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洛清淮江雪满

　　温晴临下山前，翻箱倒柜，差点没把人家小竹院的地皮都铲开。她觉着下山不能没钱，不然得穷死饿死。
　　结果深山老林里的小竹屋奇珍异宝不少，银子半分没得找。好不容易扣扣索索在衣柜木板间的缝隙里找到一块儿细碎细碎的小碎银子，她拿起来跟自己的牙比了比，也就够塞牙缝吧。
　　但是，下山是必须的，她不可能真的一辈子就在山里过。否则，可能若干年以后考古队员在成阳的地界儿发现这里有古代生活遗迹，而自己就是那“山顶洞人”。

　　没钱，这日子也得过下去。
　　刚下山的温晴，靠着一粒儿小碎银子，撑过一个月。
　　谋生对温晴而言自是不在话下，只可惜她十五岁，在山上又少有肉吃，倒是不矮，就是瘦得很，结果没什么人愿意用她。
　　现在可倒好，银子花光了，人也一直没地儿住，她望了望小阴偏巷子里的卷着草席就能睡觉的人，认真思考了下乞讨的可行性。
　　啧，二十一世纪的人不能忍受跳蚤和虱子。

　　她又看了看脚边的小白，现在得叫小灰，再次算计起一只通人语懂药草的狗价值几何。
　　白汪汪看见她眼冒精光就知道她想拉什么屎，它目光挑衅，对着她的裤脚抬起了后腿……
　　“我去，你变态啊！靠，停停停，你特么还真尿啊！”
　　温晴自从遇见青父一帮人后，不知道被按到什么开关，一激动生气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
　　半点姑娘气都没有。

　　温晴差点没被这狗气疯，幸亏躲的快，才免了自己裤子鞋遭殃。
　　“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把你卖了。”

　　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撞了一个月的闭门羹，总得敲开一回不是？
　　那天路过一家药房，听闻缺了个药童，这总不用看身板了吧，想着自己两年多也算阅药无数，怎么也混得上。

　　那药房老板竟也是个和善的，见温晴不易，也没难为，直接便答应下了。

　　成阳这地界不太平，常在路上有打架斗狠的人，时不时受个伤，来医馆的人就相对多些。
　　照理说，医馆应是乐见其成，来得人多，这生意就好。
　　但总有那霸道不讲理，仗着自己势大，看霸王病。
　　搞得医馆上下愁眉不展，温晴看不过去。
　　那日又来了个身高一米九体重一百九，看病的时候大夫手都抖，壮汉见此眼珠子一转，等大夫看完伤开好药，他一巴掌拍得柜台咣当响。
　　“你们这他妈也能叫看病！这他妈是正骨吗？！老子现在胳膊更疼了！你看看你啊！？上个药都他妈的手抖！”

　　温晴在后院弄完草药，刚送到前面药房来就看见这么一幕。
　　她没走，抱着胳膊在一边不冷不淡地看，你胳膊疼不是拍桌子拍的？可真是不要点脸。

　　大夫吓得跟个鳖似的，恨不得把脑袋缩脖子里。
　　他人善，就是胆子小，不然，哪有这么多恶霸像盯上医馆似得，一出毛病就来这儿看，还不是因为这大夫不经吓。吓吓就给免了药费。

　　温晴看着大夫又要开口道歉，这火气腾得就冲到脑门儿，抽出来腰上的鞭子直接就往那男人胳膊上面抡，还是受伤的那边。
　　心想，呵，再折一遍叫你尝尝。
　　那人一声惨呼，眼睛里充上血丝，恶狠狠盯着温晴，好的那只胳膊蓄力待发。
　　温晴满不在意：“想要正骨？行啊，我给你正正。”

　　大夫吓得，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直接蹲进柜台里。
　　不一会儿，又冒出头，小声示意温晴能怂就别杠。
　　温晴冲大夫扬下巴，让他好好躲柜台里，别把脑袋露出来，再没看他。

　　壮汉闪身冲上前来，像发了疯的公牛，浑身上下都是力气。
　　温晴仗着脚上速度快，躲开他就是小菜一碟。
　　三番五次，那壮汉连个边儿都没挨着。温晴手里还差块儿红布，要不然妥妥就是斗牛现场。
　　在这人不知道第几次冲向温晴，好像不撕碎了她不罢休一样，温晴不爱逗弄，猜也把这人累够呛，趁着他跑的时候一鞭子挥出去，直接缠住脚腕，拉得男人啪叽拍在了地上。
　　那震天响，跟放炮仗似的。

