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爱情故事（上）

　　完全来不及反应的一瞬间，苏南被一个身影扑倒在地上。整个人因为撞上坚硬的水泥地面而懵在那里，还有后知后觉的疼痛。
　　视线被覆盖在一片黑暗中，让她惊慌。
　　耳朵发出嗡嗡嗡的声响，是巨响之后留下的后遗症。

　　她躺倒在地上，试图理清思绪，搞清楚现在是怎样一种情况，却发现毫无头绪。思绪翻转全部失去效力，只留下一种直觉上的无限惊慌恐惧，像是扼住了她的咽喉。
　　脚踝细细地疼痛蔓延到小腿，周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和惊慌的喊叫声。
　　她想动弹一下子，陡然传出的类似枪响的声音却让她浑身僵在了那里。

　　视线突然一下子亮了起来，她睁开眼，真的是正宇的侧影！
　　来不及为自己认对了人而高兴，她目光呆滞地看向他。“跟着我跑。”他声音镇定地说道，握起她的手，就像是狂乱巨浪中的镇海神针。

　　苏南忍住脚踝的疼痛，努力站了起来，被混乱逃窜的人群推推搡搡。
　　浓烟阵阵袭来，偶尔覆盖眼前。尖叫声混杂着哭声响彻在耳畔。
　　她像是一具僵尸，任由正宇拉着她往前跑去。

　　路上有类似血液的暗红色涂在坑洼的地面上，目光一接触到就令她有种作呕的感觉。神经像一根银丝紧绷在脑海中，颤颤巍巍。

　　短短的几十秒像是过了很久，正宇终于拉着她挤进了小巷里一家偏僻商店里的公共洗手间。
　　有一个隔间是空着的，没有人。其他的都被人占满了。
　　他们动作敏捷地跑了进去，砰的一声带上了门。

　　正宇随即蹲下来，苏南蹲在他的身侧，从厕所下面的缝隙里还能看到旁边隔间的几只式样不同的鞋。
　　厕所的墙上满是点点的污垢，还有不知道是谁歪歪扭扭的写的“Fuck”。她努力转移注意力，盯着那个单词，研究这个字体，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写出来的，却依然控制不住来自身上的不自觉的抖动。

　　偶尔有人从前门进来，在里面跑上两步，发现所有的空间都被占用了，又匆匆离开。
　　空气安静得可怕，所有人像是约好了一般，都屏住呼吸，不轻易发出任何声响。

　　只能听见自己因紧张而紊乱的呼吸和心跳声。
　　和不知是谁手上的手表的秒针嚓嚓的走针声。
　　正宇紧紧挨着苏南，久而久之就感受到她身体的轻微颤抖。他顿时轻轻地环住她的身子。

　　一种无声的安慰。
　　苏南不用抬头看他，就能感觉到来自他的均匀呼吸和心跳声，和轻轻收紧的怀抱。
　　就像是在混乱之中一个安稳的避难之所。

　　总是在这种奇怪的时候出现的正宇，就像是从天而降来拯救她的某位责任人，让她不能逃避对他的特殊感觉。
　　这样的人，还有一个。
　　连松阳。

　　他们就这样平白地出现在她颓丧的感情生活里，让她不由自主地摇摆和畏惧。
　　不同的是，至少在正宇面前，她的卑微可以被抛之脑后。至少她认为，她和他是平等的。
　　不需要担忧，不需要攀附，她可以平等的站在他的身侧，消耗着那无名的感情。

　　警笛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把她渐渐迷蒙的神思唤醒。惧怕的情绪慢慢消弭殆尽，剩下的是紧张过后的些微疲倦以及不知何时开始加快的心跳声。

　　苏南的发梢轻轻地扫过正宇的脖颈之间，让他更加焦躁起来。
　　以为不见就可以忘掉。自从连松阳表白之后，他已经很努力撇清和她之间的特殊联系。
　　许久不见，他却像是被下了蛊的人一样，对于她的气息更加渴望。

　　只是理智残存在那里，让他的热情冷掉一半。就算他是苏南，站在连松阳和他自己之间，也会选择连松阳。
　　他此刻似乎什么都没有，一个打工的穷学生，又怎么能奢求她为他而转身呢。

　　转学之前在加州的出租屋很温馨，一室一厅的studio，那时候他还如此轻易地相信。可是他的前女友就是在那里对他一字一句地说了分手，决绝而不带转圜的余地。她追求更好的物质条件。最初的美好和海誓山盟在现实面前如此易碎，无论那承诺是来自男人还是女人。
　　这是一场注定要输掉的豪赌，所以他自觉已经能够平淡地看开。

　　喧闹声陆陆续续从卫生间的隔壁传了过来，缝隙里的脚步开始动弹，大家纷纷向外走。爆炸和枪击的声音消散无踪，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只有哭喊声偶尔模糊地传来。
　　他拉着她站起身，两个人在卫生间局促的空间里顿时脸对脸，让四下的空气都灼烧了起来。

