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天空城]霜刃

　　无霜心头蓦地浮现风刃曾对她说过的那句话：天下间最幸福的事，难道不是求仁得仁？

　　求仁得仁……我所求的不过那个不肯正眼看我一眼，却也不肯放我离开心思极难猜透的男人肯回顾再看我一眼罢了……

　　无霜忍住刺骨寒痛，偏过头对桓倾道：“你来，就是想带我走，对吗？”

　　“当然不止这么简单……”桓倾索性一股脑全告诉她：“你身上流有前代妖皇青陌的血，如今又适逢妖族之力觉醒，自该回时支城由我助你觉醒。”

　　无霜冷笑：“觉醒？你是想把澜沨对我做过的事再做一遍吗……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桓倾闻言，眸色隐忍：“是与不是……有那么重要吗？总归你已有了龙魂之力，无论我再对你做什么，你都不会为我诞下妖族的后裔……我恨不能赶在他之前成为妖皇，你本该是属于我的……”

　　无霜在意的却不是谁归属于谁的问题，而是：“他说的都是真的？拥有龙魂之力的人再无法诞下其他人的血脉？”

　　碧桃本想隐而不发，不料荷苑先她一步点头道破：“是这样的。”

　　桓倾见无霜神色大变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禁心疼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龙魂之力并非牢不可破。你若愿随我回时支城，我就算拼尽全部妖力也会用时之刃斩断你与龙魂之间的感应，如此一来，你便不必再受制于龙魂之力……我愿为你做任何事，我……”

　　无霜沉痛的闭上眼，泪水不受控的往下滴落……

　　然而，桓倾还有话要说：“诞生于冰，融化于火。凝水为冰，冰火相融……妖族诞生于创世之初的那场天地巨变，每个妖族一生之中至少须得经历一次冰火浩劫，方能结出最完美的阇印……你以神族身份诞生，又因出生时神力与妖力皆被封，能觉醒成为神族已属不易，如今身中封灵箭神力被封，又如何能够熬得过妖族的冰火之劫……再说了，就算你勉强熬过冰火之劫成为一个真正的妖族，妖族天性自由放荡不羁，你又如何能接受与人日夜痴缠……”

　　“我是不会跟你走的。”无霜闭上眼重复道：“冰火之劫又如何？龙魂之印又如何？这些都不能阻止我留在他身边。你若与澜沨一般知趣，便不会说出带我离开这样的浑话。再说了，我既与幕海神族定下婚约，又如何能与你回时支城？你这是要引来幕海神族与暮云神族一齐攻向时支城吗？”

　　桓倾脸色陡然难看起来，连带那张俊美至极的脸也扭曲起来，他不放弃的握紧无霜的手，狠狠道：“你以为凭区区两名婢女便能拦住我吗？就算我在这里强要你，你也无计可施。”

　　无霜不怒反笑，“是的……你可以为所欲为，我不过是个渺小的……连低等神族都算不上的普通人，那你还在等什么？要做什么赶紧做，难道要等我断气了才追悔莫及吗？”刺骨寒痛早如潮水涌退般消失，无霜将全副精力集中于识海中的黑炙魔轮。她并没有杀死桓倾的把握，只想着但凡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伤到他，便能叫他知难而退。

　　谁知桓倾俯身下来，如缎黑发垂落在她脸侧，朝她魅惑至极的笑道：“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心中在想什么？我从未骗你负你，处处为你着想，还将真心捧至你跟前，非但没能得到你一丝青睐，却遭致你无端厌恶……你对我，便是如此狠心吗？”

　　桓倾丢开她的手，黑玉妖袍在殿内一闪而过，眨眼时间便现身殿外。

　　宣勤殿外月凉如水，依如初见那般，只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桓倾陛下，这是要回时支城么？”月星辰自黑炎裂缝之中走出，淡然转向桓倾道，脸上依旧挂着那抹飘忽不定明艳至极却也是冷漠残忍的笑意。

　　桓倾不理会她，只顾摊开紧握的手，一颗灰蓝色珍珠似的珠子自他掌心浮起……

　　“堕珠！”月星辰惊得后退一步，拔剑指向桓倾。

　　桓倾神情寂寥望向堕珠道：“我本想将堕珠赠她，助她度过冰火之劫，成为一个真正的妖族，如此一来……我与她便有了在一起的可能……”言语间，伤情的泪自他眼中滴落，如幻似玉的容颜映在月色之下美得不可方物。

　　稍一用力，堕珠缓缓朝前抛出，黑玉妖袍飒飒作响，桓倾的身影隐去，堕珠与他的泪一同坠入青石板地上。

　　月星辰赶紧拾起那颗不起眼的灰蓝色珠子，神色怪异的望了眼桓倾消失的地方，纵是满心不理解却还是拿着堕珠移步至无霜床前，当着碧桃与荷苑两人的面，将堕珠放入无霜手里又合上。

