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

　　“你另有安排？”
　　“陛下想将皇位传于何人？”、
　　“朕有的选吗？”
　　“为何没得选？”
　　皇帝双目圆睁，惊诧的看着李延宗。
　　“国舅已经结束了，老六倒真是个治国的，只是心狠手辣，朕的子嗣均折在他手里，朕如何甘心？如何甘心啊！”
　　“陛下就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吗？”
　　“别人？”
　　宫门外
　　一男子身披金盔圣甲，骑枣红骏马立于门外，眼前一片猩红，宫人的血早已干涸，在地上拖出一道一道的印子。
　　|“去告诉老六，庆城军已被我等尽数拿下，劝他快快放了陛下，就地投降。”
　　来人脸上沾满血迹，像极了地狱来的修罗，宫人跌跌撞撞爬进殿里报信去了。
　　厅中，皇帝怔怔的回味着李延宗的话。
　　“九王爷十六岁就被派镇守边关，十年有余，立下战功无数，且生母又与您的母妃越贵妃娘娘是亲姊妹，由他继承大统岂不美哉？”
　　他么？
　　皇帝想起了很久以前不为人知的隐晦，老九的母亲是自己的亲姨娘，难产去世了，老九自小就跟在他身后，小小的奶音皇兄皇兄一声声叫着。
　　旁的人赏了好吃的东西也总是会私自藏一块，胖胖的小手喂过来：“皇兄，尝，尝……”
　　一起读书数载，母妃从来不让别人近他的身，除了老九。
　　吃喝自是在一块的，习武也在一块，老九做文章一般，习武却格外认真，有一次先帝问老九于习武一事为何如此苛刻，老九答因为以后要保护我的皇兄。
　　皇帝儿时总是吃不得寒物，进食寒性大的食物总是手脚发凉，九王爷当时尚年幼，瘦小，便用两只手包住他一只手，搓搓揉揉呵呵气，夜间也会团进自己怀里，暖着。
　　十六岁出宫开府，一别数月，再见面他已长成少年模样，摘了一枝桃花，笑吟吟的说：|“皇兄，你瞧着宫门外的桃花可比宫内？”
　　眉眼弯弯，笑意吟吟。
　　皇帝慌了心神。
　　彼时皇帝已是太子，彼时太子妃即将进门，彼时皇帝已知晓姨母死于母妃之手。
　　“皇兄可是不愿意娶那翟姓女子？”
　　皇帝看着自己眼前的少年，骨架刚刚张开的样子，窄腰细臀，身姿卓越，怔愣着说不出话来。
　　“皇兄若是不愿意，我去跟姨母说我娶那姑娘便是。”
　　“你喜欢她？”
　　“莫非皇兄喜欢她？”
　　“纵使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纵使他翟家女貌比天仙，我心中只有子衿。”皇帝自知失言，忙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我的意思是，此生唯一人足矣。”
　　九王不语，笑得狡黠。
　　谁乱了谁的心神，谁又吹皱一池春水。
　　宫外，数千将士屯在紫禁城外，蓄势待发。
　　两月以前收到李延宗的信说是时候到了。
　　时候到了，十多年了，终于要回来了。
　　九王眉间愁绪渐去。
　　走的那日他大婚。
　　满目红绸，国之喜事，与民同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领了朝廷发的赏银，欢欢喜喜的团在一起吃吃喝喝，只有他一人一马，背着行囊，奔赴边关。
　　那个女人真的很厉害。
　　母妃自己是没有见过的，据说是个美丽的人，所以生的自己这幅好皮囊。
　　打小身边的嬷嬷就告诫自己要离三皇子远些，他一直不知道为何，只是觉得三皇兄待自己很好，姨母也待自己很好。
　　虽没有亲生母亲，但姨母也是一样的，三皇兄有什么自己便能有什么。
　　三皇兄日日带着自己，父皇很少有机会前来探看他们，自己便日日跟在皇兄身后。
　　他笑他也笑。
　　他愁他也愁。
　　先生讲功课的时候，皇兄总是愣神，定定盯着一处不肯移开眼睛，先生提问他，他却又都能答的上。
　　他原本就是极通透的人。
　　十四岁奉旨在外建府，他使了些银子，将临近的一处桃园也圈了进来，果不其然，那桃花开的极妖，他想起那人每日在养居殿吃的桃花羹。
　　那人一向温润，与世无争的样子，偏生姨母争强好胜，他也就单单配合着母亲。
　　他有呆傻傻的样子，有面若桃花的样子，有手足无措的样子，有沉沉睡去的样子。
　　每一种样子自己都很喜欢。
　　非常，非常的喜欢。
　　开府不久，姨母为皇兄纳了一房侧妃。
　　那一日他穿着火红的绣袍，言笑晏晏。
　　那一日他喝的酩酊大醉，对自己信誓旦旦。
　　这种事绝不会有第二次。
　　十六岁那年搬出宫外，先惦记着的就是园子里的桃花，那人喜欢桃花的，他总会细细摩挲花瓣，一片情深义重的样子。
　　他恨不得自己就是桃花姬。
　　折了一枝开的最盛的带进宫里去。却被告知陛下为太子殿下选了翟家女做正妃。
　　桃花瓣被风吹散了，花瓣散作一地。
　　“皇兄既不愿又何必……”
　　“世上的事大多都不由得我愿不愿意……”
　　厅堂内
　　“陛下，九王爷虽久不在京城，但是朝中清流的文官大都不愿与国舅六王同流合污，要重振朝纲也并非难事，几家破败的贵胄，胡来的皇亲也被六王爷尽数收拾了，九王爷千里勤王，若能得一纸诏书，名正言顺，后头的事就都能顺当了。”
　　皇帝转头，眼中隐隐有，泪意：“你同他是甚关系。”
　　问的李延宗一脑门莫名其妙，思忖片刻，答：“回陛下，庆历九年，臣金榜高中，陛下为臣在景辉堂设宴，彼时九王殿下刚从渝北战场回来换防，与臣同在一桌吃酒，相谈甚欢。”
　　相谈甚欢么……
　　曾经他们也是，相谈甚欢…….
　　直到他大婚。
　　他不愿娶翟家女，但翟家权势滔天，母妃为了这门亲事颇费力气。
　　大婚两日前，那人同他说：“皇兄，我不会让你如此过这一生，我保证。”
　　结果他还是同翟家女进了洞房，有了女儿。
　　而他，因为顶撞陛下被罚驻守边关，不得旨不得入京。
　　三日后，母妃自缢于自己宫中。
　　宫里开始慢慢流传当年琦贤妃身死之迷。
　　没多久皇帝也撒手人寰，自己就被推上了帝位，这些年，东边一根线，西边一根线，将他东扯扯，西拉拉，那些东家西家的慢慢织成一张大网将他团在其中，无可奈何。
　　或者，边关更自在，更安全。
　　所以他只是偶尔召他进京，领些赏赐，见他一面。
　　这几年边关吃紧，连面也见不上了，却没想到他同新科的状元郎生了情分。
　　皇帝这番计较李延宗自是不知道的，犹在劝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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