　　突然苏南尖叫一声。
　　“啊，你没事吧！”
　　正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他脱线的袖口之外的胳膊上是大片的擦伤。
　　“没事没事，小问题。”他镇定地说道。

　　“不行，跟我去外面包扎。”他刚条件反射般放开她的手，那手却复又被她柔软的小手紧紧握住。
　　厕所的门被苏南推开，外面的冷冷的空气涌入进来，两个人的脸都红彤彤的。

　　这次换她拉着他，穿过人群之间，直直地走向流动的急救站点。他们默默地站在那里排队，因为有受伤更严重的人。
　　苏南开始还关切地望向受伤的人群，目光一接触到那血肉模糊的部分，就立刻闭上了眼睛。
　　他感到她的手紧了一紧，呼吸也急促起来。

　　是逃过了一场怎样的灾难啊。天晴得很好，太阳洒在路面，却没有任何温度。周围是金发碧眼的，或者是黑皮肤的，黄皮肤的人，他们站在这异国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间，如此孤单，又如此庆幸。
　　孤单而无助地伫立在这里，庆幸和死神擦肩而过。
　　千言万语，却相顾无言。

　　她从护士那里拿到了消毒用具和创可贴，为他细细地清理伤口，脸上还沾着空中飘起来的浮尘。
　　他则任由她摆布，小小的温暖渐渐由心底生了出来。

　　包扎完毕，他们漫无目的地向外走去，身上的运动服已经脏乱不堪。路口的咖啡厅，老板在给路过的人免费发放热腾腾的咖啡，让他们从刚才的惊慌中镇定下来。
　　时不时经过一个满脸泪水的人，或是大声哭喊的人。

　　他们木木地接过那个笑容可掬的白胡子老板递过来的热咖啡，没有人有精神去加糖或是牛奶。也没有精神打开手机，去看是否有来自亲人的问候，或是相关事件的报道。
　　只是站在那里发呆。

　　苏南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噤，顿时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像是以毒攻毒，她才稍微恢复了些精神。
　　再过一会儿，她终于能出声说话。

　　却只能问出一个简单句。
　　“马拉松比赛，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也来。”正宇回答。是的，他当时只想远远的在人群中看她一眼，却没想到她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非常没经验，感觉像是要跑不下去了的样子。
　　于是他出现在她的前后，想至少在她倒下的时候照顾她。

　　正宇简短的回答让苏南怔在了那里，她似乎无法坦然地接下这个话头。
　　不时地有警察过来问话，大概是询问他们在比赛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些可疑人员。他们搜肠刮肚地回忆着，却没能提供什么更有效的信息。

　　可丽饼的香气飘了过来，像是在不远的地方，苏南突然就决定带着正宇去吃。
　　“我请客！”她终于笑了出来，眼睛弯弯的。

　　就像是死而复生后的狂欢，你会觉得一切都是值得去做的。因为不知道有没有明天。
　　他们痛快地吃了最大的那份可丽饼，上面水果蜂蜜和巧克力应有尽有。
　　然后她拉着他去看一场电影。

　　就是随意地进了一场，然后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时分。

　　两个人立在电影院前的台阶上，阳光倾泻下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男主角很帅，长得有点像布拉德皮特。”苏南在正宇的旁边欢快地说。

　　正宇顺着自己长长的影子向前望去，在不远的地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连松阳没错。
　　他似乎正在焦急地寻找着谁。

　　风扬起来，正宇突然觉得必须这么做。
　　他转过头，用自己的嘴唇猛地封住旁边还在说话的苏南的唇。

　　她完全没有预料到，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等她再次用手抵住他的胸口的时候，他的双手已经环抱住她的肩膀和后脑。

　　环抱住她，就像在那些危急的时刻，让她安心。
　　苏南突然就放弃了抵抗。

　　没过多久，她也狂热地回应起来，就像是一下子跨过了某道看不见的门槛。

　　连松阳在人群中焦灼地寻找，他的头因为发烧而突突地疼痛。Tommy他们说是代替他来这里，可他要亲自来。或许苏南已经安全了，只是去附近什么地方休憩？
　　可是为什么不接电话。

　　过一会儿，大概苏南的室友也要赶到了吧。

　　他在路的尽头抬起头，猝不及防看见前面的两人，那身影分明是他认识的。
　　他看见自己的女孩在别人的怀中忘我地燃烧着，那光芒灼痛他的心，刺痛他的眼。
　　他周身像是被扔进滚烫的油锅里面一样，不得逃脱。
　　拳头渐渐地紧握起来。

　　又突然放松下去。
　　风是凉凉的，最绝望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嫉妒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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