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路

　　因为这次意外的住院，我采风的计划无奈拉长，在旅馆窝了好几天决定明天一早一定要出门找素材。

　　起个大早，空气里有海边专属的咸腥味，但我不觉得难闻。

　　吃完早餐背上画架在小岛周围走走停停，远处晨光中有艘小渔船不知道是准备出海还是连夜捕鱼早上才回，男人静静的坐在船头補着渔网，有个女人应该是他的妻子在准备早饭，袅袅炊烟起，一颗心就落了地。

　　我连忙摆好画架快速的用铅笔勾勒出大致框架，白薇薇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会选择画画作为职业，好像当时自己的回答是这个世界很闹，画画时很静。拿起画笔时好像全世界只有手中的笔和眼中的图画，连海风都会静止。

　　“涛哥，前面画画那女的是不是昨天和你一起吃饭的美女啊。嘿嘿。”外号红毛的男人推了把身边正低头抽烟的林涛。

　　林涛嘴里叼着烟抬头眯了眯眼没出声。

　　“灿坤那边怎么样，有消息了吗。”林涛抬眼望着红毛。

　　“涛哥，你放心，灿坤那猴蹦跶不了几天，上次那批货海爷摆明了是要经你出手，利润多大咱们心里都清楚，那猴就是眼红，不甘心手里只拿着几家夜店也想沾个手，喝多了出了事还伤了你，要不是你在海爷面前替他求情他早玩完了。你现在虽然养着伤一回去您还是海爷心中的这个。嘿嘿。”红毛竖起大拇指。

　　林涛手里捏着就要燃尽的烟好像陷入了回忆“红毛，你跟我多久了。”

　　“啊，这谁记得住啊，我从老家偷跑着出来那会才16吧，工地打工，又累又不赚钱，还他妈吃不饱，在老家没钱吧起码还能吃饱饭，跑到城里还越混越回去了，这不能够啊，撂挑子不干去外面混，运气好一来碰到你这么个大哥，哥们几个赚了钱，回老家买地盖楼，城市里好是好总是老家里安逸啊，我爸妈他们都不愿意出来，在家里种种地带带孩子日子过得倒是比我舒坦。嘿嘿。”

　　“对了，涛哥，你干嘛让灿坤那小子替你走那批货，要不是因为这件事他根本在海爷面前露不了脸，现在你在这小地方窝着养伤，那孙子在外面更得瑟了。”

　　“红毛，你跟了我这么久也对我手里几个赚钱的路子知根知底，你看我碰过那玩意吗，有些钱我们赚的是天经地义，我开场子大家花钱来享乐，这是买卖。海爷要的那东西要是沾了那是害人，害别人也害自己，经手过一次就回不了头了。老子早他妈不缺钱了，要在海爷前露脸？谁愿意去谁去。你们这帮兄弟跟着我都是想过好日子的，我总不能带你们走一条不归路。”

　　“那涛哥您这回的伤……”

　　“我要不受个罪海爷那边我怎么交代，那批货怎么让灿坤接手。”

　　“涛哥，还是您高。嘿嘿。”

　　“少来，你跟我来这边快1个月了没想你媳妇？”

　　“想啊，怎么不想，也想我家那小兔崽子，嘿嘿，不过我媳妇知道我跟着涛哥她放心。嘿嘿。”

　　“那批货的油水你们没捞着，不怪涛哥？”

　　“涛哥，这你不是把我红毛看小了么，哥们现在不干活回老家也能过的好，比我们村村长还好，知道涛哥是真心待兄弟，有命才能花钱啊，我还想看我儿子娶媳妇呢。嘿嘿。”红毛摸摸鼻子笑道。

　　“嗯，行了你先回去吧。”林涛冲红毛摆摆手。

　　“涛哥，你不回店里啊？我外婆说这几天夜里老是麻烦你帮她守店叫你去家里吃饭呢。”

　　“行……我多带个人。”林涛掐灭手中的香烟对红毛说。

　　“你这里除了我哪有熟人啊……男人女人啊……我认不认识啊。”红毛冲林涛喊道。

　　林涛没有回答，双手插着口袋朝女人走过去。

　　远处的女人扎着马尾，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青涩的像个刚毕业的学生。女人手里拿着画笔抿着嘴认真的画画，时不时会抬头看对面那艘小渔船，耳边有碎发随着海风飘扬，此刻好像一切都很安静。女人瘦瘦弱弱的身体里藏着股劲，这个世界再喧嚣嘈杂她也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一旦确定目标就会一路走到底。阳光照在女人身上好像为她镀上了一层光，一个来自远方的小天使？

