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里无我

　　“没有倒影的溪流……”符桃坐在院子中央的一张板凳上，翘着二郎腿琢磨着。

　　之所以坐在院子里，是因为每间屋子都有小鬼，一个个都在卖力的刷墙修补，清扫拖地。屋子里实在是没有他们二人的容身之地了，只能坐在院中。

　　一只小鬼围绕着符桃周围不停的扫地，一扫干净，就有新的瓜子壳，小鬼气的不行，却又不敢吱声，只好恶狠狠的扫地。

　　“你再这么扫下去，我道观里的扫帚都要被你扫坏了。”符桃冷冰冰的开口。

　　小鬼一看那扫帚，确实已经秃了一大块了，顿时气结于胸。

　　“你先去干别的吧，等我吃完了再叫你来。”

　　符桃说的一本正经，仿佛那小鬼已经沦落成了她的奴隶。

　　姜白有些不安，毕竟这些是镜玄的朋友，“符桃，这可是镜玄请来给我们帮忙的。”

　　“哦，是吗？”符桃的音调刻意拖的很长，看向一旁的小鬼，那小鬼也不知是为何，不敢与符桃对视，抓着扫帚就跑走了。

　　“你看，他一点都不介意……”说着，符桃又塞了一粒瓜子。

　　姜白无奈，只好调转话题。

　　“我们要不要去那看看啊。”

　　“看什么看，反正又没死人，更何况……你给我钱吗？””符桃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姜白是大惊小怪。

　　姜白摸了摸口袋，分文没有，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符桃看着姜白的样子，笑道，“你不是有灵力了吗，你完全可以自己去看。”

　　“可是我根本不会用啊。”

　　符桃哈哈大笑，“空有一身本事却不会使，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人，不，是第一鬼！”

　　姜白有些难堪，“你别笑我了！”

　　符桃笑着点了点头，“好吧好吧，我来教你。”

　　姜白一听瞬间精神了，身子都不自觉的挺了起来。

　　符桃朝四周看了看，指着正屋前的那口大鼎，道，“试着把它击碎……不是不是，不要去打它，用灵力，用念力……”

　　姜白站在鼎前，闭了眼睛，皱着眉头，努力集中精神，那股熟悉的热流在姜白的身体的开始流动起来，姜白不禁大喜，真的有用。

　　击碎那口鼎！击碎那口鼎！击碎那口鼎！

　　姜白心底默念，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咔”

　　有动静！姜白欣喜的睁开眼睛，然而那口鼎依然好好的伫立在那。一旁的符桃正看着热闹。

　　“可惜可惜，要不你再努努力？”

　　姜白叹了口气，心知也没这么容易，正要闭上眼睛的时候，那口鼎突然之间碎了满地。

　　不，不止是碎了，应该说是碎成了粉末。

　　符桃整个人都呆住了，拿着瓜子的手还停在空中。

　　一阵风吹过，那片粉末竟被吹散了开。

　　身后传来一阵哀嚎声。

　　“啊啊啊啊……哪里来这么多灰！我不是刚扫完地吗……”

　　“符……符桃？”姜白看着地上这一片，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你别跟我说话，我要静静。”说完不等姜白回答，瞬间就没影了。

　　姜白叹了口气，知道符桃这是又被打击了，想着要如何才能让符桃心情变好的时候，符桃又突然出现了。

　　“你……你……”姜白被符桃这短时间内消失又出现的场景吓得更加结巴了。

　　“别废话……妈的，我就不相信了，我这么历练还不长进！”符桃一路自言自语，说话阴阳怪气，跟发疯没什么两样，姜白看着一愣一愣的。

　　“符桃你是不是打击太大了，发疯了啊！”

　　符桃一个眼神瞪了过来，吓得姜白赶紧低头。

　　两人一路来到了溪流旁，姜白这才明白符桃的意思，她是想提升自己的法力。

　　那溪水依然在缓缓的流淌着，符桃探头望去，不出所料，依然没有倒影，符桃略微沉吟了一下，转向姜白。

　　“你下去看看吧。”

　　姜白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符桃又重复了一句。

　　“还愣着干嘛，下去啊！”

　　“你知道我不会水……”话还没说完，姜白就感觉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被符桃一脚踹进了水里。

　　毫无准备的姜白被呛了一鼻子水，咕噜咕噜的也不知道喝下了多少，冰冷的溪水刺激的姜白眼睛都无法睁开。

　　等脑子清醒些他才发现，原本看着水深最多不超过自己大腿的溪流竟然如此之深，姜白缺氧的厉害，又不会水，整个人迅速的下沉，他翻转身体，隐约看见岸边的符桃跳入了水中，他不自觉伸出手去，祈求符桃的帮助，还没等到对方，姜白的意识就逐渐模糊了起来。

　　姜白醒了，他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

　　他的脚下正是一片溪水，自己仿佛就站在水面之上，再一看，透过那波光粼粼的湖水，隐约可以看见天空……

　　仿佛是世界颠倒了，在水底的自己居然好端端的站着，身上没有任何被水打湿的痕迹，而蓝天白云居然在自己的脚下！

　　为什么会这样？姜白想了想，抬起了头，这一下没把姜白吓坏，头顶又是一片溪流，仿佛那溪水随时都要倾盆而下，将姜白淹没。天空又在上面了，甚至可以透过溪流看到那几颗随风摇摆的柳树。

