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生遗爱

　　月影婆娑，又是凄风苦寒夜。
　　承乾殿，月白楼。夏妩坐在浴桶中，水汽映衬下，她雪白的肌肤仿佛光亮透明，十分耀眼。芩音拿了绢巾，小心翼翼的为夏妩擦洗。烛影之下，芩音看到夏妩胳膊的乌青，那是指印形状的乌青，这样深刻清晰，几乎就是要将她纤细的胳膊捏碎，芩音停下手，露出担忧的表情。
　　“夫人您真的没事吗？”芩音忍不住问道。芩音是夏妩的侍女，上午陪着夏妩去进香，归来时夏妩说遇到了故人，要芩音带着车夫回避，可等到她同车夫回来时，却看到夏妩全身湿透，浑身颤动的缩在马车里。主子不说发生了什么，芩音也不好多问。回宫后，芩音悄悄找了太医来看，开了驱寒固气的药。太医离开时嘱咐，要用温烫一些的水给夏妩暖身子。
　　“没事。”夏妩轻声回答道，眼神却有些游移和迟滞。

　　千头万绪，无处开解。不久前，她为了躲开皇甫铎，跳进千江湖中，皇甫铎紧接着也跳了下来，在那彻骨的冰湖里，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可以彻底摆脱这一切，可结果却不然，皇甫铎将她救了上来。岸边，皇甫铎看着她，愤怒似被冷水浇灭了。
　　“你就这么恨我？”
　　夏妩看着皇甫铎，他褪去盔甲露出软肋，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像极了那个冷雨夜……
　　夏妩恨恨说开口：“是！”
　　“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甚至更多！”皇甫殊看着夏妩，眼神沉稳，但心中已然慌乱。
　　“我要的，只有他能给，你给不了。”夏妩突然冷笑一下，带着残酷与绝望的看着皇甫铎，“反而是你，彻底毁了我，我让失去了站在他身边的资格和勇气。”
　　皇甫铎看着夏妩，她冷漠疏离，目光里透漏着恨意。这恨意就像一根软绳，将皇甫铎的越栓越紧，让他无法呼吸。九年的相依相伴，曾经的年少岁月，如今却堕若如此。
　　皇甫铎起身，背对着夏妩，看不清表情，但声音清晰，一字一句撞进夏妩心中：“别妄想了，他爱的人从来都不是你，你自始至终，不过跟我一样，是个自作多情而的可怜虫而已！”

　　月白楼内，水汽氤氲，夏妩抽回思绪，却发现脸上已是泪痕斑斑。
　　“芩音，加些热水。”
　　“夫人，这水已经烫手了。”芩音摸摸水温，“再加要烫坏了。”
　　“我觉得不够热。”夏妩看着芩音，“加热水。”
　　拗不过，芩音无奈加了热水，不一会儿，夏妩身体被烫出大一片红肿。
　　“再加些烫的。”夏妩吩咐。
　　“夫人…不能再加了…”芩音看着夏妩身体被烫出的片片红肿，声音有些颤抖。
　　夏妩抬眼瞥了芩音，冷冷说道：“怎么，我这个没名没分的夫人，如今令不动你了吗？”
　　芩音无奈，只能退出房门，准备烫水。
　　夏妩在内堂，身上因为炙水而烫的生疼发痒，但她不以为意，她闭上眼睛，咬紧牙关，感受身体灼烫带来的的痛疼。如果这样的疼痛，能够将她一身的污垢洗清，那该多好……

　　不多久，芩音在外扣门通传。
　　“夏夫人，殿下来了，在外厅等您。”
　　夏妩睁开眼睛，唤了芩音入内，将她扶起身，换了干爽衣物，收拾停当，才踏出了内堂。
　　皇甫渊坐在外厅上座喝茶，他端坐着，一如既往的儒雅温润。
　　这大概是他第二次来到月白楼吧，第一次是皇后将夏妩此刻自己那个夜，他无奈留在这里一夜，没发生什么，却给足了夏妩面子。刚刚，芩音找了自己，说明了夏妩的异状，他便来了。

　　“殿下…”夏妩行了个礼。“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听说你今日唤了太医，你可是有不舒服的地方？”皇甫渊看着夏妩，神情如常，脸上有奇异的红晕。
　　“不打紧，让殿下担心了。”夏妩轻轻一笑。
　　屏退了左右，月白楼内，只有皇甫渊和夏妩两个人。
　　皇甫渊看着夏妩，略显尴尬：“这月白楼，你可住的习惯？”
　　“殿下安排的，都是好的。”夏妩轻声道。
　　皇甫渊点点头，他幽幽道来：“你是我承乾殿的人，虽然去了九年，但好在回来了，过去的事，还是不要过于执着，会伤着自己。”
　　夏妩低下头，不做声。皇甫渊起身，想要离去，在门前，皇甫渊停下脚步。
　　“现在我护着你，将来也会护着你，我知道你为了我与母后付出了什么，不会亏待你，你莫要胡思乱想…”
　　“殿下…”夏妩抬起头，眼中噙着泪，表情透露出痛苦和挣扎，她走近皇甫渊，“殿下，今夜一定要走吗？”
　　皇甫渊转身看着夏妩，她美得不可方物，此刻又梨花带雨，让一个男人动心的全部条件，她都具备。
　　看皇甫渊不走也不动，夏妩抬起胳膊，环住皇甫渊的腰际，将头埋在他胸口，感受他的温度，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规律而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夏妩轻轻开口：“殿下还是嫌夏妩脏，对吧。”
　　皇甫渊轻轻将夏妩推开，他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她一样。
　　“夏妩…”皇甫渊看着夏妩，认真地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么想的。”
　　“那为何，她可以，我不可以？”夏妩仰头，眼里充满哀求神色。
　　皇甫渊轻笑，他用柔和的声音回答道：“这个问题，一直也困扰着我，为何只有她可以，别人都不行。”
　　“殿下……”
　　“好了，你好好休息。”皇甫渊说完，便离开了月白楼。
　　望着皇甫渊离去的身影，夏妩绝望而哀艳，她心绪复杂。
　　他爱孟青夕，数十年如一日，温柔如水，呵护备至。与其他男人不同，他的爱，带有尊重，他愿意等待和付出，直到她有心归属那一天。
　　夏妩知道，自己爱他，就是爱他这份近乎痴绝的迷恋。只是这荣恸，从来都不是给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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