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生遗爱

　　几场秋雨，天气陡然变凉，点翠苍茫，逐渐泛了黄，起了萧瑟之感。
　　散朝之后，皇甫渊与孟青和一前一后走着，两个人面色凝重，不着一语。迎面却正好遇到了襄王皇甫铎和陆机，陆机向皇甫渊微微行了礼，孟青和同襄王皇甫铎行了礼。
　　“恭喜陆相了。”皇甫渊如炬，看着陆机，“陆勋在北疆立了战功，收编了北疆三十六领，被父皇大力嘉奖了。”
　　陆机微微一笑，开口道：“陆勋得陛下庇佑，为国效力，是他的荣光，也是整个陆家的荣光。”
　　一旁的皇甫铎不做声，自他封了襄王，似乎沉稳了很多，不似先前粗莽。
　　“也要提前祝贺七弟。”皇甫铎笑了笑。“与孟太傅的女儿好事将近，到时，当哥哥的一定让扶烺备好厚礼，以表庆贺。”
　　“谢过四哥了。”皇甫渊有礼回道，“四哥与四嫂伉俪情深，让人羡慕…”
　　一番寒暄过后，大家分路而行。
　　快到承乾殿时，孟青和愤愤开口道：“这陆机本就替着襄王牢牢把持着军枢，谁都知道，争天下，要的是军权，可如今，我们连最末等的军机随侍都安排不进。如今三十六领也成了他们陆家的，真是让人怄火！”
　　“父皇信任陆机。”皇甫渊有些无奈，“这些年，陆机一直提防着，将那军枢所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相安无事这许久，若是我贸然出手，反而显得我图谋不轨，惹父皇疑心。”
　　听皇甫渊这样说，孟青和不做声。
　　“只是那陆勋，这些年一直默默无闻的，这下子声名鹊起，颇为蹊跷。”皇甫渊轻声道。
　　孟青和点点头：“都说并不是陆机的亲生子，是陆机的养子，一直养在陆机老家，成人后便入了行伍，是个神秘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是该好好查查他。”皇甫渊若有所思。
　　“只是…”孟青和应声道，“陆勋不长在贺都，陆机又有意让他避着人，查他恐怕并不简单。”
　　皇甫渊冷笑一下，开口道：“无需担心，总有人能做到。”
　　望着皇甫渊胸有成竹的模样，孟青和露出讶异表情。

　　***

　　承乾殿，闲月亭中。
　　皇甫宁正与孟青夕坐在一起，望着亭外微雨，两人闲话着。
　　夏妩带着几个宫女走近，她满脸堆笑，轻声道：“宁公主，孟小姐，说的累了，吃些茶点吧。”
　　精致的小点摆在庭中的石几上，孟青夕打眼一瞧，都是自己喜欢的吃食。
　　“殿下去上朝之前特意嘱咐了，孟小姐嗜甜，总要给她备些可口的小点才行。”夏妩笑道。
　　“有劳夏夫人了。”孟青夕向着夏妩，柔声道。“夏夫人一道坐吧。”
　　夏妩轻笑，坐了下来。
　　“唉唉唉。”一旁的皇甫宁瞪大眼睛，“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成朋友了？”
　　“怎么，我与夏夫人就不能成为朋友吗？”孟青夕轻笑一声。
　　“不是不是。”皇甫宁将孟青夕拉到自己身边，用气音说道，“她被七哥纳在身边的时候，你还与七哥闹了那许久的别扭，我还以为你顶讨厌她呢。”
　　“就不许我与她化敌为友啦。”孟青夕小声提醒道，“我哥应该快要来了，你还不快去门口迎着，让我哥第一时刻，就看到你新做的衣裙。”
　　皇甫宁忙的起了身，挤出一个端庄笑容来，急不可耐的往门外跑去。

