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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它的外表看上去像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黑色金属，仿佛是从什么机械上拆下来的零件。看上去干净锃亮地过分，即使从脏兮兮的地上捡起来，也丝毫没有沾上污水。
楚子逸又打量了几眼，本以为是无用的废弃物，往边上走了两步，正要放到不妨碍人的地方去，眼睛却忽然定在了上面。
转过来的方块上刻了两个字，他觉得有些眼熟，正要细想，却有什么东西骤然从脑海中浮现出来，狠狠敲击在他的头上。
他只觉得脑中嗡的一下，一切像断片了一样，眼前陷入黑暗，失去意识之前，他的手里紧紧握着那个黑色的小方块。
*
哒，哒，哒。
他一个人在这里走了很久，几乎忘了时间。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好像只剩下白色。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天是白的，地也是白的，空中漂浮着许多像云朵一样的东西，它们仿佛有生命，四处蹦来蹦去，光是他走的这一段路，已经有许多白团撞在了他身上。
不等他反应，它们又轻飘飘离开他，走之前还像是在他身上蹬了一脚，嗖的一下飞了出去，在天上打着滚。
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真相如此，随着白团从他身上离开，仿佛有什么东西渐渐从他的身体里流失——
他向前走了一百步，忘了自己三岁前的事。
他向前走了两百步，忘记自己六岁上学的不舍。
向前走了三百步，他忘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
向前走了一千五百步，他的眼前掠过父母温柔慈爱的面容，走到两千步，他已经忘了他们叫什么。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向前缓缓踏出一步。
最后一团白光从他身上浮起，他忘了自己的名字。
一瞬间，天地仿佛成了一锅烧沸的水，云朵像是水面浮起的泡沫，所有的一切剧烈旋转搅动，旋涡汹涌澎湃，白团争先恐后地朝它涌去。
良久，旋涡停止，啪嗒一声，一本书从里面掉了下来。
他捡起那本书，上面有三个字。他不认识这几个字，看了一会儿也没认出来。
一团灰影从里面冒了出来，“咦”了一声，停在了他眼前。
“你怎么还记得一个人？”灰影道。
“你是谁？我在哪？”他冷淡反问。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死了，该忘掉所有的事去投胎了。”它的语气一转，颇为费解，“可你怎么还记得一个人？”
“我已经死了？这怎么可能？”他蹙眉回想，“我记得我还好好地在……在干什么？”
他发现了不对劲。他想不到前一刻发生的事了。
他不肯放弃，继续回忆：“我叫……我的父母是……我喜欢吃……我有几个很要好的朋友……”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带着渐渐明了的妥协：“我还记得……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我还记得她。”
“相信了吧？你确实死了。闭上眼睛，我再给你洗洗脑袋。虽然出了一点小失误，但我们业务做得很熟练了，放心，你能顺利投个好胎，九世富贵尊荣享受不尽。”
“要富贵荣华有什么用？我就想向她表白，到死也没实现。”他也放开了，以前不敢说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带着数不清的懊恼和悔恨。他死了，再多的好处也无法弥补他心里的遗憾。
他曾经被她拒绝过一次，之后再也没能走近一步。
“别想了，所有人都要去投胎，你必须忘掉她。”
“我想回去。你说我有九世富贵，那些我都不要，你让我活过去。”
“这不是我能——”它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一把刀子从中斩断。
它沉默了一会儿，“你回去也没用了，她已经死了。”
他脸色一变，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她不是在外国活得好好的，被其他人奉为上宾吗？”
“她还这么年轻……她以前说过，想要做出最伟大的发明。怎么会这么早就死了？”他失魂落魄，全然没有想到，他和她同学多年，死时不过二十三，是同样的年轻。
灰影的声音透着不耐烦，“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的书灵。你要是想活过来，把你的功德给我一半，我送你回去，记忆也还给你。”
“你想好了，别后悔。”
得知还能重活，他的喜悦却没有增加半点。
没有说话，他翻开了手上的书。书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他不认识的文字，就在刚才的那段路上，他已经将自己学到的一切忘记了。
沉默片刻，他毫不犹豫道：“让她活过去。”
“她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没做完，我想做的只有一件事。”
“我想向她表白。我犹豫了好长时间，下定决心的时候她却不在了。”他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滑过书页，停在多次出现的那两个字上。
“我也想活着。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就让她活着吧。这也算是我的表白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她不能拒绝的表白。”
灰影如果有眼睛，此刻透出的眼神应该是复杂的。
“你们人类真是奇怪。那好吧，你可以换成她活着，但你的功德要全给我。她可不像你，要复活她需要的功德太多了。”
他点了点头，下一刻，他的身影从此间消失，天地恢复了白茫茫的一片。
一片寂静中，灰影对着不知名的存在说起了话。它的声音透着欢快，“一百万功德！我们赚大了！”
它迫不及待地缩回了书里：“我们能扣下至少五万功德，够升上言灵了！”
“等我们成了言灵，就能够像那些前辈一样，成为‘系统’，带着宿主大杀四方！宿主得到的功劳能分一成，因果也不用我们背！”
像是听到了什么，它快乐地哈哈笑了两声，“你说他们？要是不能像上辈子那样攒够功德，那到时间就都要死咯！各自负债五十万功德，得干到日月倾倒、天地倒悬吧。谁管他们是不是故意欠债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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