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钉

　　萧唯峥一按接听，电话那头那声撒娇似的“哥哥～”就叫得他火气直往上窜。
　　他做好了持久战的心理准备，拽了一条浴巾裹在身上，没好气地问：“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萧唯凌似乎被小小地打击了下，委委屈屈地问：“怎么我给你打电话就都是幺蛾子了？”
　　因为这是经过实践检验了无数次的真理啊！萧唯峥轻轻嗤了一声：“那这个点儿了，你给我打电话还能有什么事儿？”
　　萧唯凌装腔作势出一种介于委屈和愤怒之间的语气：“人家可是刚刚完成了你交代的任务，一秒钟都没耽搁就来给你传话，你简直好心当成驴肝肺！”
　　萧唯峥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给萧唯凌布置过什么任务。萧唯凌这么不靠谱，严肃的事情萧唯峥很少找他。
　　萧唯峥没搭话，萧唯凌就更忧伤了：“你都不记得了啊？你让我帮你查万雪萍的人事档案里是男是女。”
　　萧唯峥恍然大悟。万雪萍说她核实过打人的不是峥嵘的人之后也没提其它，萧唯峥就假设万雪萍也没查出来任何跟萧建刚有关系的事情。半个多月过去，这件事萧唯峥已经完全抛在脑后。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哦哦对是我让你帮我问的。所以万雪萍是男是女？”
　　萧唯凌有点得意地慢吞吞地说道：“是女的。但是……”他贱兮兮地在关键处住了嘴。
　　虽然按照萧唯凌一贯的尿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是事关工地上的硬核监理，萧唯峥还是被勾起点好奇心：“但是什么？”
　　萧唯凌神秘兮兮地笑道：“我确实有关于她的大八卦。今天晚上和人事的同事出去high，我可是豁出命去喝酒，才套出来这些情报。你总得报答我一下吧？”
　　萧唯凌虽然不是萧建刚亲生的，但是和萧唯峥一样，继承了萧建刚千杯不倒的酒量，顶多喝多了会舌头大点。说什么豁出命去喝酒纯属扯淡，把别人的命喝豁了更可信一些。萧唯峥听到这次不是傻弟弟又闯祸的故事之后心情已经多云转晴，便懒得拆穿他装可怜，而是问道：“你想提什么条件？”
　　萧唯凌软着声音撒娇：“那五万块能不能就算了。我真觉得我坚持不了两个月啊。大夏天的，工地上风吹日晒，你看我这一身细皮嫩肉，本来是能靠脸吃饭的，你非得逼我靠才华。好哥哥您放过我吧。”
　　萧唯峥想了想：“你先跟我讲你听了什么，我再根据你的情报出价。”
　　在耍小聪明方面萧唯峥对萧唯凌是自叹弗如，一点都不想提前承诺任何事。他被倒霉弟弟坑得已经十年怕井绳了。
　　好在萧唯峥是真正讲信用的人，萧唯凌知道他说完消息他哥会给他开公道价，就没继续讨价还价，直接说道：“万雪萍来头不小，是个铁杆关系户。”
　　萧唯峥颇感兴趣地“哦？”了一声：“怎么讲？”
　　“她是宁宁姐推荐进公司的。”
　　萧唯峥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宁宁姐是哪路神仙——安心监理公司老板赵志远的宝贝独生女儿赵宁宁。因为萧建刚和赵志远关系好，萧唯峥小时候没少跟只比他大一岁的赵宁宁一起玩。赵宁宁当年是个假小子，爬墙上树舞刀弄枪，和萧唯峥臭味相投，还订过娃娃亲。
　　那时候幼小天真的萧唯峥根本没预见到，有一天赵宁宁会成为一种提都不能提的可怕怪物：别人家的孩子。赵宁宁中考也没见成绩多么突出，结果高中一分文理，马上变成一匹黑马。她还是常常找萧唯峥玩，但是萧唯峥抵挡不住每次跟她玩之后萧建刚的念叨——“你看看人家宁宁，又会玩，又会学。你一个男孩子，连人家小姑娘都不如……”，就渐渐和赵宁宁疏远了。这一疏远，他对赵宁宁的印象就退化成了萧建刚偶然带回家的爆炸性新闻：“宁宁考了临江理科状元，进了清华建院”、“宁宁被佐治亚理工录取，全奖直博”、“宁宁四年就博士毕业了，是今年佐治亚理工最年轻的博士”、“宁宁留校读博后了”、“宁宁在世界顶级结构力学期刊上发论文了”、“宁宁留校任教了，佐治亚理工最年轻的女教授”……
　　萧唯峥回忆起这位大神简直能听到耳边响起萧建刚的絮叨。他甩了甩头，把耳边清晰的絮叨声甩出脑袋：“我知道万雪萍本科是佐治亚理工的。她大概那时候认识的赵宁宁？”
