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焰如我

　　江敬逍点开孟悠的头像，给她发私信：【？】

　　很快那边就回了句：
　　【回家吃饭吗？】

　　“……”对着这行字足足看了七秒，江敬逍收起手机，没再回复。

　　一群人待到最后一节课上课前，跟着烦躁的江敬逍提前离校。

　　-

　　翠竹市场后面是一片旧居民楼，再往里去也有老式的小院，郑老叔就住在巷子里第三间。

　　一群人熟门熟路，林桉走在最前，大嗓门嚷嚷：“郑老叔、老婶，我们来了——”
　　“瞎叫什么！”
　　郑老叔拄着根拐棍出现在门边，手里拿了张小木凳挨着门坐下，“来了就来了，还要放鞭炮欢迎你是不是？”

　　林桉笑嘻嘻地进门。

　　郑老太身前围着围裙，臃肿发福的小老太太，皱纹堆出满脸慈祥，早不像初见时那般警惕又抗拒。
　　她在围裙上擦手，招呼：“来了啊？哎哟，我刚做好饭，你们一起吃点？”

　　江敬逍说不用，眼神示意身后几个，李知俊等人立刻拾掇物件，整理停在院中堆满水果的推车。

　　郑老叔一条腿动不了，靠坐在门边看他们忙活，看着看着盯上李知言：“……你个孩子怎么戴那花了呼哨的项链？多不像话，你们老师不说你？”
　　李知言左右看看，发现是说自己，当即反驳：“这是潮流，现在最流行的款式！老叔你不懂！”

　　郑老叔虎着脸嫌弃：“什么流行不流行的，我看像挂了串大香蕉。”
　　李知俊噗嗤笑出声，被他哥踹了一脚。

　　进厨房脱了围裙的郑老太再度出来，要搭手，还没挨上边就被林桉和楚恒阻止。
　　“快别，您歇着吧。”
　　“我们来我们来，放心，力气大着呢——”

　　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分工合作，出摊的事便被分解得简单无比。郑老叔看着他们这派热火朝天的架势，靠着门框，忽然说：“你们等会把车开走吧。”
　　忙活的几人闻言一愣。

　　院子墙根下停了辆摩托，六万两千多，江敬逍眼都没眨就买了。林桉爱得要命，骚包地骑着这车载江敬逍，结果把郑老叔撞了，还好是拐弯减速，只撞伤腿没出大问题。
　　但也够呛，郑老叔目前还在养伤。

　　他们赔了医药费，第一次上门探望时，郑老叔夫妻俩态度那叫一个差。没办法，骑着摩托在街上瞎溜达的高中男生，吊儿郎当没正形，谁看了都不喜欢。
　　只是后来发觉这帮孩子挺有责任心，夫妻俩接受了他们诚意十足的道歉。

　　两个老人家没儿女，做点小生意维持生计，不容易。老太随口嘀咕了一句，说老头伤了腿，水果摊没法照顾，平时能叫邻居帮忙推进推出，去医院复查的日子实在顾不上。

　　江敬逍他们就把这事应承下来，帮着出摊看摊，次数多了，两老不去医院的日子，他们有时也会来帮忙看顾摊子，让老太得空回家做饭，或是照顾老伴，或是歇一歇。

　　大半个月下来，郑老叔早没了先前那些偏见。
　　大掌在完好的那条腿上搓了搓，他状似嫌弃：“那么大个玩意多占地方，我晒点干豆角都没地方晒。赶紧开走。”

　　车是留下的抵押，他们帮着照顾水果摊，等郑老叔腿好全了再推走，有个保障。
　　老人家这话，便是实打实的信任，不怕他们扔下烂摊子不管。

　　几个人看向江敬逍。
　　“暂时放着吧，不急。”江敬逍平静婉拒。
　　又来了句：“省得林桉骑出去惹事。”

　　突然背锅的林桉：？？
　　那是为了去接你上学好不好！

　　江敬逍这么说，稍稍停下动作的一群人便再度忙活起来。
　　郑老叔拗不过他们，没再坚持。

　　在水果摊待到八点多，郑老太做完家事，帮老叔洗漱完，和邻居一道来了。后面也就再半个小时大约就要收摊，有邻居帮忙能行，用不着江敬逍他们。
　　郑老太催促：“不早了，回去吧，都回去！”

