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杨氏也料到了自己提出这个建议不会获得这二人的支持，便将目光转向郭孝，沉声道：“孝儿，你平日戍守城门，可听说过当今天子秉性如何？”

　　郭孝犹豫了一下，坦诚道：“坊间盛传，当今天子嗜酒成性，暴虐无道，凡是被他看中的女子，除了皇后以外，大多惨死在他的手上。而只要是被陛下看中的女人，不论是王妃臣妇，还是宫女百姓，只要陛下喜欢，便会想方设法地得到。”

　　听到郭孝所说的，钱氏与郭宁对视一眼，二人的表情都有些慌张。

　　杨氏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跟阿玉成婚四年，若她容貌尽毁，你可会抛弃糟糠？”

　　郭孝连忙摇头，“孩儿当然不会，不管阿玉是美是丑，孩儿自当与她相濡以沫，绝不会做寡情薄幸之徒。”

　　钱氏听到这个，脸颊浮上一抹绯红，望向郭孝的眸子里写满了浓情蜜意。

　　杨氏见此状况，顿时笑了起来，“这就对了，既然阿玉毁不毁容，都是我们郭家的好媳妇，那你是希望整天担心她被陛下掳进宫里，还是让她自毁容貌，一了百了？”

　　郭孝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杨氏又将目光转向钱氏，语气充满了威严，“阿玉，你既已嫁入我们郭家，我自然不会允许孝儿有负于你。今日他亲口作了承诺，倘若他日他嫌弃你的容貌，我这个做母亲的，第一个饶不过他。”

　　说到这里，杨氏顿了一下，语气又缓和了下来，“只不过，这始终是你自己的选择，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也不会强迫你。但是，我们郭家能力有限，万一你在陛下巡查的时候被看中掳走，我们也救不了你。到时候，我会让孝儿再给郭绍、郭巧另寻娘亲，希望你日后不要怨我。”

　　杨氏的话让钱氏浑身一震，正所谓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她以往去集市的时候也曾听说过当今天子的残暴，她可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有朝一日认了别人作娘亲。

　　这样想着，钱氏咬了咬牙，跪在了杨氏面前，“阿玉一切听从阿家安排。”

　　杨氏见她开窍，不由微微点头，长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没有别的法子，我也不想逼你们走这一步。我一个妇道人家，整天足不出户，可也能听到当今天子的所作所为有多么残暴。我不敢想象万一天子掳走了你们两个，我们郭家会成什么样子，为了你们的安危，也为了我们郭家的安稳，我只能狠下心肠做这个决定。”

　　杨氏无奈的模样，让众人沉默起来，唯独郭宁哭的愈发凶猛，脸上写满了抗拒，“大嫂已经嫁给了大兄，不管她是什么模样，大兄都不会嫌弃她。可我不同，我还没有嫁人，你们不能毁我的容貌！”

　　说着，郭宁一个转身，径直逃出了屋子。

　　看见她就这么走了，刘桃枝上前一步，向杨氏问道：“阿娘，要不要我去抓她回来？”

　　杨氏犹豫了一下，终是心疼女儿，不忍太过紧逼，她摆了摆手，无奈道：“给她一晚上的时间想清楚吧，免得她日后记恨。”

　　刘桃枝微微点头，“是，阿娘。”

　　紧接着，杨氏将目光转向了钱氏，“阿玉，你是否也需要一晚上时间想清楚？”

　　钱氏望了一眼自己的郎君，见对方垂首不语，终是苦笑着摇头，“不了，阿家，思量太多，只会徒增恐惧罢了。天子残暴，我等常居邺城，要想不被牵连，这是唯一能够自保的办法。既然郎君已经应承了不会嫌弃我，那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就请郎君亲自动手，划花我的容貌，让我以后不必再担惊受怕。”

　　听到这个，郭孝震惊地抬头，“你让我亲自动手？”

　　钱氏点了点头。

　　杨氏冷哼一声，不悦道：“怎么，你不忍心吗？”

　　郭孝垂下了头，要亲手毁掉自己妻子的容貌，他相信没有哪个男人能下得了手。

　　但这几天他出去当差，也没少听说那些被陛下选中的女子的惨况，为了躲避陛下的魔爪，那些家境殷实的人都举家迁离了邺城，可是他们郭家显然不具备这个能力，难道他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被陛下玷污？

　　这样想着，郭孝把心一横，开口道：“好，就让我亲自动手。”

　　刘桃枝上前一步，解下自己腰间的匕首，递给了郭孝。

　　郭孝瞪了他一眼，接过匕首，走到钱氏的面前，脸上写满愧色，“阿玉你放心，今日我虽毁你容貌，但你永远都是我郭孝的好妻子。”

