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有女初长成

　　郑元收到一个邮件。里面是一张画展的门票，上面用铅笔浅浅写着：“我不喜欢打仗。”
　　此前，在东京，叶以宁找过他。
　　叶以宁问：“叶子不好吗？”
　　郑元答：“叶子聪颖好学，是非常优秀的学生。”
　　叶以宁又问：“郑先生觉得我家不尊师？礼数不周？”
　　郑元答：“我只是觉得如果叶先生有心让叶子学经济学，香港大学的大门随时敞开，一所学校的力量远大于我个人。”
　　叶以宁皮笑肉不笑：“你觉得我请你上课动机不纯？”
　　郑元看着他，依然从容：“叶子的好朋友许卿玮先生也是经济学的高材生。叶先生何苦舍近求远？”
　　叶以宁：“术业有专攻，我认为郑先生更擅长传道解惑。”
　　叶以宁是长辈，又是老师的挚友，郑元觉得这样抬杠下去太过嚣张。他站起身鞠了个躬：“叶先生谬赞。我在东京的访问还有两个星期结束，回香港后我会继续认真给叶小姐上课。”
　　这刚一回香港，又收到叶子寄来的门票。郑元也感觉自己之前对叶子摆的那一道有点过份了。当天下午就到叶家去上课了。
　　叶子自然不知道爸爸去东京找过郑元。郑元回来了，她还是很开心的。
　　一见面，郑元先道歉：“叶子，我之前言语鲁莽，对不起。”
　　叶子大方摆摆手：“没关系的。”
　　还是照常上课。郑元按照大学上课的标准，一直是用英文授课。叶子问他：“你去日本交流了？你是不是也会日语？”
　　郑元点点头：“会一点。”
　　“那我们用日语上课？”叶子有些调皮。
　　“你会日语？”
　　“嗯，我喜欢看动漫，所以学了日语。”
　　郑元有些惊讶，这个小丫头真的很好学。不过，他还是一本正经：“还是英文吧，这个书是英文的，用英文顺当一些，而且我日语也是略懂，没有英文熟练。”
　　叶子看他没有继续玩笑的意思，也收心认真听课。
　　下课了。郑元问她：“你给我寄门票，是让我去看画展？”
　　“嗯，我还有一张，你需要约朋友一起去吗？”叶子有些言不由衷。
　　“谢谢，我一个人就可以啦，身边也没有朋友特别喜欢艺术的。”郑元语气并无太大波澜。
　　“哦，好。”叶子也装得若无其事。只是郑元一走，她的眼泪就下来了。她能感觉到，郑元在刻意和她保持师生之间的距离。可是有什么不对呢？他本来也就是老师啊。
　　许卿玮回香港了。他给叶子带来他在澳洲收集的植物标本。非常复杂报关才得以带进香港的。
　　“我可不可说抱歉。”叶子下了很大的决心。
　　“不要觉得歉意，这是你自己的决定吗？”许卿玮还是很绅士。
　　叶子点点头。
　　“没关系的叶子，依然很高兴认识你。”许卿玮笑着和她握手道别。
　　看着他俊朗的背影离去。叶子反而有些惆怅了。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郑元的课也不紧不慢地上着。
　　转眼又到年关。家里开始热热闹闹地布置年花了。
　　郑元上完课，叶子和他闲聊，问他是不是回内地过年。
　　“不回去了，我在内地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家里的房子也被拆迁了。”
　　“你爸爸妈妈都移居香港啦？”叶子很自然地问。
　　“我是遗腹子，母亲生产时难产也死了。我是叔父养大的。因为我父亲姓郑，母亲姓元，叔父便为我取名郑元。”郑元很平静，就像在诉说别人家的故事。
　　“对不起！对不起！”叶子双手合十，非常歉意。
　　郑元笑笑：“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过年对我来说就是放几天假而已。”
　　叶子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你叔父也不在了？”
　　“嗯，叔父是中学老师，腿上有点残疾，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泥头车撞死了。”
　　“啊！”叶子很少听到这样骇然的事情，不住轻叫一声。
　　“我叔父没有结婚，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他死了，赔了二十万，我就是靠着这笔钱完成学业的。”
　　叶子很同情。又安慰他：“你清明节回去看看吧，也是一种纪念。”
　　郑元凄凄笑了：“我老家是河南周口的。当地搞平坟复耕，我父母和叔父的坟地都被平掉了。”
　　“啊！”叶子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
　　郑元看她一脸骇色，语气冷淡：“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人间艰苦。”