　　林涛想到小天使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画的挺像。”林涛轻轻拍了下女人的肩。

　　“你这人属鬼的啊，吓我一跳。”我摸摸胸口。

　　林没接话，只是认真看着我的画。

　　“你没画完别人就走了怎么办？”他指指前面的小渔船。

　　“你没看到我旁边的相机吗，我一直在录像，这样回去以后我可以继续画，而且你看，云层颜色随着光线一直在变化，我只是把当下的画画对象当个参考而已。”我手上画笔不停。

　　“况且那么在意是不是一摸一样不如拍照好了，不需要画家来画，再厉害的画笔也不会比照片更真实。”

　　“你这嘴巴讲起话来还挺这么厉害。”

　　“不知道尝起来怎么样。”林涛用指腹轻轻摩擦着自己的嘴唇。

　　“我……我这边差不多结束了，我要回去了。”我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画具。

　　“刚好，我也想回去了，一起。”林涛双手插口袋，看着我，眼里含着笑。

　　我一手拎着画架一手提着颜料箱朝旅馆方向走，林涛横在我面前不动，一抬手把我的东西都接了过去。

　　“你干嘛……”我伸手要去拿自己的东西。

　　“让女人拿东西，当我死的哦。”林涛头也不回大步往前走。

　　“那我来住店那天，还拖着大行李箱上3楼呢，你怎么不帮我拎啊。”我想起那天扛箱子上楼就来气。

　　“哦……那天我游戏马上要通过来不能停。”林涛看着我很认真的回答。

　　“……”

　　“还有你身份证上的照片……有点丑。”林涛歪着头好像很认真在回忆。

　　“谁的证件照会好看啊。”我不服气。

　　“我。”林涛指指自己。

　　“……”

　　一起回到旅馆房间，我准备把相机里的照片拷出来放到电脑。回过头发现林涛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从海边帮我把东西一路扛过来确实辛苦他了，我拿了一瓶水递给他“今天谢谢你了，下次我请你吃饭。”

　　“嗯，换个衣服跟我走。”林涛接我递的水。

　　“什……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

　　“你不是说请我吃饭么，别下次了，现在，换衣服跟我走。”

　　我愣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你说请吃饭是骗人地？”林涛眨了眨眼笑眯眯地看着我问。

　　“当然不是，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所以小姑娘话不能乱说哦，成年人说出来地话每字每句都要负责任的哦。”林涛轻轻推着我往门口走。

　　林涛带着我来到一个农家院，院子里晒着干净的渔网，渔网旁边还挂着新鲜的鱼干，后面还种着一些蔬菜，黄瓜，番茄，沉甸甸地挂在枝藤上泛着诱人地光泽“这才是真正地绿色有机蔬菜啊”我心里想着。

　　“这明显不是饭店啊。”我指着面前地房子。

　　“谁说上饭店的，你吃不吃。”林涛看着我问。

　　“空着手上别人家蹭饭会不会不太好呀。”我搓着手，犹豫不决。

　　“那你自己回去随便找家店吃饭。”林涛好像很认真地在考虑我说空手蹭饭地问题。

　　“……还是先进去吃饭吧，大不了我走之前买点礼物送他们。”反正我是跟着你来的，你都没不好意思我也就不矫情了。

　　“…进去吧。”林涛点点头大步把我带进房子。

　　“涛哥，你怎么才来啊，哟，这位美女就是你要带的熟人啊，嘿嘿。”一头张扬又夸张的红发男人笑嘻嘻盯着我问道。

　　“苏桃。”林涛指指我。

　　“红毛。”林涛又指了指对面那红发男人说。

　　“苏桃……这名字有意思，嘿嘿，听着挺好吃。”红毛开玩笑地说。

　　“话多，端菜去……”林涛踢了一脚红毛。

　　“诶…诶知道啦，嘿嘿。”红毛摸着屁股往厨房走。

　　厨房里飘出好闻的食物香气，口腔里唾液自动分泌，肚子更饿了。我突然发现在小岛上吃的饭都是和林涛一起，曾经读过一本书，作者说男女之间过日子无非就是两个人愿意一张桌上吃饭，一张床上睡觉。如果两个人不能在一张桌上吃饭，不能在一张床上睡觉了，他们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一方面好像是林涛一直自作主张带着我到处吃饭，另一方面我好像也没有非常排斥。他带我去吃的食物是很好吃没有错，难道和一起吃饭的对象没关系吗，我的内心是不是从来也没有排斥过林涛，可是我和林涛之间完全是陌生人啊，活了24年一见钟情这种小概率事件终于砸在我头上了吗。

