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莉和酒

　　艾力斐西餐音乐酒吧。
　　刚一天的功夫，门口的铜制招牌就被换成了木质的，苏莉站在门口看了两秒才不紧不慢地进了店。老板正坐在外场与一男一女谈生意，桌上摆了壶龙眼桂花茶。
　　陈酒趴在吧台睡着了，苏莉坐他旁边悄悄地偷拍他的睡颜。咔咔咔，几十张照片存进相册，单人的、合照的、各个角度的，应有尽有。

　　李果今天请假，苏莉见外头那桌茶壶空了，去取了过来加了些水又送过去，老板和那两客户完全忽视着她的存在，一心讨论自己的事情，苏莉没太仔细听，但约摸着猜的出是下周相亲会的事。

　　没人聊天，好无聊。
　　苏莉从这头走到那头，从那头走到这头，去花园转了转，又去后厨逛了逛。等了半个多小时，陈酒终于醒了，他一睁眼就看到苏莉近在咫尺的一张脸，还有那两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陈酒吓得身体往后退缩，差点儿从高凳上跌下去。
　　苏莉愣了下，眉心微拧，“我有那么吓人？”
　　他醒醒神，“你干嘛呢？”
　　“看你啊。”
　　“……”陈酒有些无语，站起来走进吧台，扫视一周发现没客人，掏出手机来看。
　　苏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找话聊天，“今天忙吗？”
　　“老样子。”
　　“几桌？”
　　“你自己看。”
　　苏莉“噢”了一声，愉快地走到电脑前开始查看今天的账单，“一桌，一千九。”
　　陈酒听她叹了口气，笑了，“天天操心的还不少，老板娘都没你这么愁。”
　　“好歹是这个店的一份子。”
　　“还挺有责任感。”
　　“那是。”苏莉扭头看向他，眼里带笑，“今天一杯酒都没卖。”
　　“嗯。”
　　“是不是手特痒？”
　　“不痒。”
　　“我的意思是教教我呗。”
　　“过来。”
　　苏莉站到他旁边，“呦，今个心情不错啊。”
　　“凑合吧。”陈酒从顶上拿起一支高脚杯，“早上刚设计了一款酒，调给你看看。”
　　“好啊。”
　　“帮我搅点碎冰，再把冰箱里的菠萝水拿出来。”
　　“好。”

　　陈酒箱子里拿出个青柠，切了一半，放入压榨机里挤出汁液，再拿起量杯和金酒，倒了大概四十毫升，又挤了点蓝莓糖浆和青柠汁，倒上冰块放进摇杯里晃。
　　苏莉看着他利索的动作，夸了一句，“帅气。”
　　陈酒摇自己的冰，没理她。
　　“这个要摇到什么时候？”
　　他把摇杯放下，“你摸摸。”
　　苏莉摸了一下杯子，外壁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雾，凉凉的，“外头起冰了。”
　　“像这样就可以了。”

　　陈酒把摇好的酒水倒进高脚杯里，再倒入一层碎冰，切了一片青柠卷成花状贴着杯子放进去，再铺上一层薄薄的碎冰，倒上菠萝汁，滴入两滴浓缩苦瓜汁，在杯口放了两朵薄荷叶，再插入两根粉紫色满天星做装饰，最后撕了块青柠皮擦边，一杯鸡尾酒完成了。
　　苏莉看的有些痴迷，以往不是没见过颜值高的酒，这款是真真的好看。青、蓝、黄混出来的隔层与高级灰，用在绘画里都是绝佳的色彩，尽管加了这么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品却一点也不显得轻浮多余，从构成学与色彩学上来看也是一件绝佳的艺术品，苏莉痴迷的看着它，“真好看，肯定很好喝。起名字了吗？”
　　“单只。”
　　一片沉默。
　　“不好听么？”
　　“好听，简单大气。”
　　“尝尝看。”
　　苏莉杵着没动作，“这么好看的酒，用来喝实在太可惜了。”
　　“赶紧的。”
　　“好吧。”苏莉小抿了一口，突然皱着眉，艰难的咽了下去。
　　“难喝么？”他的脸色突然就沉重下来。
　　苏莉捂着嘴望着他，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
　　“我逗你呢，特好喝。”
　　“……”
　　她拿起杯子，抽出一根吸管插了进去，慢慢的品味。
　　陈酒看着她没说话，苏莉眨巴眨巴眼，“盯我看什么？”
　　“没什么，慢点喝。”
　　苏莉咬着吸管，突然灿烂的笑了起来。
　　“傻笑什么？”
　　“陈酒，你是不是喜欢我了？”
　　“……”
　　苏莉放开吸管，舔了舔牙齿，回味无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喜欢你。”
　　“……”陈酒转过身，不理她了。
　　苏莉勾着脑袋看他，“要不咱两试试？”
　　“试什么？”
　　“少装了，你”
　　传呼机传来刘厨浑厚的声音，“吃饭啦吃饭啦，快来快来。”
　　陈酒赶紧洗了洗手，逃出吧台，苏莉放下酒杯，紧跟着追了过去，“等等我呀。”
　　…

