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萌总师攻略记

　　某军区军机试飞场上硝烟弥漫，灼烈的太阳孜孜不倦地播撒着热量，然而地面上的人们却感到浑身森寒，仿佛不会游泳的人突然掉进冰窟窿里，僵直得连挣扎都不会了。

　　只有远处依旧在翻涌的滚滚浓烟在提醒着他们，这不是做梦——试飞1号机已经失控坠毁。

　　地面，塔台，指挥部一瞬间都没有了声音，只有聒噪的蝉鸣在嘲笑着这帮愚蠢的人类，连飞都不会。

　　只片刻的怔楞，对讲机里便传来急促的命令“医疗队，搜救试飞员，务必保证人员安全！”

　　但是，在场的人刚才都清楚地看到了，坠毁的瞬间，没有人弹出来，也没有降落伞打开。

　　这意味着，那个前两天才见过面一起吃过饭的爱笑爱踢足球的28岁小伙子，永远都见不到他一岁的女儿和在家翘首等待着他的妻子了。

　　医疗队提着急救箱，扛着担架火速冲了出去，白色的衣服把阳光反射得到处都是，唯独照不亮停机库怪兽般巨大的阴影下这群穿深蓝色工装的人。

　　这些人大部分都戴着眼镜，身材也形状各异，随着医疗队移动起来他们才仿佛从梦境中惊醒，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睛，记起被遗忘掉的呼吸动作，随即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最前面的那个背影上。

　　不知是太过于镇定还是压根没有反应过来，消瘦的背影依旧挺得板正，连一丝颓然懈怠都没有，瘦削的肩撑不起宽松的工装，被风吹起，晃晃荡荡的，不知怎的，让人想起“形销骨立”这个词。

　　那人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两边站着的研究员互相对视一眼，最后左边那个扎马尾的女研究员攥了攥手上的记录本，虚推了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缓缓挪到他身边。

　　“徐总师。”试探性地轻声叫他，声音可能还没那边田里的蝌蚪中气足。

　　等了一会儿没反应，只好看向刚才和她对视的那个男生，男生无奈正准备上前，却听后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男生不由舒了一口气，一见来人，还没落地的气又慌慌张张提了回来——师长怎么来了？！

　　“徐云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你怎么跟我保证的，现在机毁人亡你要我怎么交代！”师长方面宽额，一对眉毛斜斜地对插进眉心，眉尾高高挑起，脸皮通红，一双眼瞪得铜铃般大，活像张飞转世。

　　男生只看了军长一眼感觉心脏都扑棱了一下，要歇菜了一样，赶紧眼观鼻鼻观心。

　　听到声音，背影凸起的肩胛骨微微动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那是一张像纸一样苍白的脸，两颗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镶嵌在瘦削的颧骨上方，被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看不出里面的悲喜，但从紧抿成一条线的薄唇却能看出他现在并不轻松。

　　细软的头发长到脖子上了，前端还带着自来卷的圆弧，然而胡须却剃得很干净，好像郑重准备过似的。

　　他三两步跨过众人，来到师长面前。

　　“程军长，事故的具体原因要对飞机零部件和飞行数据进行分析之后才能知道，不管怎样，都是我的错，我会尽我所能为这次事故负责的。”

　　徐云飞声音有些沙哑，好像试飞场的风沙吹进了他喉咙里。他微微弯腰，头发垂下来，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只是听见他沉稳的声音就莫名地让人觉得安心。

　　“你负责，我问你，你拿什么来负责？！用你天才的二两名声？这里面赔进去的人力物力财力，还有试飞员的命，用你这总共三两肉四两骨头的肩，扛得动吗？”

　　师长指头戳在他的肩窝，一下一下仿佛要把他推倒，衣服都皱出了深深的凹痕，但他楞是一步没退，硬生生地挺在那儿，只是唇抿得更紧了。

　　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在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中，连眼皮都不敢抬，只有师长的训斥声一次次尖锐地划破无声的寂静，当着所有下属的面，把徐云飞骂得狗血喷头。

　　参与救援的工作人员陆续赶来，所有人都看到了设计院引以为傲的天才工程师，不到三十岁就担任总设计师的徐云飞如何跌下神坛，被碾成粉末扬入风中。

　　而他只是攥紧拳头，牙齿咬出了血气也不发一言。

　　“什么天才，我看就是个嘴上没毛的毛头小子，哼，老程这回是看走眼咯。”骂得差不多了，师长又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原路返回，也不去看看坠机情况，好像走这一趟就是为了来骂一骂徐云飞。

　　他一走，研究员们都松了一口气。

　　“徐总，你刚刚为什么不解释一下，明明是塔台要求的动作超过了设计范围······”扎马尾的女研究员话还没说完就被徐云飞打断。

　　“好了，李航，赵鹏飞，你们去塔台调一下相关数据，剩下的人跟我去现场勘察。”语调平静无波，仿佛还是那个佛系淡定的天才工程师，说完率先往冒浓烟的方向走去。

　　突然他脚下一顿，头转过一半，在背光的方向只看得清脸部挺直的轮廓，从额头到下巴流畅又舒展，在飞设研究院这种人才济济的地方，除了智商，徐云飞连颜值也是顶尖的。

　　“多余的话不要说。”

　　要不是气氛太过严肃，女研究员们估计又开始发花痴了，然而现在只能强压下心中噗噗冒泡的桃心，遵从指令行动。

　　唉，这回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又是通宵的加班加点，研究员们分工做着自己那部分的分析工作，中间还能轮着休息一下，但是总师没办法，所有的事情都要他来做最后的决断，得出最终的结论。

　　还有迎接一波接一波车轮式的视察和质问。

　　本来就苍白的脸仿佛被抽干了血一样，偏偏他却好像没事人一样，依旧思路清晰，效率奇高，语调永远清稳持重，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一丝不耐烦的迹象都没有。

　　在设计组连续四天不眠不休的对飞机残骸和黑匣子进行数据分析之后，第47次路过的参谋长实在看不下去，命令士兵把徐云飞架到了军区给他安排的单人宿舍里，要求他不在里面呆满8个小时不准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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