　　叶子无趣地抿住嘴。怪自己多事咯，非要去关心人家在哪里过年。他去西伯利亚过年都和我没有关系是不是！
　　郑元大概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讽刺她的味道。便缓和了一些，转而问她：“你在香港过年？”
　　叶子点点头：“一般过年都是在香港，爸爸觉得过年要在国内过才有仪式感。”
　　“香港过年应该很热闹，初一你可以和许先生一起去拜黄大仙。”他想知道她和许先生的动态，许久不见他来，不知他是不是已经不在茶盘上了。
　　叶子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她努力了许久不去想那个人了，他却提起了。她装得若无其事：“我是无神主义者，不去求签的啦。”
　　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想知道的，自然是，他们在一起了？还是没有？便又说：“你信不信没有关系啊，许先生信就行，大年初一求姻缘签正好。”
　　叶子失笑，却也明白他在试探什么，便大大方方地说：“许先生信不信，其实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您误会了。”
　　郑元还是一脸淡然：“呵呵，我开玩笑的，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叶子也温顺地起身送他。他慢慢走出门，临上车前，好似对着空气：“我除夕的飞机去日本，去北海道滑雪，节后见。”
　　叶子点点头，就此道别。
　　春节前没有安排别的课程了。叶子懒洋洋地看着妈妈指挥佣人布置年花。言溪看她一脸无聊，主动找话题：“许卿玮最近不来看你了？”
　　叶子奇怪，怎么最近好不容易不想他了，大家倒怕她忘记了，昨天郑元提，今天妈妈提。她有些犹豫的语气：“妈妈，你觉得他很好？”
　　言溪笑：“谁觉得他好都没有用，关键是你自己要觉得好。”
　　“我也不知道怎么样算好啊。”
　　言溪坐下来，看她一脸忧虑，宽慰她：“你还没开窍吧，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什么是好。”
　　“妈妈，你认识我爸爸的时候就知道他很好？”
　　“嗯，我一眼看你爸爸就喜欢上了，就觉得这是我要嫁的人？”
　　“妈妈，你是怎么判断的？”
　　“直觉吧，这个哪里有什么标准！”言溪觉得女儿真是读书读呆了。
　　叶子不说话了，又发了许久呆。
　　言溪也不多说了，女孩的心思啊，谁猜得透呢？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不也很美好！
　　叶子发了许久的呆，倒也忽然想明白一个问题，她又问妈妈：“爸爸觉得郑元好对不对？”
　　言溪嘴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叶子又说：“那时候，你爸爸也觉得我爸爸好？”
　　她说得好像绕口令，佣人都忍不住悄悄笑了，言溪却没有笑，只问她：“你没有见过外公对吧？”
　　“嗯。”叶子是没有见过外公，以至于她都不习惯妈妈的爸爸要称呼“外公”。
　　“你知道为什么吗？”言溪问她。
　　这个问题叶子倒也没有想过，她没见过的人多了，“外公”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为什么？”她问。
　　“就是因为你外公不觉得你爸爸好。”言溪说得很慢，学着她的语气。
　　叶子吃惊：“所以你不让我见他？”
　　“是他不愿意见我们。”言溪语气平淡，内心却翻江倒海。
　　叶子敏感地捕捉到了妈妈的难过，问她：“那妈妈你后悔吗？”
　　“后悔过，不过现在不后悔了。”
　　“后悔过？”叶子迟疑。
　　言溪忙看了一眼佣人，他们正忙着抬笨重的年桔。她忽然有些心惊，自己光天化日当着这么多佣人的面给女儿讲这个，要是叶以宁听到了，那就大件事了。
　　她暗示了一眼叶子。叶子立刻也收到信号了。知道这个话题不能这样乱说，妈妈后悔嫁给爸爸什么的，要是被爸爸听到了，那爸爸会很受伤的是不是！她点点头不再多问。心底里却也知道个梗概了。
　　她的外公不喜欢她爸爸，不同意妈妈嫁给他。妈妈自作主张嫁了。所以外公就再也不见妈妈了，当然也顺便不见她了。然后过了许多年，妈妈还是后悔了。所以说，冲动是魔鬼！她暗暗下结论。还好自己不是冲动的人是不是！她想冲动也冲不起来啊，自己动作那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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