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年

　　商珷临走时对苏翊唯一的要求，就是保护好零和。按道理现在回到毓陌是最安全的，但苏翊与零和两个谁都不愿意到和外面截然不同的时间体系里去等消息。角珊也不肯回去，想留下来跟进情况，嘱托角明代为管理毓陌。
　　为了避免苏翊被发现还活着，他们就地取材，用一些碎木枝做帽架子，扯下衣服上的纱布围起来，让苏翊戴在头上遮住了整张脸和上半身。角珊也带上了帷帽，免得苏翊一个人带着显得突兀。零和不戴，她越是暴露在上帝之眼下，商璃越是不敢动她。
　　四人向宫蓝鞠了躬，一道离开羽林。角明折返毓陌，零和、苏翊和角珊回到杭州。

　　零和把他们带到一个安全屋里。别墅有三层楼，外墙用特殊材料做了加固，玻璃全都是防弹的，里面没有一丁点能被跟踪的设备，地下室储备了大量的武器、粮食和医疗用品。
　　三个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互相之间该说清的、该看开的，也都有足够的时间去交流捋平。角珊毕竟是个女王，从出生起就过惯了被人伺候的生活，最开始几天还是动辄露出点女王姿态来。后来虽然好点了，但还是耐不住天天足不出户，执意要出去斩杀蟒蚨。苏翊他们也知道角珊为什么非和蟒蚨杠上，当年角氏先女帝虽然为封闭秘境而死，但起因还是在于蟒蚨入侵秘境，这种仇恨当然忘不掉。所以他们也不拦着角珊，反正她是一族之首，身上的蓝子够她挥霍的。
　　角珊走后，两个人就显得更焦灼了。心里知道现在采取任何行动都有可能是给商珷添乱，但一天天过去又没有等来半点消息。苏翊夜夜难以安然入眠，零和却刚好相反，每时每刻都困乏无力，好端端地变得嗜睡起来。
　　两个人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天，直到第八天傍晚门口传来敲门声。
　　苏翊是死人身份，角珊又不在，就由零和去开门。她从猫眼望出去，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一下子很意外。
　　但零和没把人请进来，而是自己走出去，合上门，双手拢在胸前对来者道：“Well...aren’t you supposed to be in Germany? Masheila.”
　　这位西方医生耸了耸肩，拿起手上的红酒瓶冲零和摇了摇，回答：“Can’t babysit forever, can I?”
　　两个人都笑了，Masheila上前一步拥抱零和，却被一股气流冲出去两三步远。吓得她大喊一声：“What the fuck!”零和见了，知道是苏翊在里面护卫，挑挑眉不做解释。
　　她开门见山地问：“Seriously Shei, what brings you here.”
　　“Seriously? You are not even gonna invite me in?!”
　　零和不说话，在得到下一步消息之前，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苏翊还活着。Sheila突然造访绝非偶然，零和干脆把她带到凉亭下，自己进屋和苏翊大概说了几句，取了开瓶器和两个玻璃杯出来。
　　医生这几年在德国培养高郑瑜，德语突飞猛进，中文却一年比一年退步。她坐下来，用蹩脚的中文感慨道：“你这张脸，怎么五年不会变的？”
　　零和自然不会和她说羽林这一出，就反过来调侃：“你这中文，怎么口音还更重了？”
　　Sheila翻了个白眼，拿起开瓶器自己打开红酒。零和早就注意到了这酒的来头，随口说道：“45年的康帝，几百万的酒拿来给我当下午茶？”
　　酒红色的液体倒进玻璃杯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Masheila把酒杯递给零和，仍然在埋怨：“门不让进，连个醒酒器都不给，真是糟蹋。”
　　零和刚要去接过酒杯，手还没碰到呢，杯子就隔空往屋里面飞去。苏翊先用银针测酒，再自己亲口尝了一下，才放心把酒杯重新送回去。
　　Masheila这一波波的看得傻眼了，给自己倒了酒，咕咚一下就是半杯落肚，这才问：“我没看错吧？What is happening here!”
