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似锦锦瑟年

　　“梆，梆，梆，”外面响起的梆子声音惊醒了呆坐了好久的胡瑜白孟淑娘夫妇。外面的雪还一直在下，桌上放的茶早已经凉了。
　　“淑娘，我去一下书房，你早点睡吧。”胡瑜白起身准备离开，在今天夜里他实在没有心情留在这里，他需要一个只有自己的空间把自己藏起来。好好想想这一年来家中的变故，他接下来要怎么应对。胡瑜白刚刚走到门口，还没有打开门，就被身后的人紧紧抱住了。他没有动，手还保持着放在门栓上。
　　“慎孜，我妹妹没了，以后我再也没有那个妹妹了。”孟淑娘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后悔了，她开始怨恨自己。
　　胡瑜白没有动也没有回话，他分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孟茹娘本来就是一个错误的出现，现在这个错误没了，那根刺拔掉了，自己应该高兴的，可是自己却高兴不起来，他终究无法冷血的去不在乎那些脆弱的生命。算算到现在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个家已经有太多人不在了。他伤心那些早早离开的人，还有伤心留在世上的自己。
　　“淑儿，一切有我。”胡瑜白强忍着心中的悲伤，坚定的告诉自己的妻子，一切还有他在。胡瑜白说完这句话，坚定的走出门外。
　　此时，屋门大开着，外面的白雪随着寒风的吹拂飘了进来，孟淑娘望着积满厚厚雪的院子，光秃秃的，连一点红梅也没有。苍茫大地，走了个干净。听到主屋的门响，下耳房吃茶取暖的孟嬷嬷赶紧走了出来，看到孟淑娘如同走丢的孩子一样站在风口上，心疼的拉着她进屋。人啊，既重感情又重利益。
　　“夫人，现在可不是伤心的时候，你得想想怎么为八小姐讨回公道。”孟嬷嬷拉着孟淑娘做在暖榻上，关紧门窗，为她沏了杯热茶，把早就备好的暖炉塞进孟淑娘的怀里，从衣架上拿来披风，一边给孟淑娘披上一边说道。
　　此刻的孟淑娘被热水暖过神来，走的人已经走了，留下的人还要好好活着。“这个公道怕是难讨。”
　　“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一切只看夫人的心意。”孟嬷嬷打量一下孟淑娘的脸色说道。
　　“嬷嬷别卖关子了，想到什么就说吧。”孟淑娘喝了口热茶神色恹恹的说道。
　　“夫人，何为公道，就八小姐的身份来说，她是一个望门寡，因些机缘才进了我们侯府做妾，现在生孩子死在这里，都知道生孩子是女人的一个大坎儿，八小姐人没了，四小姐你养在身边，我们想要去讨公道怕是难了，按照律法大夫人身边的碧丝推了八小姐一把，八小姐和碧丝同为女婢，她既然害了八小姐呐自然得偿命，她的主子少夫人只是有管教下人不严之罪，按律罚银十两。这对大房来说不痛不痒的，不过是少了一个仆人罢了。这样八小姐的公道从何说起。“孟嬷嬷把事情缓缓道来。
　　“我何尝不知，可是心中这口恶气实在难咽下。”孟淑娘把茶杯重重的放在小几上，这就是整件事情最糟心的地方。
　　“夫人，别急，这条路行不通咱换另外一条啊，夫人没法为茹娘讨回公道，孟家可有法子讨要啊。”孟嬷嬷急忙说道。
　　“夫人，八小姐就算做了侯爷的妾室她依然是孟家的八小姐，只要孟家来人打着要回八小姐遗体的名义，先谈条件，不行就去衙门告个状，就算大房不顾着侯府的颜面，老太太还要顾着，这样她小段氏可没那么容易脱了干系。夫人也可以乘机把对牌钥匙都拿到手里。“孟嬷嬷悄声说道。
　　孟淑娘沉默了好久，孟嬷嬷说的方法未必不可行，如果事情真的如同表面一样，那让孟家人过来闹一下，自己还能从中得点好处，这样更好，可是，其中的内情孟嬷嬷不知道，她和侯爷可是一清二楚，不能把事情闹大，否则牵扯出更多的事情那就糟了。
　　“嬷嬷，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事情我不能这样做，因为妹妹去了我才拿到对牌和钥匙，那我宁愿一辈子都不碰这个东西。”说着孟淑娘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心中万分的心疼茹娘的早逝。
　　孟嬷嬷看自家夫人不愿意提起让孟家来讨公道的事情也就不再提了，只能从旁安慰着，让她宽宽心，人都没了，活着的人再伤心也看不到了。孟淑娘哭累了窝在榻上眯了一会儿，在梦中仿佛和茹娘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茹娘才三岁，母亲也还在世，每到冬天小小的茹娘总是被裹的想一颗球一样，还总被关在屋子里面。比茹娘大了十岁的淑娘总是悄悄的把茹娘偷出来，带她逮鸟钓鱼扑雪人。