　　萧唯凌在电话那头点头如捣蒜：“人事的小哥跟我说，万雪萍在佐治亚理工读书的时候宁宁姐还是博士生助教，因为是老乡才熟起来。后来宁宁姐推荐她来安心的时候还写了封推荐信，说她当时读书的时候一直都在勤工俭学，特别勤奋刻苦。”
　　这不能算是很劲爆的八卦。虽然本科就出国的大部分都家境殷实，但萧唯峥已经看出来万雪萍不是典型的富二代，吃穿用度都很节俭。他舔了舔嘴唇，问萧唯凌：“就这些？”
　　萧唯凌笑道：“哪能啊。这是appetizer（开胃菜）。再给你来点大背景。二胎政策出来之后，安心监理公司已经很多年没招聘过女工程师了。据说财务人事这些文职部门的女员工怀孕之后坑了公司的产假补贴就辞职的事情发生了两次，现在连人事部门都基本换血成了和尚庙。就算她原来是GR建筑设计院高级工程师，又是老总女儿亲自推荐，赵伯伯没直说要人，人事也只是意思意思给了万雪萍个面试的机会。当时人事部门已经打算面试把她拒掉的。”
　　萧唯凌对GR略有耳闻，知道有些名气，所以顺便提了一嘴。在行家萧唯峥眼里，GR是全世界所有顶级建筑师的终极理想。哪怕你不想在GR的高压环境里蹉跎终生，进去历练几年也是行业公认的履历干货。而万雪萍在GR能做到高工一点都不让萧唯峥意外——她的能力摆在那。但无论万雪萍有多强，安心不乐意招也很容易理解。毕竟萧唯峥自己，也是从不给女性提供工作机会的，更何况万雪萍的年龄还是生育旺盛期。萧唯峥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萧唯凌继续。
　　萧唯凌用有点失望地问：“我怎么听不出来你好奇啊？”
　　萧唯峥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扶着额头，尽量用一种很好奇的语气问：“所以她是怎么进了安心的呢？”
　　萧唯峥一种很夸张的语气说：“这个万雪萍可够绝的。她面试的时候，第一个拿出来的不是简历，而是病例。北医三院盖戳证明的，她没有生育能力。当时人事小哥都被惊呆了。然后万雪萍鼻孔朝天地说‘不用担心孕假产假哺乳假，你们怎么面试男人就怎么面试我’。这么霸气的面试直接给人事小哥留下了心理阴影，他饭桌上给我们形容的时候还在感叹，女人就不该搞工程，活生生把自己搞得疯疯癫癫不孕不育。”
　　萧唯峥在心里默默吐槽：可是万雪萍并不是因为工程把自己搞疯的女人，而是先变了性才开始搞工程的男人啊！你们会因为一个搞工程的男人没有生育功能就说男人不该搞工程，容易搞到不孕不育疯疯癫癫吗？不过如果是个男人来面试，面试的时候也不需要用任何方式证明自己下半身功能好不好，脑子好使就够了。明明是这个世界强迫女人证明自己没有生育功能才能找到工作，回头大家又说用没有生育功能说事就是疯疯癫癫？
　　疯疯癫癫这话萧唯峥完全不能赞同。他跟万雪萍相处一个多月，觉得万雪萍是百分之百的死理性，没任何疯癫的成分。但在人事小哥眼里，面试的时候这样拿着病例咄咄逼人大概是不太正常。萧唯峥自己不招聘女工，也从来没想过女人找工作面临着什么样的麻烦，听了自己弟弟的形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能在建筑圈摸爬滚打的女人都向世界作了多大的妥协。
　　萧唯凌耐心地等自己的哥哥消化了一会儿，问他：“这个万雪萍现在就在你工地吧？我都听同事们说了，硬核监理，死不签字。你是不是也体会到疯疯癫癫的老女人的可怕？要我说呀，女人不能生孩子，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肯定已经变态了。”
　　就算熟知自己弟弟任何时候说话都是不把这个世界上的人得罪完算他输，萧唯峥还是不太高兴，冷冰冰地怼他：“万监理的业务水平是我这么多年见过的监理里面最高的，你别满嘴喷粪。能不能生孩子跟工作有什么关系？不是她想满世界宣传自己不能生孩子很光荣，是她能生孩子的话就找不到工作。你倒是问问你们人事，二十八九岁的未婚女青年，如果不是没有生育能力，他们愿不愿意招？”
　　萧唯峥自己作为老板，还是很能理解安心的招聘策略。毕竟私企又不是慈善机构，国家把生育成本转嫁给企业，企业只能扭头转嫁给女性。除非男女产假完全等长，哺乳假完全一样，而且国家补贴企业损失，不然以后继续开放生育，女性的职业空间只能被压缩得更惨。
