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爱情故事（上）

　　闹飓风的同一天，孙江海买了一辆宝马系列的新款车，那还是前些天正宇信誓旦旦地推荐给他的车型。

　　那天他刚取了车在街上跑，黑云乌压压地往地面垂下来，让他有些后悔。
　　应该等这阵子飓风过去之后再取车。不过应该没什么事，天气预报似乎说，这并不是一场严重的飓风吧。
　　他只想快点把车开回家，避开可能来临的风雨。

　　他们几个租的房子，带一个免费的车库。正宇和吴景良都没有买车，现在他买一辆，就正好可以用上那个闲置的车库了。
　　况且那车子可比国内的便宜多了，即使是一年后再卖出去，回国之前还能赚点小钱。
　　再者，有了这辆车，在公共交通不方便的新奥尔良，那可是顶了大用，他们的活动范围将被极大地扩展。

　　他微微加着油门，并没有开的太快，毕竟好久没有开车了。道路两旁整齐房屋的昏暗屋顶却还是飞速地从车窗旁掠过。车的挡风玻璃上贴了一瓣不知是谁家院子里被风吹散的花瓣。

　　前面是红灯了，他一脚稳稳地踩上刹车。
　　正无聊地向着马路对面张望。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道旁的一排绿油油的小树旁边。
　　那人走得很慢，不知是什么原因，就像是停滞在了那里。

　　说时迟那时快，狂风骤雨席卷了街道。
　　“靠！”孙江海心中暗骂，这回好了，车要被风雨肆虐了。
　　红灯却并不见变绿。
　　他打开雨刷，就差这么一会儿就遇上了这暴风雨，真是倒霉。为了平静情绪，他拿起驾驶座旁的口香糖，吃了起来。

　　马路对面的影子在前挡风玻璃上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她像是站在整个暴风雨的中心却充耳不闻。那人影就站在那里，不知是被什么阻挠了脚步，不前进，也不后退。
　　红绿灯像是坏了一样。

　　他不耐烦地嚼着口香糖，看了看后视镜。后面有几辆和他一样不耐烦的车。
　　他想确认一下自己对于那个影子的猜想，却又对自己的多管闲事嗤之以鼻。
　　红灯终于变绿了，他踩下油门，开过路口，再熟练地打起右转向灯，最后终于停靠在了路的一边，那个人影的旁边。

　　他转头望过去，有些意外地看到了痛哭流涕的白枝芝。
　　虽然平日里和白枝芝互相看不惯，势同水火，但他依然被她此刻脸上毫不掩盖的痛楚惊讶到。
　　他看着她，她却丝毫觉察不到，转瞬又蹲下了身子，将头埋在了臂弯里，弱弱小小地，在风雨中渐渐微弱下去。

　　他打开车门，冲进雨里，这该死的雨，该死的白枝芝，要把他新买的运动服打湿了！他一边咒骂一边来到白枝芝身边，使劲儿拍了她的后背两下。
　　她竟然毫无反应！
　　这让他甚至怀疑她已经哭死过去了。
　　他又用脚轻轻踢了她两下子。
　　依然没有反应。

　　他显然被气到了。所有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他于是迅速蹲下，干脆利落，直接将她公主抱了起来。
　　她的身体很轻，轻的不及她平时那壮大气势的一丝半毫。这时候她竟然有点像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女子了。
　　被抱起的时候，白枝芝才瞬间一惊，抬起了头望向了抱住她的那个人。他们在雨里对视得并不真切，但却似乎不像平时般那么充满敌意了。她试图挣扎，而以她现在的状态，似乎无力抵抗来自他的强硬态度。

　　他跑着将她放在了车的副驾驶席，绕到自己的座位，然后大力地关上了车门。他从座位上拿起了毛巾递过去给她。
　　窗外大雨倾盆，雨刷已经失去了作用，雾蒙蒙的水汽彻底将他们包围了。
　　她明显拒绝接受来自他的任何东西，让他很是烦躁不安。

　　“你什么情况啊？”他有些焦急地说着，对白枝芝的别别扭扭不明所以。
　　她不吱声，只是默默地哭。
　　“喂！”他大吼一声，带着满腔火气。
　　这一声落地可好了，直接让她变成了崩溃大哭。

　　这哭声震得人的心更加焦躁。于是孙江海蔫了下来。罢了，罢了，活该我要管这闲事，让她先哭够。
　　孙江海抽出一支烟，但转瞬又将烟塞了回去。他懊恼，似乎只能慢慢等了。
　　这一等直等到了她睡着。

　　那时候雨小了下来，夜幕却降临了。他开起了车的前大灯，似乎有一些细小的枝丫掉了下来，落在了前面的路上。
　　他没有多想，就向着百老汇街，他家的方向开去了。毕竟不远，只有十分钟的车程。