　　零和不正面回答，神色认真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Masheila又倒了半杯酒，稍微晃了一下，再次一口饮尽。答：“我收到一封e-mail。”
　　“什么？”
　　“你五年前假装学生混进去的那个班，每个人现在生活的地方，走得比较近的人，全都在附件里。The whole fucking class, River, including 阿郑，还有程晓晨，goddamn I thought she was dead，还有你……连你也在里面。”
　　Sheila把手机拿出来给零和，零和没有接过来，不用看也知道消息假不了。她心里升起一股恼火，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不解渴，又连喝了几口。
　　“Anyway,”Sheila说，“我就找来了。高郑瑜知道程晓晨没死，已经去和她汇合了。I don’t get it though，你不是零级别的吗，谁能追踪你呢？”
　　零和嗤笑一声，不屑地回答：“当然是比零更高层次的人呗，比如商这种。”
　　“……商？你惹了商？”Masheila手里的杯子差点没摔破。再一看眼前这个女人淡定的样子，趴到茶几上就近上下打量她，印象中零和一提到商就会竖起倒刺，怎么现在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零和弹了弹她的脑门让她回去，自己又喝了一口酒，心里大概猜到商璃这是唱的哪一出了。这样旁敲侧击的，无非是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宫蓝刚去世，就算是商璃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再杀一个。
　　虽然没有性命担忧，但这种被动的局面属实让人不爽。既想把人都聚到这里方便保护，又觉得也许以不变应万变更加稳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么多人分散在世界各地太冒险。她犹豫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手机，终于拨出了八天来都忍着没有去联系的号码。
　　铃声响了五下，零和都开始觉得这会打过去时机不合适了，那边才总算接起电话。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道：“哪位。”
　　在Sheila面前零和不能暴露谈话对象是谁，就没叫他的名字，只告诉他：“是我。”
　　良久，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恩。”
　　零和甚至都可以想象他这一声“恩”时脸上的表情，心里巴不得多问几句他的近况，但还是忍住了，简短地说：“我去过的那个班级，所有学生都被盯上了。”
　　说完，她就逼自己立刻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地上一脚踩个稀碎。
　　Masheila眼看着自己的手机被一脚报废，居然也见怪不怪了。她重新往两个杯子里倒上酒，边倒边说：“OK fine，你和商对干了。但是朋友，商要对付你，给我发e-mail？So for god’s sake I’m one of the hostages too? I mean...would you please inform them that you and I...we are not close, like, at all？我只是拿钱办事啊，保护高郑瑜的钱还没收到，这下连命都要赔进去了？”
　　零和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又困乏起来。她端起酒杯碰了碰Sheila的杯子，喝光了杯中酒以示歉意，道：“你知道，从我身边想拎出几个人质来不容易，他们也只能拿你凑数了。”
　　Sheila做出无语的表情，突然想到了什么，冷不丁问：“穆修和商不是直接对接吗，和他还有没有联系？”
　　零和愣了一下，故作陌生地回答：“那次任务结束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位穆大人。”嘴上这么说，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突然浮现起男人在讲台上装模作样上课的情景。还总是当着那帮学生的面调侃她，没少让她出名。
　　正闪过一点那会的画面，腹部竟然毫无征兆地作痛起来。一发作就胀痛得厉害，伴随着突如其来的一阵反胃，让她难受得只能赶紧起来，到一边扶着墙弯腰呕吐。
　　苏翊在屋里时刻关注着外面的情形，一看到零和起身呕吐，立马就想到酒里有问题。他迅速往Masheila头上套了个黑袋子，毫不客气地把她就地捆绑，再第一时间把零和带回屋里。
　　Masheila被粗暴地关进一个独立的房间，在屋里大喊：“不是我！River！I’m your fucking doctor!”
　　零和的第一反应确实也是酒里有鬼，可是吐过一阵自己又好了。苏翊反正也听不懂外国人叽里呱啦说些什么，把门一关，倒了杯温水给零和。
　　他很怕零和出点什么意外，尽管她不痛了也仍然坚持帮她把个脉。零和就一手交给苏翊把脉，一手拿着酒瓶仔细查看，对着瓶口警惕地闻闻味道。
　　苏翊把完脉一脸的震撼，因为脉象还很微弱，他干脆直接用蓝子去探了探虚实。反复确认之后，忙不迭地从她手里抢走酒瓶，郑重地说：“小和，不能再碰酒了。”
　　零和感到费解，对苏翊说：“杯子是我们自己的，酒你们两个都喝了也没什么反应，不像是这东西的问题。”
　　“就是酒的问题。你与我们情况不同……”苏翊神色十二分严肃，一字一句告诉零和：“无病而见滑脉，零和，你怀孕了。”
　　零和像是被闪电劈中了一样定在原地，回过来一点点神后，双手本能地捂住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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