　　一群男生热热闹闹收工，当然没这么早回家，于是拐道去附近的篮球场打夜球。
　　运动一个小时，肚子饿了，又张罗着去吃夜宵。

　　常去的夜宵店离这有小几公里，一群人分两辆出租过去。

　　江敬逍坐在最左，一路上靠着车窗玩手机，沉默不语。旁边林桉他们在聊球局，他没参与，刷了会儿网页，指尖稍稍停顿，不知怎么鬼使神地打开微博。

　　他没有关注孟悠，找到她留的言点进去。
　　孟悠的主页多了一条动态——

　　【@JJX今天回家吃饭了吗：x月x号，没有。】

　　写的正是今天的日期。
　　眸光停了停，见评论显示为数字“2”，江敬逍顺手点开。

　　孟悠在评论里自己回复她自己。
　　“中午：醋溜土豆丝、酸辣汤、豆豉蒸鱼、辣椒炒肉。晚上：炝白菜，红烧排骨，竹笋炒肉丝，蛋花汤。”
　　下面的第二条是单独的补充：“红烧排骨好好吃。”

　　江敬逍：“……”
　　窗外夜色璀璨，他看了片刻，轻轻抿唇，收起手机。

　　十几分钟后到达经常去的店里，一群人落座。

　　老板跟他们熟了，问：“还是老样子？”
　　林桉说：“不不不，我来点。”从旁边桌上抽了张菜单，挨个问其他人想吃什么，有商有量地讨论起来。

　　只是没人问江敬逍。没别的原因，只因他一贯是不开口点菜的，忌口什么大家也都知道，只要不踩雷，他吃什么都没意见。

　　热火朝天的议论讨论结束。
　　老板记下七道菜：“就这些？”
　　林桉倒茶水冲洗杯子：“对，再就是那个……”

　　江敬逍忽然开口：“红烧排骨。”

　　“啊？”林桉愣了一下。
　　楚恒几个也看向他，这张桌子在角落，江敬逍坐在最里，脑袋歪歪靠着墙，刚才还闭着眼假寐，这会儿不知什么时候睁了开。

　　江敬逍眼神半清明半疲倦，但还是重复一遍：“红烧排骨。”
　　“加一个红烧排骨？”
　　他默认。
　　老板立刻添上。

　　林桉奇怪：“怎么突然点这个？”
　　这道菜味是不错，但一般不做辣，他们都好味道重一点的，平时从没人点这菜，也没见江敬逍爱吃过。

　　没答话，江敬逍淡淡收回目光，再度歪头靠着墙，又闭上眼。
　　林桉早习惯他这样，没见怪，听见老板问还有要补充的没，摆了摆手：“行了，就这些。”

　　红烧排骨就这么加进单上。

　　-

　　又是一天，下午的课结束在即，井蓝约孟悠：“晚上别回去吃饭了，我们一起吃哎？”
　　孟悠想了想同意：“好啊。”

　　井蓝欣喜道：“学校附近有一家汤店，煲的汤特别好吃，一小份一小份用瓦罐装的。我们去那吃，吃完给楚恒送一份去！”
　　江敬逍他们这几天都在水果摊帮忙，今天下午更是上了一节课就不见踪影。

　　孟悠没想到她已经贤惠到送汤的地步，心下摇头。
　　井蓝忽然道：“你也可以给江敬逍送一份。”
　　孟悠：“我为什么要给他送？”
　　“你不是天天都关心他吃饭没吃饭么，比我对楚恒可着急多了，至少我从不怕他饿着，不像你，连这个都操心。”
　　井蓝摇摇头，一副“你已经泥足深陷”的惋惜表情。

　　孟悠：……
　　她是想把江敬逍弄回家里餐桌，不是想陪他在外面的美食世界畅游，两者差得远了。

　　懒得多说，孟悠委婉谢绝了井蓝的提议。

　　待到放学，两人肩并肩离校。
　　到达井蓝说的那个汤店，一进门，墙上都是菜单。孟悠第一次知道汤的种类原来有这么多，不同香味交织在一起，闷闷的，倒是有些热。

　　坐下各自点了汤和别的吃食，井蓝额外要了一份茶树菇排骨汤打包。汤都是现成，直接端上来，孟悠趁热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井蓝一脸得意：“怎么样，没骗你吧？”
　　孟悠捧场地点头。

　　很快主食上桌，两人边吃边聊，正吃着，井蓝手机突然响。
　　一看来电，微愣：“我爸？”
　　她立刻接通：“爸，怎么了？”

　　孟悠舀起汤里的肉饼慢慢咀嚼。
　　那边说了什么没听到，但对面井蓝的脸色变得为难起来：“可是……”
　　沉默数秒，她语调复杂地长长“啊”了声，沮丧显而易见：“知道了，我回来就是。”