　　“这是？”荷苑没忍住好奇问。

　　“时之刃上的堕珠……”月星辰话音未落，无霜呓语间再度神志不清起来，月星辰张开黑炎结界将她包围，方才对碧桃荷苑二人道：“我守在这里，有堕珠相助，公主必能度过此劫。”

　　荷苑面露喜色，碧桃却不无担忧道：“收下堕珠，便是欠了时支城人情，日后要如何还？”

　　月星辰淡然道：“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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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把我的位置占了。澜沨倍感无语通过神识传话于霓凐道。

　　啊？霓凐左右瞧了几眼，方才不着痕迹，悄悄的，往旁挪了一寸。

　　澜沨：……

　　又挪了一寸。

　　澜沨不愿再同她计较，撩袍紧挨着她坐下，这席位本就为单人而设，两人坐来自是够挤的，侍立于一旁的战神殿执事见了忙提议道：“二殿下，可否需要另开一席？”

　　“不用，如此甚好。”澜沨朝霓凐粲然一笑，霓凐有种亮瞎眼的错觉：这难道是壳子里换了个人？只是她疑问未解，门口便有人通传：“澜沧殿下到。”澜沨不由分说将她拖起来，与坐于对面席位的澜澈一同朝门口方向行礼。

　　“无须多礼。”澜沧眸色沉若的扫了一眼澜沨所在的位置，走到主位坐下，下令开席。

　　待坐下，霓凐毫不留情面的传音于澜沨道：看来你那大皇兄是真的不喜欢你，你就不怕他在酒里菜里下毒害你？

　　澜沨倍感无语的扶额，过了片刻方才回话道：你是不懂幕海的规矩……我若死了，他也不会好受。

　　霓凐：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澜沨：过会儿你就会明白。
　　霓凐：又是过会儿……我看你就是故意卖关子，想骗我陪你一块死。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若是一命呜呼，你那满心疼爱的无霜公主也会随你一起死……夜无痕向来疼他妹妹，想必到那时他定会心痛欲碎伤心欲绝，如此一想，我这心里便开心得不行……
　　澜沨：你开心便好。
　　霓凐：……

　　“二皇兄，”澜澈起身朝澜沨举杯道，“再过几日，二皇兄便要承了幕海神皇之位，做这幕海的主人，我在此先敬二皇兄一杯。”

　　澜沨手指放在席案上轻敲，霓凐盯着空的珠光青玉杯好一阵，方才极不情愿的硬着头皮拿起酒壶斟酒。澜沨举起酒杯，丝毫不吝笑意的对澜澈道：“多谢五弟。”

　　这便是喝上了。

　　澜澈接着又朝澜沧举杯道：“二皇兄前往暮云城的这段时日里，多亏大皇兄主持幕海内大小事务，今夜亦多亏大皇兄，我们兄弟三人方能齐聚一堂，只可惜澜漪不在……待澜漪回返幕海，还请大皇兄再次设宴，我先干为敬。”

　　澜沧自是应下了，只是澜澈连饮两杯，忍不住呛咳两声，霓凐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澜沨转过脸低声问她：“心疼了？”说话声不高不低，恰被殿内好耳力之人听了去，一时间数道视线若有似无的投向二人。

　　澜沨置若罔顾，对霓凐笑道：“不若我允你随他回念甯宫？”

　　……这是什么话？你把我霓凐当什么人？霓凐当即将酒壶用力往桌案上一掼，声响奇大，之前还假装不在意的人到了此刻也不得不将视线转投了过来。

　　论容貌，与澜沨最为相似的应是五皇子澜澈，但论气质神韵，则是大皇子澜沧与澜沨更为接近。此刻那双与澜沨有七八分神似的眼眸深沉如海直直转向霓凐，强大威压随行而至，霓凐不得不低下头，装作懵懂不知的样子往澜沨靠近，澜沨顺势将她带入怀里，柔声细语安慰道：“说笑而已，我怎会舍得？”手指勾住霓凐曲线华美的下颌，传音道：你若乖乖听话不闹，事后我自会替你收拾风吟魔族，还有……那个碍眼的应晟。

　　霓凐还欲争辩这关应晟何事，澜沨已松开她，转而向澜沧举杯道：“这段时日有劳皇兄了，待我执掌幕海后还有诸多事宜需仰赖皇兄劳皇兄费心，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澜沧扫了眼澜沨身旁的霓凐，将酒饮下。这时澜澈又提议道：“干坐着喝酒多无聊，近日我从雉海得来一名歌姬，不如由她来献唱一曲，如何？”

