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春天

　　闹铃丁零响了两声，纤白的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把那零啷作响的物什拖进了被窝。深秋的早晨半寒的风起着，熹光却越发明朗，透过厚重窗帘的细缝扑进了房间，狭长一条横亘在床面上。晨风有些凛凛的意思，不知是不是时近暮秋的缘故，略是朔寒了些。窗外梧桐浴着寒风挺立，几根柔细的枝干却难以自持，瑟瑟点在窗面玻璃上，被厚重的帷幔隔绝着只传了些微声响到昏暗的房间里，被沉沉铃声盖过了。
　　永昼从暖和的被窝里探出了脑袋，指尖盖在眼睛上揉着，挣扎着翻了个身，跪坐了起来。房间里开着地暖，熏得她有些燥热，掀开被子下床，永昼去外边关了地暖的开关，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昨天到了傍晚才从周怀夜那边回来，秋日已不似夏季那般白昼长久，黑夜随着她的车从天边处盖过来，等回到家的时候已吞噬了大半的穹顶。城市的夜空只点点星子，四散着嵌在夜幕上，似是深蓝丝绒上的珍珠。不知哪里来的鸟儿还未歇息，站在不远处树顶上，昏沉的夜笼罩住它的轮廓，尾羽反出微橘的光，也不鸣叫，也不飞离。永昼靠在车门上抬头看着这夜色温柔，想起了周怀夜。
　　才刚分别就开始想他，永昼敲了敲自己的脑门，笑自己怎的这般痴傻。
　　在外头站了好一会才回去，进屋便见着万家灯火起了，明晃晃的在窗框里，静默着的热闹似是被裱挂在那里一般。
　　草草地洗了个澡，不过片刻便去了卧室窝着。估摸着不过这几天便要去接待法国来的作者，永昼登上电脑看了最近的事项，收到的行程安排上抵达时间在五天以后，又往下拉了拉，见着上头安排的都是些最常见的游玩事项，永昼誊到了本子上，便退出去没有再管。前些天发给作者的自我介绍还没有回音，她又往那边发了几条介绍和表示欢迎的信息，便去另看着收容流浪动物的信息了。
　　本地的流浪动物中心基本上都是义工，便是常年开着并无甚休息日，永昼上网查了他们的电话，看着时间有些晚了便没有再打过去，只想着明早再做决定。又做了些工作永昼才上床休息，和周怀夜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互道了晚安便睡去了。
　　定了一早七点半的闹铃，永昼被吵醒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自不量力。
　　从卫生间里洗漱出来已经八点了，在里面头脑昏沉的没挨住睡意，便是又睡了片刻。若不是手机上也定了一大批闹钟，怕是要昏死在那里。永昼从冰凉的浴室瓷砖上撑坐起来，抓着门框往外去了。
　　“人怎么可能抵抗大自然呢？”永昼心里想着，在地板上拖行：“连周怀夜都抵抗不了的自己，怎么可能抵抗生物钟呢？”
　　边走边往墙面上磕了几下，埋在头发下的地方隆起了一个包，永昼这才揉着脑袋算是清醒了过来。
　　给周怀夜发了个早，永昼便放了手机去做早饭。与其说是做，说是热也不为过。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倒在杯子里，放微波炉里热了几分钟便草草了事。余下便是从柜子里拿了几个面包啃了，再是一个苹果，一天的早餐便结束了。
　　永昼看着桌上的塑料袋残骸，杯子里牛奶挂在壁上，她收拾了一下，越发觉得寂寞。
　　拿起手机便看到了周怀夜回过来的信息，他一直起的很早永昼也是知道的，此刻却有些想逗他一下，便回道：“你为什么起这么早不来找我？”
　　“在做早餐。”
　　“行吧。”永昼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难得可以逗弄周怀夜的机会便消逝了，她有些懊恼，便又回他道：“你吃的什么，我今天就吃了个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面包。”
　　“我自己早上起来熬了粥，你要过来吃吗？”
　　“不了，我上午准备去流浪动物中心看看先。”
　　“要我去接你带你过去吗？”周怀夜莫名有些紧张，看到对面回过来拒绝的话，便是有些泄气。
　　“不要了。”永昼擦了擦嘴，拿了包换了衣服准备出门，在间隙里回过去：“我要自己一个人去，不要小看我。”
　　周怀夜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笑着打字回着永昼：“不小看你，我们永昼最厉害。”
　　“就会拍马屁，谄媚。”永昼撇撇嘴，有些甜蜜：“不和你说了，我要开车了。”