　　“你一个人在胡思乱想什么。”林涛拍了拍下我的头。

　　“洗手吃饭。”男人催促。

　　“…哦…”我揉揉鼻子，怕自己的小心思被人发现。

　　“丫头，快过来坐这。”是那个很亲切热情的前台大妈。

　　桌上的菜很丰富，和大多数海岛上居民一样，饭菜以海鲜为主，但是看着不像一般家里面的家常菜，摆盘讲究搭配合理看着就很诱人，甚至不输星级饭店。

　　“趁热吃，千万别客气和自己家里一样啊。”

　　“诶哟，姑娘你这么瘦，在我们这海边风一吹就要倒喽，来来，多吃点。”外婆热情招呼我们。

　　“外婆，人叫苏桃，再说现在的小姑娘不都喜欢自己瘦点要保持身材嘛，嘿嘿。”红毛扒着饭又夹了几口菜。

　　“菜这么多还堵不上你的嘴。”林涛泯了口啤酒。

　　“你不用，多吃点。”

　　“什么……”我问林涛。

　　“你身材挺好不用减肥，太瘦手感不好。”林涛上下打量我一眼。

　　“…咳…咳咳。”我嘴里含着口汤差点呛到，这人脑子里每天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涛仔，你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找女朋友啊，这人啊钱赚的越多越要有个家，特别是男人，没有女人管着容易飘不踏实。”外婆慈祥地看着林涛，看的出来外婆是真心把林涛当自己小辈看待，替他操着心。

　　“是啊，涛哥，你看看我，本事没你大，儿子比你先有了，嘿嘿，一想到家里的老婆孩子我他妈什么苦都不觉得苦啦，日子特有奔头。”红毛灌了口啤酒。

　　“跟着我觉得苦？”林涛揶揄。

　　“涛哥，我不会说话，我喝酒，嘿嘿。”

　　“走一个。”林涛拿碰了碰红毛的酒杯。

　　“快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林涛说话的时候眼睛往我这边瞟了几眼。

　　“诶唉…上心了就好，到时候一定要带到家里来吃饭，老太婆我别的不会，烧菜做饭还是有几手的。”

　　“您这几手岛上谁不知道啊，要吃您亲手做的菜还要提前预约。”林涛夹了菜放到外婆碗里。

　　原来外婆手艺这么出名，难怪这菜看着就不普通，这次真是沾林涛光了。

　　“丫头，你这么漂亮一定有对象了吧。”外婆把菜往我这边推了推。

　　周围的目光一下子全落到我身上。

　　“还没呢，工作太忙没时间找。”我低头吃菜。

　　“缘份到了啊工作再忙也拦不住，我看啊涛仔和你就挺好。”外婆笑嘻嘻地看着我和林涛。

　　“涛哥配人家会不会太老…”红毛剥着葱油大虾“唉…谁踢我啊…”

　　“吃你的虾。”林涛点点红毛的碗。

　　“诶…诶哥知道啦…嘿嘿。”红毛讪笑。

　　这顿海鲜大餐吃的我无比满足，吃完饭外婆送我和林涛到门口。

　　“苏丫头，有空一定要再来啊。”外婆轻握着我的手。

　　“嗯嗯……一定，下次有机会您到北京来一定要来找我，到时候我做东带您逛北京城。”我挥手告别。

　　“外婆你觉得涛哥对那美女有意思？”红毛看着林涛和我离开的背影。

　　“你都当爹了还这么傻，你看涛仔什么时候领过姑娘上我这吃饭。”外婆拍了下红毛的头。

　　“对哦，嘿嘿。”红毛笑嘻嘻的揉揉头发“姜还是老得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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