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

　　第十四章

　　江遇依旧没有回来，不过倒是帮江玥找了一个老中医，专门到家帮她做针灸。

　　周瑾是从国外赶回国的，那天送了江玥去医院后，他又挨了父亲一顿骂，国外的事还没处理完，周瑾没办法，只得又赶了回去，不过临走之前还托人将买好的礼物送到江家。

　　连续做了几次针灸后，江玥眼睛终于开始感光，勉强可以看见强光的东西。

　　林妈心下惊喜，忙将情况汇报给江遇。

　　盛夏时节，阳光高照，刺眼的光线透过玻璃窗，洋洋洒洒落了一地，照亮了半个房间。

　　江玥盘腿坐在落地窗前，双手托着下巴，懒懒地晒着阳光。她常年手脚冰冷，就算是夏天，也不敢开冷气。

　　屋里点着香薰，有淡淡的柠檬香气在屋里弥漫。

　　江玥仰着头，摊开五指挡住了头顶上微弱的光线。她的眼睛开始感光，不再是之前所见的一片黑暗。

　　陆舟开学前还有一个摸底考试，这些天都在忙着补课。整个别墅静悄悄的，除了一楼有佣人走动的声音。

　　心口处又一阵烦闷，江玥抬手捂着胸口轻咳几声，林妈在隔壁收拾着房间，江玥怕怕她发现，刻意压低了声音，掩唇轻咳了几声。

　　饶是如此，刚在隔壁整理床铺的林妈还是听见了声响，她擦着手从隔壁房间走出，一眼看见坐在地上的江玥。

　　“小姐，”林妈疾步走过去，搭着江玥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温声道，“地上凉，你身子弱，别一直坐着。”

　　已经铺了厚厚的地毯，林妈还是怕江玥受寒，见她憋得一脸通红，忙俯身倒了水，递到江玥面前。

　　轻声道：“喝点水。”

　　江玥顺手接过，温水从喉间滑落，勉强将喉咙里的血腥味冲淡。

　　想到之前医生叮嘱过的话，江玥轻叹了一声，将手里的玻璃杯递给林妈，温言道：“林妈，我想去花园走走。”

　　林妈点头：“那我让人将轮椅推出来？”

　　江玥失明后，江遇怕她摔着，特地让人准备了轮椅，江玥又不习惯用盲杖，所以出门在外都是借助轮椅的。

　　闻言，江玥摇摇头，拒绝道：“我随便走走就行了。”

　　微顿，她抬眸道：“之前周哥哥让人送过来的东西，我还没看见呢。”

　　林妈道：“就在花园后面，我陪着小姐过去。”

　　......

　　屋外的温度比室内高了不少，江玥眼睛还是看不见，林妈牵着她，沿着走廊缓缓往花园走去。

　　有微风从湖面吹来，带来一阵阵凉意。

　　江家的花园不小，整整围绕了半个湖。江玥走了半天，终于绕过长廊，在花房前面停下。

　　花房前面是高高的藤架，前面还有一个小秋千，是江玥小时候的玩物。

　　周瑾送来的礼物已经被安顿在里面，只是江玥现在还没有机会可以看见。

　　刚往前踏了一步，身后突然传来林妈狐疑的声音。

　　“陆少爷，你怎么从这边过来了？”

　　花房离江家大门还有一段距离，从那边过来，根本不顺路。

　　陆舟脚步一顿，眼神有片刻的迟疑，未曾想会在这种地方碰见人。

　　他面不改色地捏了捏手心的东西，略一沉吟，若无其事道：“我随便走走。”

　　说着，他偏着头，看向林妈身前的江玥，好奇道：“玥玥怎么出来了？”

　　江玥并不常出门，而且花房地处偏僻，平日里江玥根本不会过来。

　　掌心的东西几乎被陆舟捏成粉末，他嘴角处的笑意却一如往常，看不出丁点异样。

　　“周哥哥给我送了东西，我过来看看。”江玥如实道。

　　有了陆舟在身边，林妈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将旁边的位置让给陆舟。

　　放在花房的礼物，陆舟原以为会看见一大片的花海，然而走过去才发现，花盆里边黑黢黢一片，只有花泥。

　　他双眉轻蹙，看见花盆里边的小绿苗，好奇道：“这是什么花？”

　　黑不溜秋的，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江玥一脸的兴奋，道：“是草莓。”

　　陆舟：“......”

　　他迟疑了半天，终于还是将心底的疑惑说出来：“草莓还会开花的？”

　　江玥：“......”

　　.