　　萧唯凌在电话那头吐了吐舌头，翻了个大白眼，心说就您那和尚庙施工队，您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教训我呦？你是商人，在商言商唯利是图，何必为这种存在即合理事情跟我发火？不过他还等着萧唯峥大发慈悲放自己一马，这些槽也只能在心里吐一吐，嘴上还是立马很没骨头地转了个弯：“那可不？甭管是万雪萍应聘亮病例，还是安心不招女员工，都是为生活所迫。工作能力跟身体状况完全没关系。万雪萍是你的监理，你承认她的业务水平，那她的业务水平一定是过关的。我就是个局外人，不了解情况，刚才纯属喝多了胡说。”
　　萧唯峥对萧唯凌的“能屈能伸”见怪不怪，没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而是说道：“行吧，你这次打听消息有功，想不想要Hecate的联系方式？”
　　萧唯凌在电话那头苦着脸：“我已经移情别恋了。你能给我开点其他工资吗？我这次打听出来这件事真的挺不容易的。人事小哥戒心很重。据说前段时间这个万雪萍在自家附近挨了打，恰好那前后有好几个不太相干的人以各种理由调阅过她的人事资料，里面就包括她的住址。吴总监知道之后表示人事这几个人以后看不住资料就走人，自然有看得住资料的人来。”
　　“等一下！”萧唯凌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问题，“前几天挨了打……不能生育……你让我去查她性别……在你工地上监理……这个万雪萍，不会就是Hecate吧？卧槽那钢管舞人妖居然是个监理工程师？”
　　萧唯峥沉着脸：“你知道当时查过她住址的人都有谁吗？”
　　萧唯凌难得说了句虽然不太好听，但是算人话的话：“哥，安心这趟浑水你一个外人就别趟了。听他们的形容，万雪萍这个风格的监理，得罪过的人没有一火车也有一飞机。就算你能查出来又怎么样呢？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她不改改她的做事风格以后还会挨打的。”
　　说完这话萧唯凌又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再等一下！”他都有点佩服自己今天惊人的洞察力，“你想知道谁收拾过她？你查这个干什么？你想给她报仇？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因为这个说法实在太荒唐了，钢铁直男萧唯峥连动动嘴皮反驳都懒得，就没说话。
　　萧唯凌竟然得意起来：“五万块封口费。要是让咱家老狐狸知道你跟个人妖纠缠不清，我保证这位万监理第二天就会从地球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萧唯峥冷笑了一声：“跟人妖纠缠不清？别觉得人人都有你的特殊癖好好吗？我是想知道跟我站在一个战线想要弄死这位万监理的同胞是谁，没准我还可以来个借刀杀人。”
　　萧唯凌也不知道信没信，说道：“那行，回头我就跟爸爸说你工地上的监理是个夜店的人妖，直接让他给你换个监理就好了。”
　　萧唯峥笑了：“你去说啊。你看看爸爸会不会问你怎么认识夜店人妖，又怎么发现人妖和监理是同一个人的。妖姬衣服的事儿，我还没回家汇报呢。”
　　这对亲兄弟愉快地畅想了一下互相伤害的未来，觉得还是谁都别回家跟老狐狸汇报比较好。萧唯峥似乎真的不太担心万雪萍的事情被自己的傻弟弟说出去，很淡定地说道：“你还是老老实实继续在安心干活。等你拿到那五万块，再来跟我讨价还价。”
　　萧唯峥挂了电话洗完澡，金敏已经躺在被窝里玩手机了。见萧唯峥从卫生间出来，金敏指指桌上的键盘接头：“万监理刚刚送来的。我说您以后能不能跟万监理说一声，晚上别太晚来男宿舍。刚我给她开门的时候没穿衣服，真的被吓得魂飞天外好吗？”
　　萧唯峥心说人家生理结构和你一样，你被看一眼还能掉块肉吗？再说天热的时候你们光着膀子干活也没羞没臊的，现在怎么就矫情起来了？但万雪萍是男儿身的事儿毕竟不能公之于众，萧唯峥过嘴没过心地应承下来：“我肯定跟他说。”

《（仙三仙四同人）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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