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三月始芳菲

　　题记

　　平湖三月始芳菲，水墨尽失懒云微。
　　战罢闲来躬自赏，縠纹脉脉锁心扉。

　　离开故乡十几年的蒋孝祥，回到了菱湖畔。

　　＊＊＊

　　引子

　　婚礼快要开始了，爱晚亭上，夕阳穿过春天并不茂密的银杏林，给婚礼现场撒上淡淡的金色。来宾们细声交谈着，新郎站在亭子中央，等待着新娘进场。爱晚亭是这场露天婚礼的聚焦点，来宾们在亭子西侧面东而坐。音乐响起，新娘林曦出现在林荫道的远端，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缓步走近亭子。今天的林曦，分外好看：轻软的头纱让她迷人的眸子和俏丽的面容若隐若现，裁剪得恰到好处的婚纱勾勒出她匀称的身材，来宾们禁不住一阵赞叹。人群中，自恃是娘家人的裴光远肆无忌惮地吹起了口哨，大呼，“林妹妹美爆了，有没有？！”这一嗓子不要紧，引来许多小伙子们的口哨声。虽然来宾多是年轻人，几乎没有长辈，但旁边的裴夫人周静还是掐了裴光远一把，轻声在他耳边狠狠道，“就你能！”。林曦反而很高兴，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她用右手向周静致意，那意思是：没事儿，让他闹吧。

　　挽着林曦走来的，是一个高大魁梧、相貌端正的男人。这个男人明显不是新娘的父亲，而是个同龄人。两年前林父故去之后，林曦在故乡江州已没有任何血亲。

　　这个男人叫蒋孝祥。裴光远和周静知道，让他站在新娘父兄的位置上，是新娘的意思，也是婚礼策划人的默许。蒋孝祥的出场以及稳定发挥，对于她们来说，都很重要。

　　蒋孝祥一脸平静，他把步子放得很慢，怕林曦的高跟鞋踩到裙摆。终于，他们走进爱晚亭。音乐停下，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新郎沉稳地说，“杨宇浩，我妹妹就交给你了，希望你用心爱护她、包容她，相信你能做到。祝你们幸福美满。” 说着，他郑重地把林曦的手交到新郎杨宇浩的手中。杨宇浩接过林曦的手：“我会的，你放心。”

　　这不是一场俗套的婚礼：来宾们都是年轻人，现场布置得很清新，也没有不认识的专业婚礼司仪不停地调戏新人。蒋孝祥既是娘家人，也客串主持人。他不紧不慢地转向来宾席，侧后背对着新人，慢慢说道，

　　“今天，妹妹出嫁，我感触颇多。小曦是我看着长大的……”

　　他正准备往下说，只听见裴光远的大嗓门儿又来了：

　　“林妹妹也是我和周静看着长大的，连你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呢！”

　　现场一阵哄笑。蒋孝祥本来很严肃，一下子被他逗乐了，“滚”，他笑着冲裴光远骂道。周静使劲掐了裴光远一下。林女神也没忍住乐出声来，因为裴光远说的，都没错。蒋孝祥自知说了个冷笑话，况且在林曦这个心智比自己成熟许多的所谓“妹妹”面前装老成，实在也没意思。他挠挠头，改变策略，侧过身，半对着新人，半对着来宾，说到：

　　“小曦，我们的林妹妹，其实一点儿也不柔弱。相反，她很独立，很坚强，很有性格，是我们大家的榜样和骄傲。小时候，小曦是我们院子里的女神；后来，她是我们中学里的女神；再后来，女神成了女强人，成绩斐然。前不久，小曦回到江州，成立了自己的事务所，短短数月间，我们江州已有好几个工程的设计出自小曦之手，比如江州大学的默存楼，还有大家现在所处的爱晚亭景区的修缮。”

