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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一种告别
苏南接到正宇的电话,是在医院的走廊上,那时候她们几个人刚目送周灵进了手术室。
消毒水的味道很浓厚,周灵刚刚手上冰凉的触感仿佛还萦绕在苏南的指尖,虽然周灵表情冷漠,可苏南还是感受到了她身上的微微颤抖。
“我好像有种错觉,刚刚它好像踢了我一脚。”那是周灵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候说的。
消毒水的味道渐渐让苏南喘不过气来。
铃声突兀的响起来,周围的护士和患者抬起头来看她,苏南慌慌张张地拿着手机出了门。
正是初夏时刻,蝉鸣渐渐聒噪起来,她没看电话号码就接听了。
“喂?”她问道。
蝉鸣的声音越来越大,撩拨着她本就烦躁的神经,电话里一片寂静。
“说话啊?”对面还是沉默,苏南把手机移开,看了一眼号码。
“李正宇?”她尝试着,冷冷地问道。
“你再不说话,我就挂电话了。”
“南南。”有熟悉的声音从电话的那端响起,这个声音曾经让她心动,此刻却让她觉得怨恨。她怨恨他对她的那股致命的吸引力,怨恨那场把他们拴在一起的马拉松长跑,怨恨他在身上纹上前女友的名字,怨恨他知晓她一切的不堪却依然用谎言来哄骗他。
她怨恨他让她站在一个难堪的位置,寸步难行。
“李正宇。”她冷笑一声。“你这个骗子,大骗子,厚颜无耻之人……”她搜肠刮肚地想说出更恶毒的词语。
“你什么都知道了?”他说的句子长起来,她才从那口音分辨出来,他的声音也同样是冷冷的。
“没错。”
“你妈妈的事情也一样?”她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恶意,那恶意让她怒不可遏。
“所以呢?”
“我们分手吧。”李正宇的声音冷静地说。
那一刻,苏南才发现,自己怨天怨地,到头来最怨恨的,是自己还爱着他的事实。
而这句话像是古时候杀人于无形的某种武功,把她从里到外都震得内力尽失。
女人爱男人,而男人大抵最爱自己。
苏南想起还在手术室的周灵,那冰冷的触感从指尖直直地向心尖蔓延过来。
“你记得你曾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吗?”
“你说过,要为我负责吗?”
“你说过,不论什么都不会把我们分开吗?”
“李正宇,从头到尾,你的话都是骗人的,讽刺的是我竟然相信了你哈哈哈哈。我说这些话没别的意思,只想让你知道你自己有多么的厚颜无耻。”
“我妈妈也许走错了路,但是我永远不会为了你们家的几个臭钱卑躬屈膝,你也没必要像是防狼一样防着我,虽然我是小三的女儿,但要是比厚颜无耻未必比得过你……”
“对不起。”
苏南突然失了言语。本来要出口的话哽在喉咙里。
周灵的手术之后,她们搀着她回了家,路上阳光正好,几个女生却都沉默无语,各怀心事。
像是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第二天,苏南独自去了不远的Oak Alley。传说中是《飘》里面“十二橡树”庄园的原型。她还记得,郝思嘉就是在这里,匍匐在黄土之上,获取了重生的勇气。
参观完毕,苏南来到了庄园的一侧,在一株大树之下刨开了红色的沙土。
沙土是软软和暖暖的,她在里面端端正正地放上了两个巫毒小人。
正宇的那个是她在他的桌子上发现的。那时候吴景良还在给正宇的同学打电话打听他的下落,她偶然之间在正宇的桌子上发现了那个长相不讨喜的小人,那个她曾经递给他,让他戴在身上的小人。
那个保佑他们爱情长长久久的信物。
它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他的桌子上,就像被他丢在身后的她。
一抔一抔的黄土落下来,她终于有种亲手埋葬自己爱情的感觉。
“那家的女主人死了。”蒋淑梅的这句话,此时从脑海里渐渐地跳出来,一遍遍地重复着。
李正宇的母亲死了。他一定正在挣扎,就像父亲去世的时候,自己的样子。
她为李正宇难过。
只是她爱的,从来不是李正宇,是正宇。
正宇永远欠他的,而她永远不原谅他。而她,要忘记他。忘记大约是最好的办法,毕竟世界上从来没有这个人,不是吗?
