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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鬼下
落英缤纷下,散入溪水逐飘零。
他喝了几口水,便在溪边盘坐休憩。
忽然,他听到了有人的交谈声,他嘴角露出笑意,便寻声找去。
桃林深处,一个穿着华贵的中年人和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人正相对而坐。
中年人身上有这着不同常人的气势,一看就知道是个上位之人,年轻人虽衣着简朴,面对衣饰华美的中年人却无半分卑态,举止言谈,皆从容淡定,只一双眼亮似辰星,不染半分尘埃。
中年人说:"子岩,我听闻你要退出安南棋社,真的不再考虑吗?"
年轻人淡淡道:“母亲临终所托,我已做到,是时候离开了,王爷不必再说了。”
中年人似乎是见他神色坚定,不再多言,只是一指,"那和我再手谈一局,你该不会连它都不待见了吧!"
那年轻人抓起一物,突露出浅浅一笑,"以前确实不怎么待见。"
"和我对弈,棋圣怕是得让一让"
"王爷棋艺精妙,若是我让了,不出几息,怕是就输了。"
中年人哈哈一笑,"人人都说棋圣方子岩清高孤傲,自命不凡,当让他们来听听,一子不让,哪里自傲了。"
他抓出一把棋子,“那就猜先吧!”
待两人一往一来间下过一局,那人才慢慢走过来。
年轻人正与他相对,不经意抬眼便发现了他,年轻人长眉微皱,但随即他发现那人只是视线紧盯着棋盘,除此没有什么不妥之举,便不再理睬他。
等中年人也注意到他时,他几乎已经快趴到棋桌上了,中年人见状却是不恼,他对那人温言:“看来先生也是爱棋之人,等我与子岩下完这局,盼望能和先生切磋切磋。”
年轻人的声音冷冷传来,“王兄,你输了。”
“怎么会?”中年人连忙回头仔细查看,发现自己确实输了,他将手中棋子放下,感慨道:“子岩,你的天经北斗更厉害了。”
年轻人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清冷,“归隐后,偶有所得,修修补补,还算可以。”
“看来我是不行了,这位先生,你怕只能和子岩对弈了。”说着中年人便起身让座,那人似是有些拘谨,中年人多劝了几句,他才慢慢坐下。
年轻人微微点头致意,便抓出一把棋子,与他猜先。
那人持黑先行,年轻人看他下的棋子,微微皱眉,却也不多言,便继续下下去。
一局终了,年轻人眉头皱的都快夹死苍蝇了,旁边的中年人大概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人竟是一个臭棋篓子。
那人神色懊恼,但却紧握棋子不愿放手,无奈,年轻人只好又陪他下了一局,很快那人又败下阵来。
年轻人脸色难看的离了座,到旁边倒了一杯酒饮了,脸色才稍缓。
中年人从年轻人手里拿过酒壶,斟了酒敬那人,那人面上带着愤恨与羞恼,不肯喝,只请求中年人和他对弈。
中年人无奈,只好坐下与他下棋,两人从早晨下到了傍晚,期间年轻人曾数次出口嘲讽,那人皆是不敢多言,只低头看棋盘。
倒是在一招棋上,那人与中年人发生了争执,竟和他喋喋不休的辩论起来。
“天色已晚,我得走了。”
年轻人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争论。
那人却是抬头望天,而后刷的突然起身,不顾两人的惊异,跪倒在中年人的面前,使劲叩首,血流满面也不在乎,只是一味的请求中年人搭救。
中年人迟疑片刻,便上前扶起了他,“不过是随便下棋而已,不至于如此。”
那人却不肯起身,只是抓着他的手,请求道:“请您嘱咐马夫,不要绑我回去。”
中年人顿了顿,问“马夫是谁?”
那人匆匆回答了句:“马夫便是马长。”,便匆匆急急忙忙跑走了。
马长是梁王府上的马夫,驾车技术不错,中年人也就是梁王以前常常让他为自己驾车,但自从马长得了嗜睡症后,才渐渐换了人,梁王回去后,觉得那人说的话很怪异,便打发人去找他。
被打发人的回来向他禀报,马长竟是整整昏睡了三日了。
梁王站起原地打转,转了两圈后突然站定,吩咐仆人备马。
梁王骑快马入了马长家,才进屋,便对马长厉声呵斥:“马长,不得无礼。”
马长没什么动静,依旧睡得酣。
梁王盯了他半响,无法,才重又打道回府。
待一日后,侍从禀报梁王,马长求见。
梁王吩咐侍从将带他进来,片刻,马长就被带入。
马长还要弯腰行礼,便被梁王打断,“不必多礼,将我想问之事说出便可。”说罢,便挥退侍从。
“王爷想必知晓,我嗜睡之事。”
梁王点了点头。
“那是因我为救死去的父亲脱离苦海,成了‘走无常’。走无常,以活人之身为阴间服役奔走,须得灵魂出窍,此期间我便不得不昏睡过去,故此,我才将自己得了嗜睡症之事宣扬出来。”
梁王对此大为诧异,思及那人所说,又问:“那你这三四日便是为阴间抓人去了。”
“是,前不久阎王爷发的命令,令我们搜捕一名叫孙江的书生,也便是王爷您遇到的那人。”
马长停了停,又道:“说起来那人竟是和孙磊棋圣有莫大的关系。”
梁王有些意外,问道:“什么关系?”