　　台下一阵赞叹——来宾中有不少已多年没有联系的旧时同窗，他们并不清楚林曦的近况。蒋孝祥接着说：

　　“小曦留学期间，和宇浩相识、相知、相爱，走到一起。我的妹夫，杨宇浩，是不折不扣的青年才俊，说他才智超群，绝非溢美之词，而是客观陈述。更难能可贵的是，一般的天才要么神经大条要么桀骜不驯，而宇浩兄风度翩翩，对小曦更是呵护备至。我对宇浩兄也是倾慕不已，赞美之辞，容不赘述。总之，作为娘家人，我为小曦能找到如意郎君而感到高兴；作为林女神曾经的众多仰慕者之一，我也偷偷羡慕这一对天作之合。我很荣幸亲历今天这美好的时光，并衷心为这对新人感到高兴。让我们大家一起为这对新人鼓掌祝福吧，大家说好不好？”

　　台下一阵掌声与欢呼。蒋孝祥口才之好众所周知，这段发言毫无宿构，既有真情实感，又有得体的恭维。林曦感激地看着蒋孝祥的侧影，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了声，“谢谢你，孝祥哥”。

　　＊＊＊

　　接着，杨宇浩说了些感谢的话，与林曦交换了戒指，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吻了林曦；林曦则一直微笑地配合着，并没有说话。礼成。接下来，就是吃喝玩乐的环节了：年轻人自己设计的婚礼，就是这样，少了许多繁文缛节，多了轻松休闲。大家纷纷离开座位，取香槟和食物，互相交谈着。乐师奏起了轻松欢快的四重奏，是林曦最喜欢的海顿。裴光远对周静说，“咱们家林妹妹这么有性格的人，怎么也弄这么大阵仗，请来这么多人，挺俗套的，都不够女神范儿了。我还以为林曦结婚就咱们几个人搓一顿呢。” 周静悠悠地说道，似乎不光是为了回答裴光远：“可能只有这样，小曦才能真正和孝祥成为兄妹吧。” 裴光远似懂非懂，“什么什么呀，她不也是我妹妹么？” 周静掐了他一下：“是你妹啊，就你妹妹多！” 惧内的裴光远蠢萌而委屈地摸了摸脑袋，“干嘛呀，她可不是我妹么……”

　　打情骂俏的裴光远夫妇旁边安静地站着一个女孩儿。她长发过肩，一袭藕荷色的连衣裙，肌肤洁白剔透，面容俏丽，五官精致，一对明眸带着天生的忧郁感。在人群中，除了新娘林曦，最耀眼的便是她了。同是出众的美女，她与林曦却有着明显的区别：林曦开朗活泼，撒在人堆里即刻脱颖而出；这个女孩儿则温婉内敛，属于“在人群中你第一眼不一定看得到，但一旦看到了视线就久久不愿离开”的那种——这，是蒋孝祥对她的评价。

　　“方瑶。谢谢你啊。”新人走了过来，林曦主动挽起这个叫方瑶的女孩儿的手，说到：“多亏了你忙前忙后，我们才能有这么热闹的婚礼，宇浩才能知道我有这么多娘家人罩着呢！”林曦爽朗地笑着，调皮地瞥了一旁憨笑的杨宇浩一眼，又与方瑶相视一笑。方瑶并没客套，她确实为这场婚礼付出了不少，自觉担得起这声谢谢，只说了声

　　“林曦，你真漂亮。”

　　这声赞美是由衷的，方瑶眼里闪着那种姑娘家欣赏美女时特有的光彩。但方瑶不像裴光远和周静这些发小那样叫她林妹妹或者小曦，毕竟她们真正相识不过两年。裴夫妇凑了过来，裴光远拍着杨宇浩的肩膀说，

　　“杨大神啊，瞧瞧我们家林妹妹多漂亮啊，你小子好福气呀！”

　　杨宇浩继续憨笑，说

　　“Izzy真的好漂亮今天，我又被电，触到了”

