等她找到座位，车子也开始行使了。她看着窗外，复杂不安的情绪慢慢充斥了她的所有思绪。
　　江城，她的故乡，如今她终于回去了。

　　八个小时后，列车到站。
　　陈若星拖着行李箱出了站，她捏着掌心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卫澈的手机号码。那上面的号码她已经背熟了，拿着纸条也只是为了那一点安全感罢了。
　　她想还是先找找人吧。
　　她第一次见卫澈还在八岁那年，唐阿姨带着卫澈来涠舟。卫澈主动和她说话，还剥了一个星星糖给她，糖果很甜。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种星星糖果。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不知道卫澈现在的样子。

　　江城地下停车场。
　　一辆白色轿车停了两个多小时了。
　　“杨叔，那谁几点到站？”
　　“快了！还有半个小时。”
　　“我上去看看。”
　　“卫凛，等一下。”
　　“怎么了？”卫凛回头，他今天也是刚回江城。刚到站，就接到他大哥的电话，让他在车站顺便接个人。
　　“这个——你妈妈特意准备的接站牌。”小杨把牌子递过来。
　　卫凛扫了一眼，“我妈真是闲的慌，电视剧看多了！”
　　“拿着吧。那个女孩子没手机。”
　　卫凛切了一声，拿过接站牌，念了一下，“陈若星啊——”

　　陈若星出了站，茫然地看了一圈，也没发现像卫澈的人。江城作为省城，经济、教育、文化各方面发展都好，人自然也多。
　　她拖着箱子来到一旁。
　　又过了十分钟，陈若星正准备找人借手机时，余光突然扫到了右前方的一名男子。男子穿着黑色的休闲裤，白色T恤，身材挺拔颀长。
　　男子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牌子，她依稀在牌子上看到“星”字。
　　陈若星犹豫再三，终于鼓足勇气走了过去。
　　男子低着头，从侧颜看过去，鼻梁高挺，五官精致。
　　奇怪的是，他的身旁也有个行李箱。
　　陈若星终于看清了那个牌子，上面确实是她的名字，A4纸大的牌子，她的名字是用粉色笔写的，还画了几颗星星点缀着。隔着几米的距离，她悄悄打量着男子，和她印象的卫澈差不多。
　　陈若星几乎笃定了他就是卫澈，眉宇间慢慢放松了些许。
　　她走到了他的面前，“你好——”

　　卫凛抬首，目光漫不经心中带着几分薄凉，那双漆黑的眸子定在面前女孩子的身上。他在这里的一段时间，已经有四五个女孩子来找他借手机打电话了。
　　陈若星眼神微微向右看着，避开男人的目光。
　　下一秒他收起了手机。“陈若星？”
　　陈若星迟疑了一下，回道：“我是。”
　　卫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女孩子比他矮了半个头，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头发过肩，软软地垂在肩头。那双黑白眸子怯生生地看着这个世界，宛若刚刚出入城市的一头小鹿。何尝不是呢？尽管她在竭力让自己表现的很淡然，可她到底涉世未深，不会掩藏。
　　陈若星暗暗吸了一口气，她弯着嘴角，话语比平时说话慢了几分，“卫澈哥哥，谢谢你来接我。”
　　听得出来，她在斟酌用语。不知道是不是紧张，话尾还带着颤音。卫凛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他应了一声，“嗯。”
　　两人说话间，周围路过的年轻女孩不由得回头看向他们，甚至嘴角带着笑意窃窃私语着。帅气的男生总是吸引人的眼球。
　　卫凛轻皱了一下眉梢，“车子在停车场，走吧。”
　　陈若星一手拖着行李箱，跟上他的脚步，心里微微有些疑惑。

　　十分钟后，陈若星跟着卫凛来到停车场。
　　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他们面前，司机师傅下车帮他们把行李箱放好。
　　“陈小姐，请先上车吧。”
　　“谢谢您。”
　　卫凛坐在副驾驶位上，陈若星坐在后面。
　　一路无话，车子上了高架。
　　陈若星打量着窗外，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她下意识地抠着自己的书包带。
　　“陈小姐，车上有水。”
　　“谢谢，我不渴的。叔叔，叫我若星就好。”
　　话音一落，一旁的卫凛突然笑了。
　　陈若星微窘，不明白“卫澈”笑什么。幸好，“卫澈”的手机响了。

　　“喂，我知道，她在车上呢。行了——我把电话给她，你和她说。”卫凛长臂一伸，“我妈。”
　　陈若星愣住了，毕恭毕敬地拿过手机。
　　“若星——”
　　“唐阿姨，您好。”
　　“卫澈本来准备去接你的，他突然有点事走不开。正好，卫凛今天也回来，便让他在车站接你了。”卫母声音愉悦，“好啦，一会儿到家，我们再聊。”
　　陈若星僵硬地挂了电话，目光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心里重复着一个名字——卫凛。
　　“你不是卫澈。”她的声音轻又哑。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卫澈。”卫凛拿过手机，也不再看陈若星。
　　陈若星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过了好久她轻轻呼了一口气，原来他就是卫凛。
　　“你很想见我大哥？”卫凛的声音不轻不重，似是无意。
　　陈若星眨了眨眼，睫毛一颤，略略沉思了数秒，实话实说道：“我以为他会来的。”
　　卫凛的心底猛地一堵，偏头看向了窗外。
　　呵，真是白等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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