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在林间

　　一夕之间，鹿鸣就成了汝南王唯一的贴身丫鬟。
　　再一夕之间，她就抱着一匹绢帛从汝南王府的后门出去归了家。

　　事实上，一直走到家门前，鹿鸣都有种在梦里的感觉。
　　大君一直都没说清楚把她家人叫回王府做些什么，只说叫王管家安置，可汝南王府中王管家看起来比汝南王还忙上几分，整天脚不着地，她也没法细细去问。
　　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张德良黄昏时分才归家。
　　鹿鸣去了王府一月有余，他在客栈也干了两月有余，这些日子来粮食都背回了家中，挣得铜板却一直拿在自己手上。
　　他弄了一个软皮的袋子把两百个有余的铜板装了进去，悄悄放在床板底下。
　　宋氏有些糊涂，也没什么心眼，一直都没发现自己的夫君几乎每日都在摸床板底下的东西。

　　吴氏也好唬弄，近日来每隔半个月手里能拿到十个铜板却无需买家里的吃用，便心满意足，一心想着慢慢日子就能好起来。

　　张德良跨进家门，一眼就看见了鹿鸣。她蹲靠在宋氏的身边正仰头看她，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他紧走两步道：“你这孩子终于回来了，我听胡婶说你在侍候汝南王，轻易不得归家？”
　　又道：“站起来我看看，是胖了还是瘦了？”

　　鹿鸣乖乖站起来给他瞧。

　　张德良看了一眼，心中暗暗点头，嘴上却道：“长高了一些，但却瘦了。你主家是洛阳城中有名的财大气粗，这只叫你干活，不给好好吃饭？”

　　宋氏啐他道：“胡说什么呢！小鹿这次回来还拿了一匹绢帛回来，那是咱们家攒一辈子才有的。她说汝南王殿下叫我们都进府去！”

　　张德良惊讶地看向鹿鸣道：“你娘说得都是真的？汝南王凭什么给你一匹绢帛，你知不知道如今在外头十五匹绢帛够买间小屋子了。咱们家就我和你还能派些用场，剩下的几个老的老，小的小，无缘无故为何要帮咱们安置，这世上哪来平白无故的好事。”

　　鹿鸣想了想把前日去赵王府遇见赵王的事情说了。

　　张德良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听说过贵人间多有此种龌蹉之事。
　　他迟疑片刻道：“你的意思是汝南王觉得赵王会找到咱们家来，还有可能拿咱们胁迫你，所以把我们全家人都叫进王府中去，如此一来便可免除后患，可这也说不通啊？你不过就是个小丫头，哪有两个大君都盯着你的道理？”

　　鹿鸣额头冒汗，她也觉得说不通啊！
　　可事情好像就是这个样子，要不然还有别的节点是她这小脑瓜子想不明白的。

　　张德良席地而坐，斟酌着问道：“汝南王可好相与，你既已收了这绢帛，倘若硬还回去只怕也是不行。不如我同你先进府见见大君，把家里的情况说清楚，若无大碍再进府不迟。”
　　鹿鸣点头：“爹说得没错，只……”

　　张德良疑心涌上心头，他看向鹿鸣……

　　鹿鸣支支吾吾地道：“娘和奶说了咱们要进王府的事情，她欢欣雀跃的很，倘若此刻同她说不能去了，只怕会恼了。”

　　张德良瞬间就拉下脸，气道：“她以为是去赶集吗？那王府是什么地方，还让她由着性子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听我的没错，安心歇上两日，我去客栈告个假与你进府后再说。”

　　“嗯。”鹿鸣年纪虽小却很懂事，看着她爹道：“你也别一口气把话给说死了，就说咱们先去探探路，随后再带奶进府就是了。”

　　张德良摇头：“我的意思，她能不去就别去了，大户人家多憋屈，在外头自由自在的不好吗，何苦去受这份气。”

　　鹿鸣的脑海中升起司马烬冷如冰霜的脸，这可不是商量着来的主，她爹也是天真，说不定进了王府连汝南王的面都见不着！
　　可她也不多说，心下暗暗计较，宋氏和吴氏，还有弟弟妹妹不进王府也好，万一人家根本不惦记呢？
　　如此放过一二，也不错。

　　对于鹿鸣来说，赵王要搞她全家，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危言耸听，怎么可能哦！

　　她安心的在家耍了两日，每日不过吃吃喝喝，汝南王府虽好，总比不过自己家自在，想躺着就躺着，想吃多撑就吃多撑，闲来没事还能上街遛弯买果子吃。
　　自从进府，月银回回都按时到手上，这次回家都带给了父母，只留了少许在手上。

　　第二日，鹿鸣带着弟弟妹妹上街，宋氏交代她顺路去肉铺切一块肉回来，她们一家人也好久没正经吃上一回肉食了，正好趁她回来一起吃一顿。

　　鹿鸣切了一块肉，又转到边上买了一斤糖糕，正要走脑海中不知怎的浮现出汝南王那张清凉动人的脸。
　　好吧，说好了要抱大腿，就从买糖糕开始，也不知他会不会喜欢，总之先聊表心意。
　　于是，她又转身回去多买了半斤糖糕。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鹿鸣带着她爹张德良一起进了王府，照旧是从后门进去的，门房早已认识她那张脸，随口问了一句便放两人进府。

　　张德良是头一回进王府，瞬间也被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奢华景象给惊住了，他低声悄悄问自家闺女，“你是怎么被王爷相中当了贴身丫鬟，照理是见面都难啊！”
　　他感慨。
　　鹿鸣也不知道怎么说好。

　　两人走到司马烬住的院前，一小厮上前拦住道：“鹿鸣姑娘，这位想必是你家人，王管家交代若是人来了不必麻烦郎主，直接去找他便是，不如你进去见郎主，我带你家人去见王管家。”
　　鹿鸣：“……”
　　事情果然就是这个样子。
　　王管家这么可能把已经交代给他的事情又踢回给大君，看样子他还特意交代人在这里候着，是怕她不懂事给惹麻烦吧？
　　嘤嘤嘤。

　　张德良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拍拍鹿鸣的肩头安慰道：“没事，你去吧，我和王管家商量着办也是一样的，莫要忧心。”

　　鹿鸣低头瞧一眼一路提过来的糖糕，准备进去讨好讨好这位大爷，顺便给她爹和家里人说个情。

　　天色尚早，司马烬还没出门，他平躺在塌上，自从鹿鸣归家，他塌前便变得空空荡荡，她的被褥都被卷到一边。
　　他不知不觉又回到了不眠的夜晚。
　　随即而来的便是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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