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大乱

　　唐念双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回忆起那天在春归山庄里付人间的表情，他可真像破了色戒的谪仙一样浑身僵硬，导致后半段约会，他几乎从来没有再看过她一眼，唐念双很怀疑他其实是在心里吟念清心咒。

　　她倏然一笑，为什么感觉自己像一只勾引神仙的妖精？为自己的罪过告声罪，唐念双睁开眼睛：“要到了吗？”

　　“快到了。”助理叶渲的声音。

　　唐念双这次接的戏是古装仙侠巨制，为了契合仙侠剧里“仙”的主题，本次拍摄会辗转多个地方取景。

　　第一个取景地就是榕城附近的一座荒山，鸣翠山。

　　剧组在上面搭建了实景宫殿，接下来一段时间，唐念双都会在山上度过。

　　到《登天》剧组，唐念双先去后台穿戏服化妆，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这次饰演的角色还就是一只妖精，感情线的对象是清冷无情的容临上神，男主角的饰演者是最近几年的大热男星陆以寒。

　　这剧组刚开机不久，演员之间还不熟悉，男女主角后台相遇只是简单打个招呼，陆以寒的眼神在唐念双脸上停留得有些久。

　　唐念双虽生得娇美，性子却有些慢热，率先错身离开，陆以寒眼神追随过去，助理喊他几声，陆以寒笑了笑，“唐念双被称为女星中的合照杀手不是没有原因。”

　　近距离看这张脸更容易受蛊惑，简直是狐狸精三个字最好的代言。

　　两个人坐在不同区域化妆，女二号姗姗来迟。

　　今天拍第一场，大家都翘首以盼。
　　导演巡视现场几圈，没有发现问题，让演员就位。

　　唐念双上场前，叶渲说：“双双，明哥发来微信，祝你开拍顺利。”

　　明哥就是她的经纪人，叫做韩明，外号明妈，手底下好几个艺人，除了唐念双省心点，其他几个还在上升期，他很忙，没时间陪唐念双，也就叶渲和另外两个小助理随时陪着。

　　唐念双点点头，取下外套：“放心吧。”

　　第一场先拍她和男主角的相遇，需要吊威亚，有打戏。

　　最近秋雨缠绵榕城，恰好这场戏需要在雨中完成，唐念双衣服里早就贴上了暖宝宝，打戏也提前培训过，她拍戏向来敬业，十分有信心的上场。

　　经过女二号苏蜜的休息棚，听到里面传来娇滴滴的声音，在埋怨天气的干燥。

　　唐念双跟这人不熟，之前甚至没有听过她的名号，是空降来这个剧组的，她没空细想，进场做拍戏准备。

　　男女主准备好，拉威亚的工作人员蓄势待发，唐念双拿起剑，在工作人员打板的一瞬间，唐念双眼神发生变化。

　　戏中这一幕，身为女妖的女主角被误以为是迫害百姓的妖物，身为正派的男主角特意前来降妖，俩人不打不相识，牵扯出之后的一出出宿命纠葛。

　　女妖双眼含怒，剑指对面的清逸男人，“什么是天道，什么又是天命？就凭你们是仙，我是妖，我就得乖乖伏法认罪？我偏不！”

　　她飞身过去，刀刀致命。

　　男女主在空中打斗起来，导演盯着摄像机里的画面，非常满意的喊：“过——”

　　在场工作人员鼓掌，唐念双落地解下威亚，陆以寒含笑夸奖：“唐老师不愧是被众多老艺术家夸奖过的人，眼神很有戏，也把我带入戏了。”

　　唐念双刚入圈那会儿演技也很烂，被媒体和某些影评人点名批评过几次，后来她认真跟随一些老艺术家学习，再复出时拍了一部文艺电影，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靠作品吸粉，也让之前批评过她的人拜服，从此后像开了挂一样，演技奖和人气奖都拿到手软。

　　陆以寒叫她一声老师，她并没有谦虚，淡淡点头：“你也很好。”

　　俩人合作默契，接下来和男主角的几场戏都很顺利，轮到女二号苏蜜时，唐念双发觉苏蜜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抹嫉妒和愤怒。

　　唐念双不用猜都知道为什么。
　　八成是因为陆以寒吧。
　　陆以寒如今很火，不少圈内小姑娘都很喜欢他，苏蜜空降来这里拍戏难道是想近距离追星？

　　唐念双不想管闲事，把自己工作范围的事做好就好。

　　前半天的戏都进行得格外顺利，剧组也轮换了好几个场地，然而让大家没想到的是，工作人员竟然在片场树林里发现一些做工精致的瓷器，不似凡品。

　　工作人员连忙招呼导演赶过去，剧组主创人员也跟着过去看热闹。

　　因为昨晚下了一场秋雨，土质已经疏松了不少，树林的小土堆中冒出这样几件稀罕物，着实让大家都十分好奇。

　　“这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瓷器。”导演嘀咕。

　　唐念双提议：“不如让专家来看看吧。”