一切只存在于她的回忆之中。发芽,开花,凋谢,直至变成不毛之地。
告别从来都是这么猝不及防。
苏南回过神来的时候,猛然间发现泪水像泉水一般簌簌落下来,从地面上渗入下去,那个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永远失去了他。
*
毕业典礼之前,白枝芝去了百老汇街的别墅。
吴景良给她打开了门。
“我是来拿之前借给孙江海的笔记的。”她冲他笑笑,却感觉他仿佛一眼看穿了她。
白枝芝打开熟悉的那一扇门,就像是推开回忆的闸门一般,只是推开之后才发现,孙江海的房间几乎半是半空了。
剩下的是混乱的一些小东西,堆叠在一起。
她疾走几步进去,在混乱的桌台上,果然找到了自己的那本薄薄的笔记。
“他走的时候,跟你说了吗?”白枝芝回过头来,问靠在门边的吴景良。
“没有。”吴景良简短地回答。“不过这几天,他给我发了短信,让我帮他收拾剩下的东西。”
“他……”
“他还好。不过他从没有问起过你,走之前也没提起过你。”
听到这刺耳的答话,白枝芝抬起头来瞪了吴景良一眼,嗔怪他的画蛇添足。
白枝芝打算离开的时候,视线掠过半开着的衣柜,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送给孙江海的那件自制的乌龟T恤,静静地躺在半空的衣柜里,像是被人丢弃的垃圾,可怜而悲凉。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把那T恤一把扯了下来。
啊,原来单恋一个人是这样的啊。本来心中剩余的侥幸此刻全都化为乌有。原来从头至尾,都是她一个人啊。
她拿着T恤,出了门,和靠在门边的吴景良擦身而过。
吴景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你放开?!”白枝芝惊奇地看着他。
“我说过,他不喜欢你。”吴景良淡淡地说。
“这句话你已经重复好多遍了吧。”这种事情,如果只有自己知道,还能有一丝的尊严,可经由其他人的口说出来,便觉得格外悲凉。
“枝芝……”吴景良把手放开,这亲昵的称呼却让白枝芝一愣。
“如果哪一天你不在往前看,不如往后看一看,或许有人,也已经开始等待你。”吴景良说道。
阳光转过去,客厅的光线暗下来,白枝芝沉默着,没有回答。
“我在Google总部找到了一份工作,可是现在我决定回国。你知道为什么吗?”吴景良步步紧逼,白枝芝终于移开步伐,往门口走去,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我早已经发现自己从来不会成为一个牛逼的人。因为我终其一生,只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然后好好照顾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想照顾你。”
“我知道你已经买好了回国的机票。”
白枝芝终于回过头来,有两行清泪挂在她的脸上,若隐若现。“吴景良我拜托你好好看看我,看看我现在的样子。然后我想告诉你,孙江海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而我,不喜欢你。”
关门的声音重重响起在走廊上,伴随着越来越快,越去越远的脚步声。
*
毕业典礼在5月末举行。搞笑的是,学校毕业礼服的帽子竟然是绿色的,于是不论男生女生,都入乡随俗的在这里戴了一次“绿帽子”。
一切都平平淡淡,直到Tommy在众人面前单膝跪地,向秦傲儿求了婚。秦傲儿一脸震惊,但转瞬间却又喜笑颜开。几个百老汇街的女孩子们都为这一幕激动地跳了起来。
无数女孩子幻想过的这一幕,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发生在了秦傲儿身上。
他们的爱情多么简单纯粹,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容易开花结果。苏南站在一旁一边鼓掌喝彩,一边由衷地羡慕起来。
高枫作为求婚仪式的助演,也穿得一本正经,站在旁边为自己的哥们鼓劲儿。
隔着人群,他一眼就看见了夏菲。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他们几乎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说话。
他还听说,这期间,裴言跟夏菲表白了。
高枫从来不相信缘分,可现在,却突然有点相信了。
一见钟情未必能天长地久,相守实在是一种奢望。让对方幸福,比把她拴在自己的身旁,是更重要的事情。
典礼之后,几个女孩在学校里一边闲逛,一边拍起了毕业照,阳光灿烂,笑靥如花,虽然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心事,却依然把自己最灿烂的青春和友谊留在了照片里。
苏南路过咖啡馆,在那里停顿片刻。熟悉的玻璃窗里,已经换了一个留着韩式染发的小哥做服务员,毕业季,整个咖啡馆却格外冷清。
突然,“咔嚓”一声,她看见了举着相机的连松阳。
她冲他笑笑,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张照片该起什么标题呢?”他突然开口问道,语气那么熟悉和稀松平常,竟让她有种久违的温暖感觉。
“毕业的伤心女人。”苏南在一旁胡扯。
“这个女人为什么要伤心呢?”空气仿佛凝滞了。
“因为……因为……”苏南突然就有些口吃。
“因为她失恋了。”她说出了口,低下了头。对着曾经被自己伤害过的他,她其实并不介意把自己萎靡不振的一面展露给他。或许这样,能让他好受些呢?
“咔嚓”一声,连松阳又对着她低头的样子,拍了一张照片。
“你干什么给我拍照片?我的表情一定不好看。”苏南嗔怪地说。
“我想把你之后的照片,和现在的照片比较一下。你会知道,有一个人,能让你笑得好看,不再像现在这样伤心。”
那时候正是毕业季的12点,大钟敲响在学校里,绵延了铿锵的12下。
秦傲儿正在和Tommy手牵手穿过草坪。
周灵和赶来参加自己女儿毕业典礼的薛琪的父母抱在一起,竟然泪流不止。
白枝芝和方蕙在食堂前的露天座椅里吃Jambalaya。
孙江海和正宇远在大洋的彼岸。
而夏菲穿过人群,给了高枫一个无比热情的吻,让他满脸震惊。
娄子心站在后面,看他们两个接吻,露出了坏坏的笑容。
而连松阳,在苏南的耳边,说出了一声。
“回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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