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荣华

　　丰赢几步快走，这会儿只小心扶了婉晴，语气柔和，“可有事？”

　　原先丰赢早上确有几分恼了婉晴，他最是烦别人在他跟前念叨好好读书，将来好去入科场，搏个锦绣前程。

　　只丰赢虽不是个痴情人，终究心肠不坏。

　　外头玩闹了一整日，倒也惦念婉晴。她孤身一人进丰府，一眼望去，除了他便举目无亲，怕她独自难过垂泪，所以匆匆赶了来。

　　倒是也巧，进了门就瞧见婉晴站了不稳，便要摔了。

　　婉晴拿帕子擦了擦汗渍，让着丰赢扶着坐了，立时道：“夫君担心了，夫人今日来教我规矩，我学了一整日，不过些许疲惫罢了。”

　　丰赢倒是眼尖，随着婉晴动作，隐约见了她在足腕间帮着的红绳，便也皱了皱眉。

　　“何必如此，她左右就是这样一个人。好容易进了府，何必将她弄成了另外一个人，凭白遭罪。”

　　丰赢倒也不是对练容华发火，婉晴能进来，还得念着练容华的好不是。但他最烦那些规矩、礼仪教条…这会儿也不是单为了婉晴出气，不过是自己想着抬一杠子罢了。

　　只他心里头没责怪练容华的意思，但外头人听着，便是他不满她这般对婉晴，刻意维护了。

　　练容华仍旧浅笑，半点不动怒，只语气有几分嗔意，“夫君，你这话说的好没意思。婉晴进了府，老太太那儿原本立时要领了看的。

　　可你也晓得，老太太最是看重规矩。如今叫婉晴去了，她能落的了好？她去了，若是惹了老太太，我也是不敢劝的。

　　你如今到可冲我说这些，我也晓得你的心思，可旁人晓得吗？再说，婉晴是我想了法子进来的，我原先也跟老太太保证了，她自是好的，不会出了差错。若是有错，只管找我。可若真找了我，我也被老太太罚了，你便开心了？”

　　说到最后，练容华也没了笑，只眉头微微蹙起，露出几分委屈之色。

　　丰赢听她语气略微有些急促，也便下意识看去。这会儿只瞧见练容华面色略有些苍白，不似他初见的少女狡黠，反倒有几分疲惫、委屈……

　　她成了如今模样，有多少是为着他？

　　丰赢心里头一动，他原本就打算婉晴进了府，日后就好好待练容华的。

　　这会儿丰赢也有些后悔，他说重了话。这些以前原不过是他自个儿闹腾，此刻却折腾了练容华，叫他不是滋味儿。

　　一时之间，丰赢有几分唯诺。

　　那儿，婉晴只让清芊扶着站了起来，语气温柔绵软，“夫君，夫人说的对，她原都是为了我好，你怎可如此说夫人。”

　　丰赢到底得了台阶，立时上前几步，给练容华作揖，笑道：“夫人，为夫晓得错了，你便原谅为夫吧。”

　　一旁绿宜扶着练容华，轻轻哼了声。

　　丰赢又笑了几声，颇为无赖道：“那为夫就一直作揖，直到夫人原谅了为止。只我做久了，叫外头丫鬟瞧见了，为夫是不在乎脸面的，只不知夫人在不在乎？”

　　说罢，他后退两步，果真连连作揖。

　　练容华轻轻啐了他一声，只赶紧扶了。

　　“夫君切记，我们成了婚，便是夫妻一体，我何苦会害了你？这几日我都好好教婉晴，她是累一些，你若是心疼她，便多陪陪她，莫要像今日一般便可了。”

　　丰赢连连应下。

　　待练容华要走了，丰赢又跟上，他原想陪着练容华吃饭去的。只练容华摇了摇头，硬是将他留在婉晴这儿。

　　到了明月苑，碧露欲言又止。

　　绿宜跟练容华久，胆子大一些，立时问道：“夫人，公子爷好容易要到你这儿吃饭，晚上说不得也可留下，您何苦将他往那狐媚子处赶。”

　　练容华擦了手，道：“你晓得他为何要跟我来？”

　　“公子爷是觉着对不住夫人。”

　　“对了，他觉得对不住我，有几分愧疚，所以想待我好几分。可若他来了，他便觉得还了我，愧疚也就没了。日后，我想让他到我这儿来，总不能时时找事儿让他愧疚了去。”

　　绿宜一时没了话。

　　练容华不急，她进丰府不过才刚刚两月，急什么。

　　让着绿宜同碧露准备饭食，练容华只瞧了蒋婆子，道：“婆婆，您瞧着婉晴如何？”

　　从来时到如今，练容华也细细打量了她。

　　婉晴身子略微纤薄，弱柳扶风。说话柔气，人亦不刻薄，有几分不争不抢的性子。

　　蒋婆子压了声音，摇头道：“不至大坏，只是个有心思的。”