　　导演点点头：“行，要真是文物，在咱们剧组发现，还能上个新闻顺便宣传宣传咱们电视剧。”

　　闻言，大家都笑了笑。

　　副导演那边联系上榕城考古专家组，讲完电话，副导演说：“专家对咱们这个发现特别感兴趣，准备过来看看。”

　　导演：“成，咱们暂缓拍摄，等专家过来看了再说，要是破坏了文物，咱们罪过就大了。”

　　唐念双携同叶渲一起回休息棚。

　　**

　　榕城考古研究所，袁哲将这个消息告诉大家，并且转述了副导演对该瓷器样式的形容，光是听描述，倒是与他们一直寻找的文物很吻合，不少人都表露出十足的好奇和期待。

　　袁哲看向付人间：“怎么样，付教授？有没有兴趣？”

　　付人间取下鼻梁上的银丝边眼镜，语气淡：“去看看。”

　　差不多一个小时，唐念双把今天剩下要拍的台词背得差不多，听工作人员提起专家组已经赶到，唐念双也来了几分兴趣。

　　毕竟能在拍戏现场撞见文物出土这样的事实在少之又少，且不说是不是真的，就算不是真的，能一下子看见这么多专家一起研究几个物件儿，也是稀奇。

　　唐念双和叶渲跟着剧组人群走进小树林，天色有些阴霾，也有些冷，唐念双一再裹了裹自己身上的外套。

　　走近正在谈话的众人，唐念双无意间在人群中看到一名男人，他背影十分挺拔卓越，鹤立鸡群。

　　唐念双正觉得有几分熟悉，他转过身来，唐念双愣了愣，没有料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熟人”。

　　那位一向清冷的，毫无情绪堪称高岭之花的付教授，她名义上的未婚夫。

　　原来他也是这次来的专家之一。

　　付人间站在一群或年老或年轻的专家中，身穿黑色西服，身形修长挺拔，清俊儒雅，英俊而贵气逼人，

　　他显然是知道这趟来会见到她，表情没多大起伏，已不见上次面对她的慌乱，云淡风轻的收回了目光。

　　在场的专家已经有耐不住性子的上前细看那土堆里的东西，他们带的工具不少，铲子，手套必不可少，还有放大镜与一些唐念双叫不出名字的工具。

　　搞学术的人在研究东西，身边凑热闹的看客不敢出声打扰，唐念双瞟了一眼付人间，他神色始终淡然了，慢条斯理的取出眼镜戴上。

　　正好，袁哲叫他：“付教授，你过来看看。”

　　付人间接过同事递过来的白手套，缓慢将瓷器旁的土分开，拿起来看了半响。

　　镜片下，他双眸微微眯着，看得很仔细。

　　经过胎釉、工艺、纹饰三方面的辨别，几个专家包括付人间在内，都可以确定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年老的学者伸手与导演握了握，满脸喜悦：“的确是文物，还好你们发现的及时！不然不知道又会被掩埋多少年。”

　　导演眼睛一亮：“还真是？”

　　“是。”
　　老学者说：“但是这片小树林接下来可能得围起来，暂时不能拍戏了，我们得在附近安营扎寨，持续考察，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文物。”

　　导演：“应该的应该的。”

　　好在剧组拍小树林的戏份已经拍得差不多，剩下的是在树林外刚刚搭建好的实景中。

　　袁哲带人将小树林围起来。

　　付人间看向唐念双，她正被助理扶着，提着戏服的裙角慢慢从小树林走下去。

　　因为拍戏场地不同，导演没有叫停拍摄，在实景搭建的拍摄地继续开工。

　　接下来轮到唐念双和苏蜜的对手戏，也是打戏。

　　兴许因为唐念双之前和陆以寒的合作过于默契，惹得苏蜜醋味大发，在和她的对打中，唐念双明显感觉苏蜜在对自己撒气，这场也因此NG了很多次。

　　唐念双是专业演员，当自己的专业能力不被同等对待，她就算再怎么好脾气也不太有耐心了，盯着苏蜜眼睛，她淡问：“能不能好好拍？”

　　导演对于苏蜜的表现当然是不高兴的，但也没有发怒，这让唐念双懂了她来头可能有些大，不过她可不是趋炎附势的人：“苏蜜，不要带着个人情绪来拍戏，不要对不起演员这两个字。”

　　苏蜜咬牙瞪她：“我当然能拍！不用你教我！”

　　唐念双腹诽，陆以寒到底给她喂了什么迷魂药？

　　俩人再次开始，这一次的苏蜜明显带了更多的个人情绪，手中的剑乱戳，本身是道具剑，但是架不住她心肠坏，死命地往唐念双胸口刺，唐念双受了点轻伤。

　　“停一下。”唐念双喊停之后，冷着脸上前，猛地一巴掌给苏蜜扇过去。

　　苏蜜个子本就比她矮不少，被打得踉跄站不稳。

　　唐念双盯着她煞白的脸：“我尊重每一个想要成为演员的人，但是你既然演不好戏，做什么演员？趁早滚！”