　　今晚一家小公司聚会，二三十个人突袭，搞得店里手忙脚乱。吧台的薄荷叶用完了，陈酒去厨房旁边的小花园采新叶。

　　夜黑风高，月亮碎在清河里。
　　陈酒开着手机电筒，带着苏莉小心的跨过木篱进入小花园，他把手机递给苏莉，“帮我照着。”
　　“噢。”
　　陈酒弯腰摘着薄荷叶，苏莉问他，“这个要挑哪种摘？”
　　“随意。”
　　“好吧，我还以为有什么讲究。”
　　陈酒刚揪上一撮绿叶，她的手紧跟着落了下来，捏住了他的手指。
　　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口罩遮住了他的表情，苏莉看着他稀长的睫毛下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闪动着两颗小小的光点，星状的。

　　这姿势，好暧昧噢。
　　“还不松手，等什么呢？”
　　“……”

　　苏莉收回手，自言自语，“凶什么凶，我还没凶呢。”
　　“嘟囔什么呢？”
　　“夸你性.感。”
　　“……”陈酒从她手里拿回手机，“走了。”
　　…

　　十一点二十三分，酒吧内外静悄悄的，进来一个单身汉，又瘦又小，看上去只有一米五五左右，他低着头，衣服上宽大的帽子遮住了整张脸，神秘秘的。
　　男子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点了四瓶罗斯福10。

　　天渐渐暖和，旺季也快来了，陈酒不断地调配着新酒品，挨个的让他们品尝，老板喝多了，摆摆手对他们说：“你们尝，我是不行了。”
　　刘厨也放下酒杯，抚了抚肚皮，“我也撤了，喝的要漾出来了。”
　　吧台又只剩下苏莉和陈酒。

　　“还没喝饱？”
　　苏莉扬了扬下巴，“小意思。”
　　陈酒低下头，把刚调好的酒装饰好，放到苏莉面前，“这杯尝尝。”
　　苏莉捏着杯腿，闻了闻，“嗯？怎么有股腥味。”
　　“喝喝看。”
　　苏莉抿了一口，好奇怪的味道，她皱着眉咽了下去，“你放了什么？”
　　“生鸡蛋。”
　　“放生鸡蛋？”
　　“嗯，蛋清。”
　　“咦，好恶心，重口味。”
　　“很难喝么？”
　　“凑合吧，只是不那么好喝。”
　　“你只是没喝惯，换一种吧。”
　　他刚要把酒杯拿回来，苏莉又给抢了回来，“干嘛？”
　　“我重新调一杯。”
　　“不用。”她捏着酒杯，一饮而尽，皱着眉头问，“这酒叫什么？”
　　“红粉佳人。”
　　两人沉默对视，苏莉放下酒杯，手掌撑着下巴，眨巴眨巴眼，“陈酒，你不会是在暗示我什么吧？”
　　“你想多了。”他把杯子拿过来洗了洗，擦干净放好，又开始重新调酒。
　　“还不承认。”
　　“你还真是不谦虚。”陈酒低着头干活，嘴角带着轻微的笑意。
　　“没办法呀，人穷志不能穷。”她咬了下嘴唇，继续说，“你别看我学的艺术，成天穿的人模狗样的，其实啊，我口袋里就五十块钱。”她摇了摇头，满眼的凄苦，“哎，悲惨。”
　　陈酒头都不抬。
　　“我一个穷学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一个男的表白，结果人家看都不看我一眼。”苏莉偷瞄他一眼，“好可怜的呀。”
　　“贫困潦倒，爱而不得，可怜我这一张如花似玉的脸。”
　　陈酒正摇着冰，突然停下来看着她，“可怜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却是个傻子。”
　　“……”苏莉敲了敲桌子，“你也不怕伤我心。”
　　陈酒转了个身继续摇冰，无奈地笑了起来，心里头默默感慨，这戏精。

　　“没人性。”苏莉坐下来，有气无力的看着他，“真讨厌。”
　　“我都那么讨厌了。”陈酒转过身来，放下摇杯，慢悠悠地往酒杯里倒，“你就换个目标吧。”
　　“想得美。”苏莉盯着他的脸，突然问，“我发现一个问题，每次客人多你就戴口罩，为什么呀？”
　　“为了防止你这种小迷妹。”
　　“……”
　　陈酒朝她挑眉，“就像你说的，我那么帅。”
　　“……你怎么比我还自恋。”
　　他哼笑一声。
　　“这么说的话，我们两天生一对呀。”

　　墙上的吊钟铛铛铛的响了起来，十二点了，李果坐到苏莉的旁边，“小美女，你下班了。”
　　“再坐会。”苏莉看向角落坐着的男人，“他怎么喝的那么慢，半小时了一瓶都没喝完。”
　　李果轻笑一声，绕有深意的摇头，“他呀，哎。”
　　“怎么了？”
　　“老客户了，每周都会来个一两次，要么点罗斯福10，要么就是鹅岛312，一坐就是半夜两三点，我们还得陪着。”李果悄悄对苏莉说了一声，“是个同性恋呢。”
　　“看他的样子，失恋了？”
　　“谁知道呀。”
　　正说着，角落的男子接了个电话，还没讲上几句话，猛地站起来，把啤酒给砸了。
　　陈酒听到动静走了过去。
　　苏莉刚要跟上，李果拉住她，“别去了，这男的怪的很。”
　　于是，两人就这么远远的看着。

　　陈酒与他说了几句话，就走过来拿上扫把簸箕，对李果说：“把拖把找来。”
　　“好。”
　　他把啤酒碎片给扫了，矮个子男子低着头走到吧台，声音很低，“结下账。”
　　苏莉站到收银台，“240。”
　　他付了现金，脚步轻轻地离开了店。

《冬风啊》




《渡盲》




《她没有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