　　头顶和脚下，到底哪个才是自己刚才掉入的溪流。

　　符桃呢？符桃又去哪儿了。

　　没有人回答他。

　　姜白这才认真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地方，这是一条甬道，青灰色的砖面不知延申到哪里，姜白顺着这条路走去，一拐弯，面前出现了一扇猩红色的大门。

　　这道门姜白看着眼熟，总觉得似乎在哪见过，他回头看了看，那甬道给姜白的感觉很不好，似乎在那个转角处随时都会有什么东西出现一样。

　　他没得选择。

　　他推开了这扇门。

　　嘎吱——

　　这声音在如此寂静的环境下显得有些骇人，姜白心里默默安慰自己，祈祷别是什么恐怖的东西。

　　他的祈祷还算有用，大门推开，是个诺大的院子。

　　这大门正对着一个大殿，殿前有个香炉鼎，里面的香火还燃烧着，似乎刚刚有人添了油钱，大殿两侧各有一间偏殿，里面均供着佛像。

　　这佛堂好生眼熟啊，姜白心道。

　　姜白走进那香炉鼎一看，心里咯噔一声，这不是刚才被自己打的稀碎的大鼎吗！

　　姜白立即回头望向那扇被推开的大门，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了，这是道观院门，如今被描了镜玄画像的门！那扇门自坏了之后就从未被关上过，一直歪歪斜斜的靠在墙边，所以姜白觉得眼熟，却又不知道在哪见过。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这里会出现道观，不，应该说是和道观一模一样的佛寺！

　　姜白四周看了看，这里明显要比道观崭新很多，仿佛正值鼎盛时期，姜白抬头往向大殿，隐约可以看见一尊大佛的半身，佛前还供奉着香火，地上的蒲团似乎也刚刚有人跪拜过。

　　诺大的佛寺只有姜白一个，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听见，这么安静的环境可真不好，姜白决定进那佛堂瞧瞧。

　　那佛像法相金身，佛面微闭双目，面带微笑，看上去慈祥端庄，而又威严肃穆。姜白自第一次住进道观里，那供奉的神位就已经空空如也，如今在这看到如此雄伟的金身佛像，自然叹为观止，不禁心生敬意，虽然他并不认得面前是哪尊神佛。

　　姜白礼节性的拜了拜，再一抬头，那佛像的笑意似乎更浓了。

　　“姜白。”

　　姜白回头一看，正是符桃，符桃似乎毫不意外面前这尊佛像，仿佛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了，倒是姜白喜出望外。

　　“我明明看着你在我之后跳下水的，怎么这么慢？这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这里和道观一模一样？”

　　符桃没有作答，只是转头看向那尊佛像，那佛似乎笑意更加浓了，符桃看着佛像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姜白见状感觉询问。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一般的正殿大佛不会是这个姿态。”

　　“姿态？”姜白这才注意到，这尊佛确实姿势奇怪，只见他左手放于足上，右手覆于右膝，指头触地，不知是何用意。

　　“这是降魔印，一般是在面对恶魔时才会使用的……”符桃语气里隐隐透露着嘲讽，姜白很是奇怪，虽然符桃修的并非此道，但是对于其他教派向来也是十分尊重的，不知这佛像究竟哪里惹了他不开心。

　　正殿中除了这尊佛像，两侧墙边还供有一些小型的菩萨，姜白顺着一路看过去，不觉就绕道了大佛的背面，姜白抬头望去，又是一尊菩萨，这位姜白认得，是韦陀菩萨，只是奇怪，原本他手里的降魔杵却不见了踪影。

　　“这怎么少了降魔杵？”

　　“呵呵……”符桃语气里嘲讽的意味更加强烈了。

　　降魔杵，这个词曾是符桃告诉自己的。

　　曾经他对符桃那根旧的掉漆的发钗吐槽时，符桃曾经狠狠的鄙视过他一番。发钗是符桃的师父照着金刚橛的样子亲手雕刻的，可以保佑符桃不受妖魔的侵害，而金刚橛和降魔杵不论外观还是用途都十分相似。

　　想到这里，姜白禁不住朝符桃头上看去，这一看把姜白惊出一身冷汗。

　　原本应该雕着佛头的手柄此时却只存了一只骷髅！

　　姜白心中涌出无限的可怕想法，却只能生生的压下，手心不禁冒出来冷汗，符桃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奇怪的看向他。

　　“怎么了？”看着姜白盯着自己，符桃以为是哪里弄脏了。

　　“没什么。”姜白迅速回答，然后僵硬的转过身体，一步一步朝着殿外走去。

　　姜白迅速回忆刚才符桃所有的行为，这才觉得有些奇怪似乎早有预示。明明跟着自己一起跳下水的符桃却慢了自己那么长时间，见到和道观一个磨子刻出来的佛寺却习以为常，看见佛像一脸嘲讽！而那个发钗……

　　这不是符桃！这是个冒牌货！

　　想到这里，姜白整个从头顶凉到脚板心，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死命的想要遏制这份恐惧，却丝毫不管用，整个身体僵硬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你要去哪儿！”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自姜白意识到这是个冒牌货后，他觉得这个假符桃说话都带着一股威胁的意味。

　　姜白僵硬的扯出笑容，虽然背着身假符桃根本看不见。

　　“我，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是吗？”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姜白的肩膀。

　　如果说姜白刚才还是怀疑的态度，那当这只手触碰到自己的那一刻，姜白已经十分确定了，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符桃了。

　　“是……是啊。”姜白颤栗的回答。

　　一股冷风自姜白耳畔吹过。

　　“真可惜，看来被你发现了呢，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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