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生遗爱

　　仿佛置身一个焖罐，周围有人哀嚎，有人叫骂，有人嘶吼……中间还夹杂了严厉的喝止声。声音在焖罐里互相交杂、发酵，变得更大更嘈杂。
　　殒奴在巨大的闷响里缓缓睁开眼睛，他躺在冰冷的石板上，眼前模糊不清，他抬手摸了一把脸，擦掉眼前的血，这才勉强看得清眼前的铁栅，这小子，下手真狠，殒奴苦笑一下……

　　昨日午后，他送孟青夕去往禁宫，在禁宫门口，被人迷晕带走。不多时，殒奴在一个囚罐的铁栅里醒来，这个囚罐极大，用铁栅分隔开小间，上百个小间。每个小间都塞满了人，这些人几乎都是男人，小到几岁儿童，大到苍发老者都有，吃喝拉撒都在一起，味道十分难闻。他们有些人衣着较新，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有些人身上全是是血，露出警惕的凶光；更多的人，是奄奄一息的躺着，断了胳膊或者断了腿，再或者内藏被打穿，躺在角落默默等死。

　　一个浑身是血，已经看不出模样的男人被人从远处拖进来，两个守卫模样的人一边一个，提着他的胳膊，他的的腰已经折断，双腿无力的拖在地上，划出一条血迹，触目惊心。
　　那些不知要发生什么的人，见此情景先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接着开始嚎哭哀求。
　　守卫将男子拖到一个隔间中，扔在地上，同那些受了伤的人关在一起。守卫顺手检查了那些原先就躺在这里的人，这些人的伤口冻溃发烂，已经无药可救，找到一个已经咽气的人，守卫抓着他的头，将这具僵硬的尸体拖了出去……
　　刚刚被拖进来的男子，此时有些恢复意识，他向着守卫动了动手指。
　　“救…我…”
　　守卫看了他一眼，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口水，恶狠狠的咒骂道：“你个瓤货，老子把值夜的钱都压在你身上，哪知你这么不抗打！”
　　“求…你…”
　　另一个看起来稍微和善些的守卫无奈摇摇头：“省点力气吧，进了打奴场，谁会救你…”

　　打奴场——贺都繁华瑰丽下的人间鬼蜮。
　　在贺都，贵门大户豢养奴，犯了错或者年老失去劳动能力的奴，就会被主人卖到这里，成为打奴，打奴的命，归属于打奴场所有。每到固定的日子，都会有公开的角场，一对一的角斗，看客可以下注做赌，在角斗中获胜的人，很大机会会被人重新买走，输掉的人，则会进入下一轮，直到死在打奴场…

　　还未等殒奴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便第一次上了角场。
　　殒奴的对手，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他精瘦，衣着破烂，眼眶被打裂，应该是前几场上的胜利者，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眼里迸射出凶恶的眼神。
　　角场深陷地下，墙壁上涂了滑油，防止打奴逃脱，角场里血迹斑驳，未干的血痕上能看出，上一场的激烈。
　　高墙之上，是看客的席列，这些杀了红了眼的看客，挥动着手中的筹码，用近乎疯狂的眼神看着角场上的两个人，用仅存不多的理智做判断。
　　响亮的鸣炮声一响，殒奴对面的年轻人便抢先出手了，他并不是行武之人，也并不会什么武功路数，几乎是滑稽的挥着拳头朝殒奴而来，殒奴在想出手的一瞬间，突然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只一瞬间，他泄掉了拳上的气，看着那个年轻人鬣狗一样的扑上来。
　　象征性的反抗一下，殒奴便不再还手。年轻人看中机会，拳拳到肉，殒奴不躲不避，只几下，他跪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年轻人见状，抬脚踢向殒奴胸腹，他用尽力气，直到将殒奴彻底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鸣炮声再次响起，他胜利了……

　　殒奴在一片唾骂声中被守卫拖走，很多人看中殒奴身强体健，买了他赢，眼下输了，愤恨咒骂声响彻角场。
　　席列角落的地方，一双眼睛目睹了这一切，他看着殒奴浑身是血的被拖走，便离开了角场。此刻已是清晨时分，角场外的茶寮处，孟青和坐在里面饮茶，离开角场的男子走到孟青和身边，轻声道：“执守大人，属下观察，那个人并未反抗，看起来不懂武功，不像是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陈冲的高手…”
　　孟青和悠悠放下茶杯，思索一下，露出讥笑表情。
　　“既然他这样无用，就留在这里被人打死吧。”

　　囚罐里，殒奴躺着，囚罐里又湿又冷，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动了动身体，扯痛了胳膊，他吃痛低吟。好再骨头并无大碍，头上的伤口也应该结痂了，只是接下来如果一直不还手，一定会被打死，遂了送他进来的人的心愿…
　　“喂…喂…你是殒奴大哥吗？”一个声音从身旁传来。
　　殒奴艰难的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我啊，我是非河，你还记得我吗？”
　　殒奴苦笑一下，心想，这里也能遇到熟人。非河长高了一些，面容消瘦，头发散乱，身上血迹斑驳，与记忆里那个充满活力的少年不大一样了。
　　“记…记得…”殒奴一张嘴，嘴里涌出一股血气，“你不是逃走了吗？”
　　非河无奈的摇头：“哪有那么简单，我是奴籍，陆府人把我抓走，就把我卖了进来。”
　　非河看了看殒奴浑身的血迹，有些困惑额皱皱眉：“殒奴大哥，你怎么会被肖九那小子打成这样，我记得你功夫很好的啊…”
　　殒奴不做辩解，任凭非河猜测。
　　“非河。”殒奴突然开口，“你可知道，怎么从这里逃出去？”
　　非河摇摇头，有些失落的说：“不可能的，从这里出去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你打赢这里所有人，从这里走着出去，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被人打死，从这里躺着出去…”
　　殒奴沉默一阵，然后认真的看着非河：“非河，我能帮你出去，但你出去之后，要帮我做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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