　　说着，不等钱氏开口，郭孝就拔出匕首，刺啦两下，在钱氏的脸上划了两道口子。

　　钱氏只觉得自己脸上一痛，伸手去摸，手上鲜血淋漓，顿时一声惨叫，晕了过去。

　　见此状况，杨氏立刻起身，吩咐道：“孝儿，你将阿玉抱回房里，再请大夫过来好生照料她脸上的伤口。”

　　“是，阿娘。”

　　郭孝俯身将钱氏抱进怀里，迅速带回了房间。

　　紧接着，杨氏又吩咐郭顺、郭安两兄弟去帮忙照顾钱氏的两个子女，以免他们小小年纪，见到自己阿娘毁容的模样，会突然惊厥。

　　安排好这一切后，杨氏觉得自己头晕脑胀，刘桃枝便赶紧扶她回房间休息去了。

　　看见众人都走了，一直站在角落里没有说话的赵夭夭，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双拳。

　　她知道，就是他们口中这个残暴不仁的天子，害死了她的阿耶与阿娘。

　　虽然阿耶临死前叫她不要报仇，可那天子害得她家破人亡，这口气她怎么可能咽得下去？

　　可惜她现在不过十岁，即便心存怨恨，也没有任何能力能杀得了那昏君，除非她有朝一日长大成人，被那昏君看上，说不定还有报仇的机会。只不过那么一来，她这条小命也死得透透的，到时也辜负了阿耶保全她的一片心意。

　　赵夭夭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回自己的房间，不料刚刚走到院子里，就被刘桃枝拦了下来，“刚才大兄毁了大嫂的容貌，可有将你吓坏？我吩咐厨房煮了定惊茶，你睡前记得喝一碗。”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可从刘桃枝的嘴里说出，赵夭夭却格外地厌恶，她冷冷地瞥了刘桃枝一眼，开口讥讽道：“我原以为你只是对我阿耶残忍，可是现在看来，你对自己的家人也是如此。因为惧怕那个所谓的陛下，你竟能劝自家阿嫂和阿妹毁去容貌。到底是你太铁石心肠，还是你觉得郭家人待你不好，所以存心算计她们？”

　　赵夭夭质问的话语让刘桃枝沉默了起来，他并非杨氏亲子，向她提出这样的建议，早就料到会被人诟病，可是为了钱氏与郭宁的安危，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赵夭夭见刘桃枝不说话，认定了他心虚，不由冷笑一声，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刘桃枝看着赵夭夭离去的背影，脚步丝毫没有十岁孩童本该有的轻快，眸子不由沉了下来，他可以护住赵夭夭的性命安危，但这心灵上的缺憾，他又该如何弥补？

　　刘桃枝站在原地伫立了许久，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前往郭孝的屋子，想去关心一下钱氏的伤势。

　　郭孝看见刘桃枝进来，脸色当场沉了下来，一把将他推出了屋子，“你来这里干什么？”

　　刘桃枝坦言：“大兄，我来看看大嫂的伤势。”

　　郭孝冷笑了起来，“她的伤势不是拜你所赐吗？”

　　刘桃枝皱起了眉头，“大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郭孝伸手揪住了刘桃枝的衫领，凶横道：“过两日，陛下真的来我们这条街巡查也就罢了，不然的话，我一定亲手割了你的舌头！”

　　说着，郭孝再次推了刘桃枝一把，然后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刘桃枝怔怔地站在门外，有些没趣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既然决定做这个恶人，他自然不会介意郭孝对他的怀疑。

　　只不过，郭家人对他尚且如此，那赵夭夭这几日住在郭家，是否也遭遇过相似的事情？

　　与此同时，郭孝关上房门之后，觉得还不解气，索性一掌拍在了房间内的桌子上，恼怒道：“别人在陛下身边当差都平步青云，只有这个家伙在陛下身边那么久都一事无成。当初还以为他待在陛下身边能提携我们郭家，结果没有一次带过喜讯回来！上次好不容易立了点功，却又为个娃娃放弃了封赏，但凡他在陛下身边说得上话，今日你和宁儿也不必毁掉容貌来自保了！”

　　此时的钱氏已经醒了过来，正坐在铜镜前检查自己的伤口，她听见郭孝的气话，表情有些无奈，“不管怎么样，桃枝这次出的主意也不是为了他自己，咱们就姑且等上两天，看看陛下会不会来吧。不然回头阿家听到你说这些话，心里又要不高兴了。”

　　郭孝愈发恼怒，“阿娘就只会听那小子的唆摆！他最好没有诓骗我们，不然我一定割了他的舌头，为你和宁儿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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