　　到达车库，他松了一口气。解开安全带，却看到白枝芝依然在熟睡。
　　她的睫毛很长，还盈满了泪水，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她穿的少，竟然还透出了黑色的胸罩轮廓。
　　看来她真是闷骚。他打算等她醒来嘲笑一下。却蓦地有点心疼她，毕竟现在这个乖巧软弱的她和平日里那个牙尖嘴利的她太不相同了。

　　他于是轻轻抱起她，进了家里。
　　正宇今天打工上班还没回来，吴景良似乎是昨天熬夜编代码，今天很早就睡下了。家里一片安静，没有人烟。
　　他轻手轻脚进了屋子，把她放在了他卧室的床上。然后他拍了拍身子，一脸嫌弃。

　　她睡得并不踏实，被放下没过多久就醒了。
　　“爷爷！”她轻轻叫着，然后就那样突然惊醒了过来，却和站在旁边，刚刚脱了上衣的他面面相觑。

　　“你流氓！”她看着他，喊了起来，却被他捂上了嘴。
　　她的眼睛扑闪扑闪，带着柔弱的泪光，在昏暗的屋子里看起来蛊惑人心。她口中的热气也吐在了他的手上。孙江海咽了一口唾液，想起了父亲严厉的眼。
　　还是少祸害普通人家的小姑娘吧。
　　他放开手，“我在换湿了的衣服，你回避一下。”他解释完继续换了起来。
　　白枝芝似乎是领会了他的意思，不出声转过了头。

　　“你要不要也换一件？”他扔给她一件大号的T恤。“我这是阿玛尼的款，送你了。”他知道她最讨厌他这种语气，就偏要气她。
　　“到时候我还给你。”她看了一下自己湿湿的衣服，胸罩轮廓都印了出来，于是决定还是遵从他的建议，“回过头去。”她厉声说。
　　他乖乖回过头去，但却不饶人地说道。“白枝芝，没想到你的胸罩还是黑色的。”
　　“你…”白枝芝三下五除二换上了衣服，“臭流氓！”。她又骂了一句。

　　她穿好衣服，过了一会儿，却诧异地拿到了孙江海煮的红豆汤。那热气喷到她脸上，竟让她的眼里霎时蒙上一片雾气，她突然就不那么讨厌看起来俗气的孙江海了。

　　“所以你到底怎么了？失恋了吗？”孙江海问她，一边拉开了旁边的椅子，随意坐了下来。
　　她望着他看起来不靠谱的脸，突然特别有倾诉欲，因为他和一般人不同，他这么吊儿郎当的人，肯定不会说那些俗套的说辞来安慰她。

　　“我爷爷查出了脑部肿瘤，医生说情况很危险，必须赶快进行手术治疗。现在爸妈正在疯狂地找关系，希望能找到市里比较好的大夫来主刀。”她越说越小声，像是越说越觉得没有希望，“即使是最好的医生来主刀，手术成功率大约也只有60%。”

　　她回想起来听到电话时的那种恐惧，“枝芝，你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她听见妈妈在电话里带着鼻音跟她说，对一个软弱的，从没面对过死亡的她。那时候她就像是突然跌进冰窟窿，霎时间全身冰冷。
　　那可是小时候最疼她的爷爷啊！
　　她想立刻坐上飞机回到家中，却发现即使自己真的回到家里，依然改变不了未来有可能出现的可怕结果。

　　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徒然的忧虑。

　　她刚跌回幽深莫测的悲伤中，孙江海镇定的声音就把她拉了出来。“也许我可以帮上忙。”他清咳了两声，竟然带着不像平日里那种专横跋扈的语气。
　　她抬起头，像是在听一个不切实际的童话故事。

　　没再跟她废话解释，孙江海直接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对对，能不能帮我联系下孙医生，恩恩，我有个特别好的朋友，她的爷爷得了脑肿瘤，对，看看孙医生能不能抽空帮忙…”
　　那电话像是打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侧耳倾听，不漏掉一丝一毫的线索，也渐渐地从心中那层层灰烬中燃起了星星的希望之火。待他打完电话，回过头来看见依然呆坐在那里，可却带了明显期待的她。
　　于是他把自己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市里最好的医生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告诉我你爷爷的名字。一切都会没事的。”孙江海说道，声音带着少见的温柔。

　　一切都会没事的。那熟悉却陌生的声音在她的心里回响着。那指尖新鲜的温度也传递到了她的心里。

　　当她蹲在滂沱大雨里的时候，多么渴望一个普通的拥抱。
　　而现在，孙江海和这一切，竟胜过那时渴望的一个拥抱。
　　他如此简单地，安抚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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