　　闲月亭中，只剩下了夏妩和孟青夕两个人。
　　燕檐微雨，闲月亭烟云笼罩，像是在仙境一般。
　　孟青夕望着夏妩，她正在饮茶，举盏落碗，每个姿态，都是那么柔美，的确是个上乘的美人儿。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发现夏妩其实并非自己印象中的，不择手段只为了留在皇甫渊身边的那种女人，相反，她深爱皇甫渊，爱到能够完全的为他着想，不顾一切的成全他。这种爱包容而伟大，孟青夕自愧不如。
　　“孟小姐…您望着我做什么？”夏妩笑着问道。
　　孟青夕忙的回神，摇摇头：“是…是觉得夏夫人髻上的凤兰簪饰很好看。”
　　夏妩脸一红，她伸手扶了扶那簪饰，轻声道：“孟小姐不喜繁复，殿下也是看惯了，总是称赞孟小姐若水之姿，这承乾殿里进出的人，也都承了朴素之气，这簪饰样子简单，与孟小姐气韵相和，夏妩想，殿下应该会看的顺眼，便戴了。”
　　夏妩说着，脸上似有骄傲的光芒一般。
　　孟青夕心中突然泛起一阵伤感，开口道：“我是蒲柳之姿不爱做饰，夏夫人国色天香，气韵无双，该好好掇饰才是…”
　　夏妩摇了摇头，收起脸上光芒，苦笑道：“我与孟小姐总是不同的，孟小姐即便是单单的坐着，也能让殿下倾狂，而我呢，是依附殿下而活着的，凡是要揣摩殿下喜好，让殿下欢颜才行…”
　　孟青夕叹了口气，此时此刻，她是真的对夏妩产生了怜惜。
　　“孟小姐不必怜我。”夏妩看出了孟青夕心中所想，轻声道，“能在殿下身边，夏妩就已经知足了。”

　　正说着，便看到皇甫渊入了承乾殿。
　　孟青和跟着皇甫宁走在后面，皇甫宁仰望着孟青和，绽开笑容，似花般娇羞可爱。
　　皇甫渊远远，便看到孟青夕和夏妩坐在一起，正说着什么，他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

　　入了闲月亭，皇甫渊径直走向孟青夕，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孟青夕的脸颊，柔声道：“今日气色不错，这几日将养着，竟还白胖了。”
　　孟青夕脸一红，不是所措的低了头。
　　“七哥，我们可都在呢！”皇甫宁看热闹一样喊道。
　　“怎么，你还不是拉着青和的手不放。”皇甫渊瞥了一眼，故作深沉的开口道。
　　皇甫宁就是这样，她拉紧孟青和的手，向哥哥示威一样：“我许久不见青和了，哪像你，留了青儿在承乾殿，说什么青儿偶感风寒，还不允许我来探病，生生困了她那么久。”
　　“渊哥哥是怕我过了病气给你。”孟青夕笑着开口道。
　　“才不是呢。”皇甫宁嗔笑一声，“青儿你可不知道，他就是舍不得让人打扰你们，青和，你说是不是！”
　　许久不见孟青和，孟青夕向着哥哥行了礼，孟青和望着孟青夕，只觉得她眸子中有复杂的情愫，似与以往不同了。
　　“青儿…殿下说你感染风寒，一直留你在禁宫中，如今你可好些了？”
　　“好多了”孟青夕轻声道，“哥哥，爹…可还好？”
　　“他老人家，七日有六日半都是病着的，若鸿照料着，你不必担心，安心在这里养身子。”孟青和笑了一下，“殿下待你极好，我看你也是白胖了。”
　　孟青夕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这些日子，渊哥哥每日都要着人送来五顿饭食，还要在一旁看着我吃完，可不白胖了…”
　　“那是因为你择食的毛病难改。”皇甫渊在一旁幽幽说道，“你若像宁儿那样，一顿能吃掉一整只糯米八宝鸭，我便不日日陪着你用饭了。”