“那人便是孙磊棋圣的父亲。”
梁王嗖的站起来,“什么?子岩的父亲不是去世多年了吗?怎么灵魂竟还在阳间徘徊?”
马长倒是十分淡定,“王爷可曾知道孙先生的父亲是如何离世的?”
“据说是无疾而终。”
“他,可不是简单的无疾而终,乃是由阎王爷亲自下令,缩短寿命,投入饿鬼狱中,到今也有一二十年了。”
“他犯了何错?”
马长不答反问,“王爷,又可知晓孙江父亲是如何离世的。”
梁王有些微恼火,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子岩说是抱病而亡。”
马长摇了摇头,“孙江父亲孙林孙老爷,是襄阳一代出名的善人,修桥补路,施粥济民,当地百姓无不感激,可惜,命不好,生了个棋癖儿子。”
“孙江未成家之前,还有孙老爷把持家中财产,成家后不久,他便借口学做生意,将家中财产几尽败光,孙老爷对此又怒又忧,无奈将他关入书斋,期望他多读圣贤书,清醒清醒,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孙江跳墙而走,依旧跑出去与人下棋,孙老爷训也训了,打也打了,都不能制住他,在孙江最后一次翻窗逃跑时,打翻烛台,烧了整个孙府,孙老爷因此事彻底病倒,以致含恨而死。阎王爷知晓此事,认为孙江无品德,故降下了惩罚。”
梁王叹了口气,“难怪初见子岩时,他对我那么冷淡,怕是见着棋痴之人都想起他父亲吧!”
马长劝慰道:“王爷只有痴,没有恶癖,孙棋圣定是了解到的,这才会与王爷成友。”
梁王微微点点头,“那孙江如何来到阳世的,该不会是打出地府的吧!”
马长嘲讽一笑,“他若有那能耐,如何需求到王爷身上,让我个小小的‘走无常’手下留情。”
“他能来到阳间,全凭东岳凤楼建起。岳帝见阳世文猎办的不错,便也向阴曹地府下了文书,要征招一篇碑记,阎王爷便下令放了罪行较轻的文人,让他们应征,立功赎罪。孙江便在其列,谁知这厮在路上又与人下棋延误了日期,岳帝手下功曹清点时发现少了一鬼,便向地府通报,阎王得知后大怒,下了搜捕令。”
梁王沉默片刻后,问道:“现下他如何了?”
“您让我不可对他无礼,我便未绑他,只是用镇魂之物将他困住。”说罢,掏出一块石头。
梁王看了看一闪一闪的石头,又问:“他会受到何惩处?”
马夫将石头往袖中一放,对梁王行了一礼,才道:“阎王爷有令,让我找人布置一道看上去十分繁杂却能轻松解开的棋局,王爷棋艺精湛,请您为我打谱。”
“这……”梁王有所迟疑。
“阎王爷有言,他何日能解开这棋局,何日便重入轮回,世间能达到阎王爷要求的,怕只有寥寥数人,时日不多,不求您,我只能去求孙棋圣了。”
梁王对马长摆了手,“你让我考虑考虑吧!”
梁王思虑半天,还是答应了他。
三天以后,马长带着石头来到了北山,在那片桃林中设下棋局,并将阎王爷所言说,一一告诉孙江后便走了。
——
——
“这就是我们为何会在桃林里遇到棋鬼孙江,马长还挺会找地方的。”
安子言磕着瓜子感叹。
“原来无相棋谱是梁王为孙江特意谱的。”
孟清澂对学棋必备的棋谱比较在意。
“你们都不觉得那棋鬼挺惨的吗?”
刘泛对他们奇特的关注点很着急。
安子思喝了口茶,给面子的评价,“确实挺可怜的,看别人下棋,便忘了自己死了,还需人救助,又因看别人下棋,错过立功求生的机会。最凄惨的莫过于忘乎生死的追求,竟然依旧是个臭棋篓子,两三百年,还不能解开一个暗藏生机的简单棋局。这不是可怜,可叹吗?”
安子言喂了个瓜子仁给他大哥,“他哪里惨了?我倒是觉得他全家比较惨!”
又往自己嘴里丢了几个,“你看,他爹,生了个不孝子,家产败光,抱恨而死。”
“他妻子,嫁了个不良人,得独立扶养儿子,最后遗愿竟是要儿子成为棋圣,可谓对棋道怨念颇深。”
“他儿子,有个坑货爹,本来应该是金玉堆里长大的,被他一败一烧,只能艰苦度日,生活艰苦不算可怕,精神折磨才更磋磨人,本来因为父亲的缘故就够痛恨围棋,还得加上娘的威逼,对棋艺会有多痛恨可想而知,就这样他儿子最后还成为了棋圣,写下了〈棋道〉,只能说一句:孙磊,厉害!”
孟清澂眼中异彩连连,“子岩棋圣确是千百年才得一见的棋道天才,他创造的天经北斗之局,精妙绝伦,几百年也没有人能领悟得到其中精髓。”
孟清澂说着说着,脸上竟透出几丝薄红,“想不到子岩棋圣幼时竟是遭遇过这些,逆境而行,打炼棋心,真不愧是我毕生追寻之人。”
“黎逅那个家伙还跟我争,南陵子那里比不过子岩棋圣,不过是棋圣归隐后,才敢跳出来的小人……”
最后,三人听他闭眼夸了两个时辰,才得以昏昏沉沉的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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