　　从花房出来，江玥原本还想在花园里多呆一会，结果才踏进院子不久，就听见林妈匆匆在自己耳边低语。

　　“小姐，江老夫人来了。”

　　江玥皱眉：“她来干什么？”

　　江遇和老家关系不和，除非有要紧事，江家那边是不会来人的。

　　林妈瞥了陆舟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怕小姐你一人在家不放心，特地带了江智少爷过来陪你。”

　　待去了客厅，果然如林妈所言，江老夫人听说江家只有江玥，特意将江智从家里带了过来，陪江玥解闷。

　　江玥还没进屋，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是花瓶破碎的声音，混杂着小孩吵嚷的嘈杂声。

　　她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拢，又往后退了一步，低声对林妈道：“打电话和我爸说一声。”

　　林妈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自从上次被江玥丢进池里，江智一直怀恨在心，听见江老夫人要将他送来江家时，更是在家里大闹了一场。

　　后来还是江老夫人出言安慰，他才安顿下来。

　　看见江玥进屋时，江智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刚想着伸脚将江玥绊倒时，余光瞥见陆舟眼底的阴翳，又讪讪将脚缩了回去。

　　“玥玥，你终于来了。”

　　瞧见自家孙子的小动作，江老夫人只是不满地瞪了一眼，又殷切地将江玥拉到一旁，嘘寒问暖了一通。

　　“你爸爸也真是的，怎么可以让你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待在一起，这不胡闹吗？”

　　陆舟还在江玥身边，江老夫人却视而不见，拉着江玥的手说了一大通。

　　短暂的寒暄过后，江老夫人直接进入了正题，话里话外都是在贬低陆舟的身份。

　　江玥原本还心不在焉地听着，见老夫人毫无收敛之意，越说越离谱，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道。

　　“江老夫人，您是不是搞错了？”她微一停顿，身子往后靠了靠，面色淡淡，“这屋子只有两个外人，就是您和面前这位。”

　　江老夫人从未正眼瞧过这个孙女，只当她年龄小又一身子的病，从未将她真正放在眼里。

　　这会子猛地听见江玥毫不留情地反驳自己，江老夫人面色一僵，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

　　这些年江家虽然大不如前，可是看在江遇面子上，其他人倒是不敢明着下她的面子。

　　冷不丁被江玥下了面子，江老夫人终于按耐不住，只是目光触到江玥晦暗的双眸时，终于将满心的怒火压了下去。

　　一个瞎子而已，她还犯不上和一个残疾人计较。

　　想通了，江老夫人又换上了之前的笑脸，对着江玥道：“话不能这么说，江智毕竟还是你弟弟，你们可都是姓江的。”

　　“再说了，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孩子，你又是一个女孩子，以后少不了还要靠你弟弟。”

　　“我老了，也就趁着现在还能走动走动，为你和你弟弟搭联系。”

　　......

　　江老夫人絮絮叨叨说着，一旁的江智听得不耐烦，朝江玥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

　　“谁要理她这个扫把星？江家以后可都是我一个人的。”

　　他自以为说得小声，却还是被江玥和陆舟同时听见。

　　江老夫人见孙子不耐烦，蹙眉拍了下他的手背，朝他使了个眼色。

　　江玥勾唇冷笑，恰好林妈端了点心上来，小声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先生说，你别受委屈就行。”

　　江玥微扬了下嘴角，正想着开口，手腕突然被人拉住，陆舟轻按住她的手背，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两下，低声道：“我来。”

　　江玥瞪大眼睛，一脸的狐疑。

　　他们两人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江老夫人的眼睛。见江玥被一个孤儿捏在手心，江老夫人嘲讽翻了个白眼，又继续刚才的言论，自言自语道。

　　“玥玥，今天我主要是接小智过来陪你，等你父亲回来了，我再把他接走。”

　　说着，也不管江玥的反应，起身就要离开。

　　“等等，我......”

　　余下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陆舟出声打断。他朝江老夫人点了下头，声音轻柔。

　　“您放心，我们肯定会......好好照顾江智的。”

　　陆舟特地加重了“好好照顾”四个字，江老夫人虽然对陆舟的反应觉得怪异，目光在江玥和陆舟两人脸上来回打转，最后还是没出声，径自离开了。

　　“哥哥，你......”

　　见江老夫人将江智留下，江玥气得语无伦次，抬手想要甩开陆舟，却反而被他抓住。

　　陆舟还是第一次看见小公主炸毛，他低低一笑，凑过去在江玥耳边低语，声音喑哑。

　　“玥玥乖，哥哥给你吃软的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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