　　闲月亭中，难得热闹轻松。
　　夏妩着了芩音拿了更多的茶点来，还亲自为大家烹茶。
　　“七哥惯会笑我。”皇甫宁拿起一块鲜花牛乳酥饼，先给了孟青和一块，再拿了一块放入自己嘴巴里，边吃边说，“我那是被母后罚了不准吃饭，饿了一日才，才吃掉了一只糯米八宝鸭的。”
　　“一只八宝鸭而已。”孟青夕玩笑着，意有所指的看着孟青和，说道，“渊哥哥若是管不起，我哥管的起，是吧。”
　　众人皆看向孟青和，将孟青和看的面红耳赤，只愣愣的点头，惹得皇甫宁满心充满欢喜。
　　夏妩在一旁不做声，望着席上的几个人，闲话岁月，这才是闲月亭该有的才是……

　　皇甫渊与孟青和一边饮茶，一边说些朝上的事情，皇甫宁和孟青夕实在听不懂，便只能朝着桌上的茶点发力了。
　　“青儿，我想吃你面前的甜枳羹。”皇甫宁随口说了一句。
　　孟青夕也未注意，她抬手便拿起自己面前的甜枳羹，手腕一阵抽疼，她下意识松手，碗盏摔到了地上，碎成了好几瓣，羹汤洒了孟青夕一身。
　　皇甫渊惊呼：“青儿…”
　　孟青和和皇甫宁诧异的看着，不知发生了什么。
　　孟青夕忙解释道：“这碗盏有些滑手。”
　　“她不能拿这些！”皇甫渊朝着皇甫宁斥了一句，话一出口，才想起，皇甫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七哥…”皇甫宁不悦的瞪了皇甫渊一眼，“知道你金贵青儿，也不用这么金贵吧。”
　　“不碍事的。”孟青夕笑道，“我去换洗一下…”
　　“我陪你…”皇甫渊忙的跟了上去。

　　***

　　佐阁里，孟青夕已换了干净的裙裳。
　　内堂中，皇甫渊握着孟青夕的手腕，伤口虽然好了，红肿也消去了，但还是会有一条明显可见的伤疤，皇甫渊小心的看了又看，眉头紧蹙。
　　“刚才是不是很疼。”皇甫渊心疼的望着孟青夕。
　　“并未觉得很疼。”孟青夕动了动手腕，“只是觉得没力气，过些日子就会好了。”
　　“还是传太医来瞧瞧吧。”皇甫渊不放心的看着纤细白皙的手腕，开口道。
　　为了防止被人看出端倪，孟青夕着了窄袖的衣裙，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她手腕上有了伤痕。
　　“哥哥难得来一次，宁公主又一惊一乍的，若是被他们看了去，指不定要生出什么事端呢。”孟青夕望着皇甫渊，认真开口道，“若是被人知道了什么，将来恐怕会给你添麻烦。”
　　皇甫渊听孟青夕这样说，露出一个舒展的笑容，他抬手，轻轻将孟青夕揽入怀中：“你是担忧我的，我便知足了。”
　　皇甫渊怀中馥蕴香气，孟青夕不做声，任由他揽着。
　　“刚才我看到，你与夏妩说话，竟似朋友一般，我心中是不悦的。”
　　“为何…”孟青夕躲开皇甫渊的目光。“我与夏妩相处的融洽是好事吧。”
　　皇甫渊叹了口气，自嘲的笑笑：“若是换了别人，大概会觉得是好事，而是青儿，你可知道，你接纳了夏妩，便是在暗处放弃了我…”
　　“我…”孟青夕无力的反驳，“我并没有。”
　　“你如今可能还不自知。”皇甫渊轻声对着怀中人儿说道，“但是没有关系，青儿…你如今愿意为我担忧，我便知足了…”
　　“渊哥哥…你不要这样…”孟青夕叹了口气。“我可能…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好…”
　　皇甫渊摇摇头，他微微合目，感受孟青夕在自己怀中，雏鸟一样轻柔的喘息着，轻笑道：“无论你怎样都好，一生那么长，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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