　　“那叫触电了”，裴光远纠正到。杨宇浩的中文不甚连贯，说话也是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他出生不久就随父母移民到了美国，中文能力与ABC无异，能说成这样已属不易了。Izzy，则是只有杨宇浩会使用的林曦的英文名，久在国外生活的他，发不好连续以x打头的“小曦”。其实，林曦也不喜欢杨宇浩用蹩脚的发音叫她“小曦”——在她心中，“小曦”这个名字，是属于蒋孝祥的。

　　“大神是什么？”杨宇浩中文不好，但十分好学。“哎，‘大神’你都不懂，大神就是智力比一般人……”，裴光远正要解答，林曦开玩笑地插嘴道，“宇浩，他骂你呢，大神就是witch”，说完做了一个夸张的跳大神儿的动作。杨宇浩搞不清状况，但智商160的他，猜出了裴光远口中的“大神”一定是个褒义词，只得继续傻笑。好在和裴光远聊天，是永远不会冷场的。周静一如既往地嫌他话多，打断了他，并提议与新人合影，方瑶说，“我来照吧”，说着，接过了周静的手机。林曦说，“一起吧，让摄影师给我们照。” 方瑶很随和，顺从地和林曦站到了一起，周静则招呼不远处扛着专业器材的摄影师过来。杨宇浩突然看了看周围，对林曦说“ Izzy, where is Aaron？”Aaron是蒋孝祥的英文名，杨宇浩或许也被“孝祥”这两个音折磨过许久，最终放弃，改叫Aaron。裴光远也发现蒋孝祥在主持完婚礼后，说去更衣间，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对方瑶说，“对呀，你看到你们家蒋孝祥了么？他刚换衣服去了，也该回来了啊。” 方瑶摇摇头。“咱们先吃东西吧，他一会儿会来找我们的”，裴光远又说。众人同意，边吃边等着蒋孝祥回来。方瑶的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担心。

　　方瑶知道，从他们确立关系以来，蒋孝祥的心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自己这儿，他说把林曦当作亲妹妹，就一定说到做到。正是出于对蒋孝祥的充分信任，她从来都没有对他和林曦的相处要求过什么。但或许是出于女性的本能，即便方瑶这样的大家闺秀，也会时不时顾虑：林曦毕竟是蒋孝祥的青梅竹马和红颜知己，她会不会一直在蒋孝祥心中有一个任何人都进不去的小角落呢？退一步说，即便蒋孝祥彻底放下了，林曦呢？方瑶每每不由自主地想到此处，都会很不好意思地抑制住自己，使劲对自己默念，“方瑶啊方瑶，你不能这样，方瑶，要相信你的男朋友，方瑶，做好自己就好了。” 可是，时间长了，她还是会忍不住会这样想。直到最近，林曦找她商量，想让蒋孝祥做婚礼上牵她进场的娘家人。方瑶本想婉拒，觉得让蒋孝祥出场挺别扭的，并想建议让周静替蒋孝祥。但她转念一想：让孝祥亲手嫁妹妹，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反应，会不会有情绪波动，不失为一个好的考验：如果蒋孝祥心如止水，那么自己的疑虑也就彻底打消了，两人的关系也就再无芥蒂。况且林曦既然能主动提出来，就表明了她的姿态。既然她都放下了，那么自己就不能小气了。于是，方瑶答应了。

　　蒋孝祥在林曦婚礼现场的平静自如，方瑶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她了解蒋孝祥，这个看似成熟的男人，其实不过是个大孩子，他如果心里有事，脸上是一定藏不住的。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蒋孝祥还是没有回来。方瑶的担心越来越强烈，她害怕蒋孝祥只是在人前强作镇定，然后自己躲着偷偷难受。她没有胆量自己去求证，

　　“光远，你去更衣间找找他吧”，方瑶对裴光远说。

　　更衣间里空无一人，却留下一张字条……

　　＊＊＊

　　下一篇：

　　江大的黄金时代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