　　男人不忿，起身又扑向温晴，是有些拳脚功夫的，并非只是个蛮汉，但温晴灵巧鞭子耍的又不赖，别看个子小，那也是占得上风。
　　不是照脸抽就是照下三路打，坏得很。

　　这点儿地方哪儿抗打啊，那大男人被收拾得像个小鸡仔儿，之前是蓄力把眼睛憋的通红，现在是为了自己那子孙跟疼的通红。

　　“赶紧滚，再敢来看病找茬，那点儿地方别想要。”温晴把鞭子重新缠回腰上，看也没看他。
　　男人刚想走。
　　“哎？钱放下再滚。”温晴把手重新按回腰间的鞭上。
　　男人问都没问，直接扔柜台上一贯钱，忙不迭走了。

　　男人滚了，老板这才跟个地鼠一样又把脑袋从柜台后面露出来，全站起身之前还左顾右盼的四处看了看。
　　温晴颇无奈地笑叹口气：“没人啦，老板。”

　　“小温啊，你这么的不大行，这要是遇见混人，再伤了你，你看看你那小细胳膊小细腿。再者万一是个不好惹的，再事后报复……”
　　“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对儿我打一双儿。那真有本事的，也不屑于看病这几个钱，就是那些没能耐还觉得自己能捅破天的才在这儿逞威风。”温晴边说话边往外面看，见到个功夫底子相当好的身影闪过，有点眼熟，她几步挪到门口，往外看，那人走远的背影似乎有些怅然。

　　“老板？刚刚门外那人你看见了么，穿棕色衣服的那个？”温晴靠在门边转过头来问。
　　“啊，知道。他是墨淼阁的。”老板张口就道。
　　“什么momiao阁？墨水的墨？淼……三水淼？”温晴听这名字觉得绕了些，但感觉好像还挺顺耳的，就像有些人名念起来拗口，但是时间久了，也不觉得别扭。

　　温晴在小医馆呆了近两个月，以平均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的数量，收拾了不少混人。
　　不过，她这心就是踏实不下来，总想再往远了走，再往繁华的地方去，小小的成阳她总是觉着心里头填不满。
　　听闻墨淼阁后，就没来由的想去看看，总觉着那有什么牵着她的心。

　　墨淼阁每年阴历六月都会招一批人，温晴在路上紧赶慢赶，才在结束之前到了昭苏城。

　　昭苏，为苏醒、恢复生机之意。
　　温晴踏进城门的那一刻，她觉得骨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活了。

　　她摸摸自己心口，心脏跳得厉害。她似乎感觉到有冰冰凉凉的薄荷，贴着自己脖子根儿吹过，激得自己从脸到头皮都是小疙瘩。
　　有点爽乎乎的。
　　她想跳个高儿。

　　她东跑西颠儿了大半天，活了二十几年的她没见过这古色古香的街和带着岁月感的人群。
　　但她却对此亲切极了，枉她活了这么些年，每天都在和苦逼的生活斡旋，被逼得跳脚，也没什么两全其美的解决方式。每天都在纠结，二选一的时候尤为煎熬，恨不得自己能一分为二，一半去做这个，一半去做那个，总归不会放过那个最好的选择。
　　在无穷无尽的抉择里，真是不知道自己错过多少美景。
　　可做错做对又能怎么样呢，哪个选择都不知道是通向罗马还是希腊，为了那颗渴望更好一点点的心情所做的抉择，或许没抓住最好的那一个，没有在一去不能反的稻田里找到最大的那麦穗，但这个抉择是为了自己变得更好做出的，只要有这颗心，又有什么可为了错失良机而痛苦呢。

　　而踏入昭苏城的这一刻，温晴的心中无一丝动摇，无一丝后悔。
　　这里是她梦寐以求的所在，是她畅想了多少年的乌托邦。
　　这是一座能走进她心里的城。
　　她曾经一直在寻找，在奔跑，走酸了脚，累坏了腰。
　　可她每到一个城市，都不能找到那份触动她心灵的悸动。
　　她不知道她属于哪儿，她没有根，没有牵绊，她有处可住，却是漂泊。
　　她没有归属感，她是和那个世界格格不入的。
　　就是那个大玻璃罩，一直一直存在，她无法享受一座城市的空气，无法接受一座城市的风土人情。她就像彩色世界里的一张黑白相片，不入流，又容易被遗忘。
　　在角落里冲上灰，也没人会想起来把它抖落抖落。

　　她想逃离，逃到一个她真正喜爱的地方。
　　阴差阳错间，竟是这么找到了。
　　她怎可能不开心呢，经年期盼，一朝得偿所愿。

　　不过，也有略略失望。
　　因为真正的墨淼阁不招人，只有其下一些分阁以满足墨淼阁平常需要而设才会通过比武考核等方式招人，事实上并不由墨淼阁控制，顶多是个重大影响。

　　可温晴不光对昭苏这座城有好感，对墨淼阁更是倍感喜爱，就像理想学府，念了十几年书，就为考上这么个大学一样。
　　她还是去了，毕竟这是她这个无名小卒最能接近墨淼阁的办法。

　　可是却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值不值得人家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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