　　“她自小卖了楼子里，虽是个清倌人，但她容貌不差。能守了身子，自是有几分心思的。若真是心纯如雪，在那吃人的地方，怕也早归了黄泉。”

　　“夫人看的清楚便好，今日里公子爷来的时候，她是故意摔的，故意让着公子爷误会您故意磋磨她。”蒋婆子说的肯定，她自小跟着黎青珍，后头又来到练家。这一辈子，后宅之事的妖魔鬼怪见了多了。这些个伎俩，一眼便扫了出来。

　　练容华摇了摇头。

　　“夫人，我瞧的分明。”

　　“婆婆您误会了，我自是相信您的。不过她可不是为了让夫君觉得我是心思恶毒之人，我虽有意打磨她，可这道理在我这儿，说破了天儿，我都是为着她好，谁能说我半点不是？她如何敢做，敢说？

　　丰赢虽不太愿意管后宅之事，只人也不蠢，自是能想明白过来。若婉晴当真撺掇了他，说我借此磋磨她，夫君哪里看不分明，只会愈发恼了她。若她只这点心思，我到还放心了。

　　她今日这般做，是故意引了后头的事儿，让夫君晓得我费心了。这既卖了我的好，也叫夫君心中感念她，是个善心的。这般，她早日里头恼了夫君的事儿，也就过去了。”

　　蒋婆婆皱起了眉，“夫人，若是如此，她心思太过玲珑，咱们得愈加提防她。”

　　练容华面色露出几分担忧，心中却笑了声。

　　她能将人领了来，可不是来养虎为患的，自是有办法将人发卖了出去。

　　良久，见练容华点了头，蒋婆子又凑近了几分，轻声道：“我同厨房那儿的张婆子说过了，说婉晴新来，原先身子亏，让她多做苜苼汤送了去，又送了上好的红丸香去。此香香味清幽，又能驱虫，让着清芊给她点了。”

　　嫁人之后的女子最爱喝苜苼汤，因它最是滋补。只一般人，甚至这儿许多大夫都不晓得，若吃了苜苼汤，再嗅闻红丸香，却是能够乱了月事。时间久了，身子愈发多病，也就生不了子嗣了。

　　这是一剂偏方，在北方那儿有几分流传，效果很是不错。

　　练容华自个儿做过农家老太太，这些个偏门子的东西，什么落红汤、扎小人、咒符纸这些个玩意儿，她可是都了解几分的。

　　不过她现下只是个刚刚出阁的深闺小姐，哪里能懂这些个事儿？

　　是以这会儿，练容华只不解的瞧了瞧蒋婆子。

　　蒋婆子自然不满她，细细讲了。

　　“夫人，咱们大户人家，府中有规矩，不能进来些乱糟糟的事物。可外头贫苦人家便乱了，什么东西都有。

　　那婉晴从楼子里来，她外头接触的多，心思又玲珑，我怕她起了别样心思。日后，她若送了你东西，你须得防备一些。”

　　练容华拍了拍蒋婆子的手，道：“我晓得了，也得劳烦婆婆看着我些。”

　　练容华跟蒋婆子说话的功夫，绿宜二人其实早就端了饭食了。只碧露到了门口，隔着窗户纸瞧见蒋婆子在前头同练容华说着话。

　　碧露也是个灵秀的，只拉了绿宜，轻摇了头，二人带着丫鬟们站在门口等。待蒋婆子后退了，她们二人这才瞧了门，让人开了帘子，带着饭食小心摆了。

　　这般过去几日，婉晴学的到是快。撤了红绳，走路已经规矩。原先略带风流的眼睛，先下也只含羞带怯，少了风尘气，瞧着只是个普通人家未出阁的女子，倒是妥了。

　　这日，练容华将她领了，去见老太太。

　　老太太也催了几日了，丰赢算是丰府独苗，如果他房中多了这样一个人，老太太自是要掌掌眼的，不然哪里放心的下。

　　一路进了老太太院子，婉晴诧异之色颇浓。

　　丰家富裕，哪里都是花团锦簇的模样。只到了老太太这儿，似有些不一。

　　来莺儿照旧在门口等候练容华，笑行了礼之后，也暗中打量了婉晴。

　　“见过姐姐。”婉晴立时道。

　　来莺儿立时扶了她，笑道：“可是不敢，我不过是老太太跟前一个丫鬟罢了，当不得姨夫人如此。”

　　今日天色不错，外头园子的小池塘中忽的扑通一声。

　　见是鱼跳跃了下，婉晴便惊呼了一声，“好大的锦鲤，只我未见过旁人园子中有黑色的锦鲤，当真开了眼界。”

　　来莺儿噗嗤一声笑了。

　　婉晴原先是想夸的，但听来莺儿笑，也晓得怕是夸错了，心中冒出几分无措来。

　　“来来，快些进来。来丫头，你又扯了华儿说什么？”老太太听着来莺儿笑声，里头便喊道。

　　只听着声音，老太太这会儿也是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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