　　叶渲赶紧跑过去，用外套裹住她身体，看到她锁骨下的伤口，脸色铁青：“苏小姐，你这是故意伤人吧！”

　　导演和其他演员都围了过去。
　　付人间也将刚才发生的一幕收入眼中，蹙了蹙眉。

　　身旁袁哲笑着说：“看不出来，我们唐女神还是个小辣椒的性子。”

　　付人间沉默不语，隔着小段距离，眼神瞧了几眼唐念双脖子上的伤，若有所思。

　　导演责令苏蜜给唐念双道歉，苏蜜虽然的确有背景，但是也没有大到可以扳倒唐念双的地步，刚才看到她伤口的那瞬间她就有些害怕了。

　　瞥了一眼陆以寒，陆以寒关心地看着唐念双，根本没理她，苏蜜不甘不愿的说：“……对不起。”

　　唐念双冷淡：“不接受。”
　　她看向导演：“导演，今天我的戏份都拍完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导演脸上有几分歉疚：“那是，快回去吧。”

　　叶渲瞪了一眼苏蜜，护着唐念双走出人群。

　　经过付人间身边，他微微侧身让开路，清冷的眼眸微抬，瞧见唐念双衣服上的淡淡血迹，神色微微沉下去。

　　唐念双离开后，片场氛围有些尴尬，苏蜜扔掉手中的道具蹲在地上哭，时不时委屈的看向陆以寒，想得到一丝半点的安慰。

　　然而安慰没得到，却听到一道清冷的声线由远及近传来，“贵剧组有这样的演员，实在口碑堪忧。”

　　男人说话低低沉沉，直接且毫不留情的将苏蜜作为公众人物的自尊鞭挞得体无完肤。

　　不仅是在场的剧组演员和工作人员愣住，同样愣住的还有研究所的同事。
　　他们付教授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啊。

　　导演也愣了愣：“教授说得是。”

　　付人间没再多说，带领团队离开，去附近地点勘察，准备寻找一个最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

　　袁哲敏锐的觉得，他们付教授有些心不在焉。

　　*

　　因为这次拍戏的取景地并不是在影视城，有些偏僻，甚至称得上荒郊野岭，唐念双是住在剧组临时搭建的休息室。

　　从片场回来后唐念双就睡下，醒来时叶渲和另外两个小助理都不在，应该是回了自己的助理休息室。

　　她百无聊赖，躺在床上看杂志。
　　休息室门突然被敲响，不轻不重，敲门的声音极有频率。

　　唐念双看手机里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半。她说：“进来。”

　　门被推开。
　　入目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浅浅的秋光从门的缝隙里穿透进来，英俊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外。

　　男人视线与唐念双相汇，唐念双微微怔住，没想到付人间会来。

　　他个高，身材很不错，穿西服能将衣服完完全全的撑出来，戴着一副细边金丝眼镜的样子，竟是格外儒雅内敛。

　　唐念双唇角浮起笑：“付教授怎么来了？”

　　付人间移开眼神，“打扰了，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他递上两瓶东西，说：“这个是用来抹脖子上的伤口，这个用来避蚊虫。”

　　唐念双说话温温软软：“谢谢。”

　　付人间点了点头，唐念双注意到他还拎着一筐包装精致的水果篮和不少女孩子喜欢吃的零食。

　　付人间将水果和零食放在她桌上：“白天勘察地形时，看到山下有这些，顺便买的。”

　　唐念双看着桌上的东西，眼中有了笑意：“付教授，我们这里距离山下有多远的距离？”

　　“大概六十公里。”

　　唐念双轻轻笑了笑，付人间听见这笑声，微怔。

　　他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怎么与她对视，忍不住转头看过来。

　　唐念双笑时娇艳清媚，眉眼份外动人。

　　付人间眼神微暗，压了压长睫：“唐小姐笑什么？”

　　唐念双手指懒洋洋揉着太阳穴，唇角柔柔地弯着：“付教授，这里距离山下有六十里，你们的勘察地点应该都在片场附近吧，怎么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这药，还有这水果，这些吃的，该不会是你特意去给我买的吧。”

　　付人间眼神飘忽：“不是。”
　　“敢做不敢当。”
　　“不是。”

　　唐念双笑着仰起头，伸出手指拉住他衣角，“你这么关心我，是不是心疼我了？”

　　她仰头看着他，娇娇媚媚的笑着。

　　付人间低头看她拉在自己衣服上的手指，她轻轻，轻轻的晃着。
　　撒娇似的。
　　付人间顿时有些口干舌燥。
　　唐念双温软的声音又传来：“哎呀，付教授，你耳朵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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