　　电话一挂，孟悠问：“怎么了？”

　　“我姑姑来了，我爸让我回去。烦死了！”
　　井蓝一脸郁闷：“她是做教育培训的，每次见到我都要念叨半天。上回还跟我爸提什么精英教育，差点又害我多了个西语家教……我爸说来客人不在不礼貌，要我现在回去，晚上还得请假陪他们一起吃饭。”

　　头都快大了，井蓝招手叫来老板：“买单。”
　　孟悠见状掏钱：“我来吧，你赶着回去就先去。”
　　“不行！说好我带你来，我半道还跑了，怎么能让你付钱？”井蓝说什么都不肯，抢着把单买了。

　　老板问：“打包的现在带走？”
　　差点忘了这个。井蓝脸上更显失落，她本来还想送去给楚恒。
　　孟悠提议：“要不，我替你送去？”
　　也没别的办法，井蓝叹气：“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路上和我联系。”
　　“好。”

　　依依不舍地道别，离开前，井蓝端起汤盅，恨恨喝得一干二净。

　　-

　　孟悠去过一次水果摊，认得路。坐公交车到市场附近的站台，下车再走三分钟，很快就找到他们。
　　在这种老式市场，一群年轻光鲜长得又好看的男生，着实显眼。

　　江敬逍和林桉宛如水果摊的门面，和上次一样，一个招呼客人，一个闷声削水果，勾住了不少年轻姑娘的脚步。

　　林桉面前几个女生叽叽喳喳说着话，江敬逍面前的姐姐妹妹则小心翼翼，既怕他的冷脸，眼里又不由带上羞怯，一瞬不移地盯着，看他削皮。

　　望向江敬逍那张俊俏冷淡的脸，孟悠：“……”
　　能同时横扫街头篮球场和水果摊，真是个别致的男人。

　　等摊前人少了，没那么忙，孟悠拎着打包的汤走过去。
　　林桉注意到她：“你怎么来了？”

　　孟悠虽然每天还是会打招呼一样问江敬逍回家吃饭吗，但收敛了很多，也不再使用报菜名的方式折磨吃瓜群众的胃，改为用催人动容的眼神盯着江敬逍瞧，将殷切写进了眼里。
　　林桉倒是不怵她了。

　　孟悠笑笑算打招呼，视线从他身上移到比他高些的江敬逍脸上。感受到她的注视，江敬逍淡淡和她对视一眼，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林桉瞧见她手里的东西，以为是给江敬逍的，张嘴正要调侃。
　　下一秒，却见孟悠收回眼神径直走到四方桌边，将打包的东西放到了楚恒面前：“给你。”

　　正在打牌的楚恒错愕抬头：？
　　什么情况？？

　　林桉默默瞥了瞥旁边的江敬逍，不知是不是眼花，总感觉他脸色好像有点黑。
　　“大……”
　　话没说话，江敬逍一脸冷冰冰事不关己，低下头开始削菠萝。
　　一刀一刀，连皮带肉。

　　林桉看着都肉疼，小声说：“大佬，削得太瘦了……”
　　江敬逍眼皮不抬，声音凉飕飕：“小点好卖。”

　　林桉：……
　　问题是现在也没人买，突然削个什么劲。

　　这厢楚恒盯着面前的汤，片刻才回神：“给我？”
　　孟悠点头，解释：“井蓝买的，她有事来不了，我帮她送过来。”
　　楚恒松了口气，又问：“她去哪了？”

　　孟悠想了想，道：“你发消息，或者打电话给她问问不就知道了。”
　　楚恒微微撇嘴，视线从汤移到牌上：“我才懒得问。”

　　懒得问？那有本事就别问。孟悠暗戳戳地想着，没再接话。
　　回头去看江敬逍，见他闷声削着菠萝，她提步过去。

　　衣袖被扯了扯，江敬逍一顿，侧眸就见孟悠一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
　　“干什么？”
　　他语气不耐烦，还有种隐隐约约无法言说的烦闷。

　　孟悠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盒光明牛奶。
　　“你好像不喜欢原味，这次给你换了，是冰淇淋口味的。”

　　江敬逍：“……”

　　孟悠抿唇笑了下，将牛奶塞到他手里。
　　他的目光不由就落在她唇边，那两个若隐若现的小小旋涡，像波面泛起的涟漪。

　　江敬逍听到她说：
　　“——很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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