　　自是允了。

　　只是那名歌姬一踏进兴乐殿，霓凐便沉不住气，慌乱间将桌案上的酒壶打翻，酒壶沿着桌案滚落摔在柔软地毯上，倒并没有摔碎，侍立在后的幕海侍女见了赶紧拿来新的酒壶备上。

　　等霓凐重新将心神放回那名歌姬身上，歌姬早已张开嘴，虚幻飘渺的嗓音如雨落清尘般一丝一音滑落……

　　霓凐这才镇静下来，如今细看她眉目，发现她并不是暝夕。

　　是了，暝夕已死，她又怎会是暝夕……霓凐想起那夜暝夕用封灵箭暗算自己，待醒来已在霜云殿，澜沨……暝夕多半是他杀的吧。想到这里，霓凐不由望了眼澜沨，似是感觉到她的视线，澜沨微微侧过脸冲她粲然一笑。

　　真想把这张伪善的脸撕烂。霓凐在心底第N次腹诽，视线回移间不经意与对面席位上那双温润如水的眼眸对上，只见澜澈并没有在听歌声，而是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看。察觉到霓凐的视线，澜澈并没有马上移开视线，而是稍稍偏起头冲她意味深长的一笑，令霓凐陡然生出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感……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只待一曲停歇，澜沨支起头醉眼微醺道了一句：“海妖之声，昔日大皇兄屠尽离海海妖一族，没想到还留有余孽……”话音未落，眨眼间便有数十道离火环将那歌姬牢牢困住，不等她哀叫求饶，澜澈撤回手，那名酷似暝夕的歌姬四分五裂……

　　霓凐连抬袖遮脸的时间都没有，带有海妖特有腥味的血珠扑面而来，在她眼前三寸开外之处被一道薄如蝉翼的水幕挡住，血珠迸裂四溅，最终沿着水幕往下流淌成为一条条血痕……

　　场面太过血腥，霓凐脸色惊变，澜沨握住她微微发抖的手，装作体贴道：“吓到你了？”

　　霓凐这才反应过来：水幕？怎么会有水幕？你不是神力被封吗？

　　澜沨：你说呢？

　　便是在这个空档，一身血污的澜澈起身朝澜沧行礼道：“恕澜澈失礼，不小心脏了衣袍，还请大皇兄安排人为我更衣。”

　　主座上战神殿主人目光沉静，只见他将摊开的手掌回握，收回水幕结界，转向身后的螭俊低声吩咐道：“你去安排，还有，这里也需要清理一下。”

　　螭俊领命，亲自下来带澜澈离席，离席前澜澈向澜沨点头行礼时还不忘朝霓凐温和笑道：“纚缨姑娘有一双很美的眼睛。”

　　霓凐：……

　　澜澈在螭俊带领下离开兴乐殿，霓凐立即双眸圆睁盯着澜沨传语道：你这弟弟……平素都喜欢些什么……

　　澜沨抿一口酒，放下酒杯也不看她道：你都猜到了？
　　霓凐：……你们幕海果然没一个正常人，我要离开。
　　澜沨轻笑：你以为，你能走出战神殿？
　　霓凐：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霓凐站起身朝澜沧最大程度的低了下头，权当行礼，紧接着步调稍显凌乱的转身朝殿外走去。只是令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才刚走出兴乐殿没多远，便迎面遇上那个自己拼命想躲的人。

　　“纚缨姑娘，”澜澈叫住她，脸上堆满温和如煦的笑：“抱歉，适才吓到你了。”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霓凐自己都没忍住后退半步，脸色发白的回一句：“没……没有的事。”心道能够在极短时间内召出数十道离火环……这货到底是什么怪物！

　　见她嘴上说没事，整个人却是一副紧绷姿态，澜澈苦笑：“说来都是我的错，竟忘了离海海妖一族之事……惹大皇兄与二皇兄心生不快是我之罪过。”

　　若说初见时还对他存有一丝好感，此刻随着他步步紧逼，这一丝好感早不知烟消云散到何处去了。

　　霓凐思来想去觉得三人之中澜沨还算正常，便开口道：“你皇兄由来疼你，又怎会怪你？”

　　“是吗？”澜澈将她逼到转角处，如玉脸上俱是温和笑意：“比之大皇兄，二皇兄对我甚是宠溺，甚至连澜漪也没法和我比。我总在想是否是因为我那早夭的四皇兄……他走得太早，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但是，二皇兄似乎很在意那个素未谋面的四皇兄，也许便是因此缘故，将我当作那素未谋面的四皇兄来对待。只要是我想要的，二皇兄都会让给我，对了，不知你是否听闻过与二皇兄曾许下婚约的隐龙神族暝夕？”

　　……废话，那是我几千年来的好姐妹，虽然是假的。霓凐当然不会说出口，眼前澜澈一脸病态样，她才不想惹了他。

　　澜澈抬手，指尖出现一个小小焰火环，霓凐吓得往后一退，背抵在墙上，无路可退道：“你，你要做什么？”

　　澜澈眸光虽放在那枚小小的焰火环上，但眼神悠远，似在回忆什么道：“即便是她，皇兄也是愿意拱手相让于我的……”言语间，霓凐只觉眼前耀眼火光闪过，紧接着整个人便虚软无力的瘫倒在澜澈怀里，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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