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魔女

　　夜，适合在榻上与梦境缠绵。

　　谈天月被闻天琊拉着出门的时候，有些不高兴，就算月光如水流淌，就算群星错落有致，好一副风清月白的风流态。闻天琊没有说话，而她所有的言语在触及那张面庞的时候给咽了下去，不需多问，不必多问，可就算是这样，口中还是溢出了一道浅浅的叹息。她和闻天琊各自有着各自的方向，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走在一起呢？她偏着头看身侧女子清淡而又疏离的面庞，如同初见时，落在心间的泠泠的冰雪。

　　“你为什么都不过问，难道是一点都不在乎么？你不怕我把你带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陷害你？”在谈天月的印象中，类似的话语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还没有等她回答，就听见了闻天琊似是携带着万分感慨的语气响起，“今晚的月色很美。”

　　月色很美从来都是一句让人想入非非的话。

　　江湖上曾经一度流传着这句话以及背后那个荒唐的故事。传说有一个富家小姐跟一个落魄的可怜的年轻人私奔，他们在跨越一重又一重的阻碍后，终于在一条简陋的巷子中相聚。其时，富家小姐已经换下了锦衣绸缎，穿着荆钗布裙。落魄的年轻人则是更是憔悴无神。他们在相聚时候，没有其他的言语，只剩下了一句：今晚的月色很美。具体的情节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模糊不清了，谈天月只记得话本中的那句月色很美的话。在年少之时，也曾经幻想着有那么一个让她怦然心动的人说着这样浪漫的话，可最后啊——掩藏在眸中的情绪晦涩不明，原本有一瞬间慌乱的心绪又重归平静，她微微一颔首，轻声应道：“是的，月色很美。”

　　“在美好的月色下漫步，你不觉得这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么？”闻天琊突然转过身凝视着谈天月，一双眸子犹为深邃，似是那苍茫的夜空。

　　谈天月哑然失笑，她不明白闻天琊话中的意思，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像是带着几分敷衍的响起：“是的，很美好。”

　　闻天琊眼眸沉了沉，她勾起了唇角，微微一笑道：“偷来的闲情逸致，就好好珍惜。”

　　难道明日就要去昆玉派？还是说她又得知了身侧的追兵？因为闻天琊的这句话，谈天月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心中划过了好些个念头，眸中的疑惑慢慢聚集，可最后又像是被迎面而来的一股带着燥热的风给吹散。不管发生什么，且随缘吧，如果无力改变，那就去面对它吧。

　　“我认识你到现在——”闻天琊开口，话音拖得老长，直到谈天月侧过身，将视线聚集在她的脸上，她才勾了勾唇，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直到现在，你给我的感觉都是淡然如清风，温柔如春水，难道经历了这么多，你不恨吗？你难道愿意背负着不属于你的罪名么？你难道不去给自己翻案么？”

　　谈天月微笑着反问道：“恨有什么用？”

　　闻天琊沉默了半晌，扑哧一笑道：“有用，恨是一切力量的来源。”

　　谈天月扫了她一眼，开口道：“说得你心中有很多恨似的。”

　　“是的呀。”闻天琊用那种半开玩笑的口吻应道，“我心中藏着的恨，就像是王屋山，不管花了多久，愚公都无法将它挪走；我心中的恨，也像是那深不见底、浩瀚的东海，就算是精卫生生世世衔着木石，都不可能将它填平。”

　　谈天月笑了一声道：“那还真是深仇大恨了。”她并未将闻天琊的话语放在了心上。

　　吹到了脸上的夜风是平静而又温柔的，可是偏偏携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谈天月的目光望向了那一条隐藏在夜色中、看不见尽头的长街，她不知道自己要跟闻天琊走多久。她其实很早的就有了些许倦意，沿着唇打了个呵欠，脚步不自觉间放缓。

　　闻天琊轻笑一声开口道：“倦了么？”

　　谈天月原本以为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如今被她一问，心中忽地升起了些许的小委屈来。她闻天琊倒是不知疲倦的夜游，如今倒是知道顾及旁人的感受来？其实对夜中漫步这等事，谈天月也算不上有多少排斥，甚至颇为享受这种宁静。可是很多时候的情绪，偏偏不受她的控制，从而衍生出或多或少的误会来。

　　闻天琊挑了挑眉，她停下了脚步，忽地握上了谈天月的手臂，轻笑一声道：“那我们回去吧。”

　　可惜一侧破陋的巷子中传出来的呼救声让谈天月的心神一凛。

　　可怜而又凄楚的呼喊，似乎从一个年轻女人的口中发出。她挣开了闻天琊的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朝着那破陋的巷子掠过。寂静的街心只剩下闻天琊一个人站立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落落的手掌，指尖一点点地蜷缩起，叹息了一声后，她猛地一拂手顺着谈天月追去。

　　巷子里的景象颇为凄惨和骇人，等到了闻天琊走近的时候，她只看见几个惊慌失措的乞丐吓得屁滚尿流，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巷子。蜷缩在这个死巷子一角的是一个面色苍白楚楚可怜的女人，她的身上正披着谈天月的外衫，如今正在嚎啕大哭。

　　闻天琊不喜欢听见哭声，她只觉得这声音聒噪得很。双手环在胸前，冷眼看着谈天月温声细语的安慰那个可怜的女人，最后还好心将她扶了起来。

　　浅白色的刀光比月光还亮。

　　女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匕首，猛地捅向了谈天月。

　　危险来临的那一刻，谈天月有些警觉，可急忙闪身，可到底是慢了一步，腰间被带出了一道细长的口子，鲜血瞬间便染红了衣裳。闻天琊也不曾料想到这个柔弱的女人会有如此动作，下一瞬间她击落了女人手上的刀，紧紧地掐住了她的脖颈。

　　“我、我不会、让、让这事情、传、传出去——杀，杀了……”女人的脸色憋得铁青，从口中传出了一道支离破碎的言语。

　　“罢了。”谈天月轻轻地按在了闻天琊的手臂上。她的手方才拂过腰间，沾染了不少的血迹，如今在闻天琊雪白的袖子上压了一个血手掌。像是破坏了一副纯白的画，谈天月有些仓皇的收回了手，垂眸忍住腰间传来的一阵阵的痛意。

　　鲜红的血刺痛着闻天琊的双眼，她猛地将恩将仇报的女人甩了出去，目光落在了谈天月的伤口，眸色一点点的深沉，如同酝酿了一场狂风暴雨。

　　“你——”

　　“不碍事。”

　　话语才落下，谈天月就发现自己被闻天琊横抱而起，她运着轻功飞檐走壁，原本柔和的风一瞬间就狂了起来。夜深了，小镇子里唯一的一家医馆也已经关上了大门。啪啪啪的敲门声将沉睡的人惊醒，骂骂咧咧的话语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一道又细又亮的剑光给逼了回去。闻天琊的剑很冷，而她的眸光更为阴冷，如同一条蛰伏的毒蛇。

　　伤口在腰间。

　　看着那一脸惊慌的中年男人，颤抖着拿着一帖药膏，他的手还没有触碰到谈天月，就被闻天琊一把推开。“滚出去。”不耐烦地低喊了一声，而那个男人则是如同获得了赦令般，惊喜万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就快步地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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