　　这样的好时光没过几年，母亲终于熬不住没了，她们姐妹没了靠山，被院子里其他的姐妹欺负的很惨。再长大一些，她跳出了火坑，妹妹茹娘却还留在哪里。等茹娘长大了，配了个虎狼亲，还没过门就守了望门寡，等淑娘在侯府站稳脚跟能照顾妹妹的时候命运已经走到这一步。

　　“茹娘，跑快些，鸟儿都要飞走了。”梦中的淑娘已经跑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还惦记着身后的茹娘。
　　“姐姐，慢点，等等我。”球一样的茹娘一步也不敢停歇，怕弄丢了姐姐。
　　淑娘看茹娘已经跟上来了，又快步跑向前，前面不远的雪地上，一个竹编的箩筐倒扣在地上，箩筐里面扣着刚刚来偷食的麻雀，淑娘整个身子扑在地上，用手在箩筐的旁边的雪地上扣了个洞口，小手进去一把抓住正在挣扎的麻雀。抓到猎物的淑娘高兴的蹦起来，准备给妹妹炫耀一下自己的战果。
　　“茹娘，你看我捉到的麻雀。”淑娘在梦中转过身，后面那还有小小的茹娘啊，只有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那个人的把茹娘紧紧的抱在斗篷里。淑娘想开口喊救，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茹娘，茹娘。”孟淑娘嘴中不停的喊着。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坚持把茹娘从宾州接到京城里来，茹娘是不是还会和以前一样过着姑子般的生活。现在想想那样的生活虽然无趣，可性命终究是在的，现在倒好，茹娘是看过了京城的繁华，还碰到了触手可及的尊贵。可惜，还不等茹娘是享福，一切都变成了过雨云烟。茹娘终究还是被那个黑色的斗篷吞噬了生命。
　　孟嬷嬷一直守在孟淑娘的身边，看着她仿佛被梦魇了一直不停的喊茹娘的名字，赶紧走上前，轻轻的晃孟淑娘的手臂。可怜见儿的，在梦中还那么牵挂茹娘。
　　“夫人，夫人，醒醒，醒醒。”
　　听到孟嬷嬷的叫喊，孟淑娘才从梦中醒来，在梦中她的茹娘没了，现实中茹娘也没了，孟淑娘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天已经灰灰亮了，不行她必须要为茹娘讨个公道回来。孟淑娘鞋子都没穿就要往外奔，刚到门口，就被孟嬷嬷拉了回来。
　　“夫人，你不管想干什么，也要把鞋子衣服穿穿好了，再说现在时间还早，不管你去老太太那里，还是去那里，都得等天亮了才行啊。”孟嬷嬷把孟淑娘一把摁在椅子上，一边帮她穿鞋袜，一边喊了外面的小丫鬟送热水和早点进来。
　　孟淑娘如同提线娃娃一样被穿好了衣服，梳洗完毕，还被拉到桌前递了一碗粥到手里。孟淑娘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青梗米粥实在没有胃口，心中那股淤堵之气让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嬷嬷，把我的斗篷拿来，我要去前院。”
　　孟嬷嬷看孟淑娘实在没有心情吃东西只好转身到内室给她拿斗篷。穿戴好后，孟淑娘只领着孟嬷嬷打着一盏灯笼往前院走去。出了院子门，绕过花园，再沿着西墙跟走上半盏茶的功夫，快到西角门的时候，东边墙上有一扇黑色的小门，进去小门就到了前院，侯爷的书房就在这前院中。
　　孟淑娘远远的就看到书房中有一盏灯亮着，孟淑娘猜测侯爷可能整夜都没合眼，茹娘没了，对自己来说是亲妹妹没了，对侯爷来说却是一种罪过，他比自己更难熬。
　　“嬷嬷，去让下人们准备好热水和热饭，一会送到屋里来，我和侯爷有事要谈，你帮我看好门。”孟淑娘和孟嬷嬷交代后事情，把手中的暖炉交给了孟嬷嬷，自己走进屋内。
　　屋内一片冰冷，孟淑娘一看炭盆不知道已经熄灭了多久了，她接下斗篷放在小榻上，走到胡瑜白的身边。半个夜晚的时间，侯爷的胡子好像张长了不少，孟淑娘摸了摸桌上茶杯里的茶，也是一片冰凉，只好放弃。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侯爷，孟淑娘一把抓过他冰凉的手放进自己的怀里。
　　“侯爷，别冻坏了自己。”
　　触碰到温暖的胡瑜白这才从愣神中醒来，看了一眼自己的眼前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侯爷，你该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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