　　“嗯，将军一路小心啊，末将随时待命。”
　　“哼哼，谄媚。”永昼心情大好，哼着歌便开车上路了。周怀夜粥喝了大半，此刻却是停了勺子，向上翻阅着聊天记录，淡淡笑着。放下手机端起碗喝完了粥，周怀夜匆忙洗了碗便出门开车走了。仍旧是不放心，周怀夜想着，往城市边上的流浪动物中心过去了。
　　流浪动物中心在城市的北边，有来自各界的志愿者聚集在这里，平日里虽不至于热闹，但也绝不冷清。入口处放了关于领养的公益广告，参天榆木荫蔽着，永昼驻足看了一会，便被志愿者迎了进去。
　　“我是想来领养的，但我不是很清楚流程，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带一下我吗？”永昼算是第一次独自出来办事情，以往不是跟着姜希，便是跟着同事，鲜有独立的机会，如今却是不知哪来的勇气，让她不再想躲在别人身后。
　　“今天不算是忙，可以领着你到处看看再做决定。”带着她的志愿者看起来应该仍是个学生，脸上的婴儿肥尚未褪去，眼睛也是清透明亮的，不沾染一点尘埃的样子。永昼看着她总觉着感慨，自己也算是虚长了她几岁，如今却是不及她一半独立能干。她想着便有些羞愧，生扯了个笑容出来，随着志愿者进去了。
　　早前有人又送了只流浪狗过来，此刻便有三三两两的人急匆匆跑过去接待，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带着狗走了，想是去清理去了。
　　拐过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庭院场地，便是收容动物的地方了。这个中心靠着政府补助和社会爱心人士的捐款尽力地生存着，便也无法给那些猫狗们如何华贵的生活，铁制的笼子一个个摞着，关着些被送过来的流浪动物。猫狗都按着不同的品类分放着，笼子外边挂着不同颜色的标志，彰示着这些动物是否亲人，年岁又几何，价格也随着年龄渐长而低下去，十岁以上的猫狗便会是免费领养的了。
　　永昼跟着志愿者到了猫舍外边，还未接近便听见里面喵呜不停，她跟着往里边走了几步，便见着有人正在里面分发猫粮。扎着长马尾，后脑有几绺碎发冒着，露出纤细雪白的颈脖，正挽着衣袖抓着猫粮，上臂骨瘦如柴，甚至可以依稀辨出胫骨。永昼却看着那人有些眼熟，不由得频频望过去，却是越看越熟悉。她先前说是想领一直略亲人些的母猫，年岁不要过大就好，志愿者听了便领着她往里走去，与进门瞧见的人便是隔了一排紧密挨着的猫笼。透过笼缝可以隐约窥见些那人，永昼边走边往那边转眼看着，直至拐了个弯便再也瞧不见了，永昼这才安下心来去听着志愿者的讲解。
　　被关在狭窄的笼子里，大多数猫便都是蔫蔫的，见人来了便喵喵叫几声，给摸也给抱，却只是不甚活泼，也并无印象中猫的狡黠。志愿者姑娘抱了只橘猫给她，说是三岁了，也算得上是活泼，进了永昼怀里便是扭来扭去，攀着上了她的肩头。
　　永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愣站在了原地，手也是滑稽地摆着，不知所措。志愿者连忙把猫从她身上抱下来，道了个歉复把猫放进了笼子。永昼摆了摆手表示不介意，又随着她去看别处的猫了，橘猫在笼子里抓了几下，又平静着卧趴在那里了。永昼回头看了几眼，见橘猫闭了眼憩着，便回身跟着志愿者离开了。
　　又过了几排便是更小一些的猫，大多只有一两岁，都在笼子里扑腾着。永昼跟着随意浏览，却看见一只恹恹在那里的白猫。
　　“她怎么不动啊？”永昼指着那猫问道。
　　志愿者闻言有些急切地上前，怕它是生病了，检查了一番发现这猫不过是在休息着而已，便舒了一口气。
　　“别的猫都在扑腾，就她睡在那里，好特别哦。”永昼凑近了看着，又转手一指，向着旁边的猫道：“那我就要这边这只吧，扑腾的很欢啊，还是小黑猫。”
　　志愿者闻言噗嗤笑出来，觉着永昼这转折甚是不按寻常来，又上手把猫抱出来给到永昼手里。
　　永昼把猫拖在怀里，学着他人抱小孩的样子晃晃悠悠着，黑猫黄色的眼睛盯着她，喵喵叫了两声。永昼虽是未听懂，却觉着这是它接受自己的声明。
　　“那我领这只吧。”永昼把猫还回去，对志愿者说道。
　　“好，那我们去办一下手续。”志愿者把猫放回去往外走着，转头确保永昼跟上了：“跟着我吧。”
　　永昼低头捡了身上粘的猫毛，抬头跟了上去。先前遇到的女孩此刻正在这排分发猫粮，永昼越走近越觉着熟悉，直至走到她面前才惊觉那是景意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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