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山川云泽

　　简约的灰蓝色布艺沙发上，洛宓和肖擎峰对面而坐，江暖以去帮阿姨泡茶为借口走开。

　　气氛算不上剑拔弩张，但也没好到哪去。

　　洛宓望向肖擎峰：“开诚布公，长话短说。”

　　“你和薄天枢的订婚宴……”

　　洛宓拧紧眉峰，不耐烦的打断他：“如果你是来当说客的，这里不欢迎你，顺便回去告诉老爷子趁早死了这条心，我不是洛沉，绝不会成为任他摆弄的傀儡。”

　　肖擎峰脸色称不上好看：“你能不能别这么冷血，董事长最近压力很大，你让他省点心可以吗？”

　　洛宓落在肖擎峰身上的眼光带着戏谑：“肖总，你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泛吗？这是我的家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亲哥哥呢。”

　　肖擎峰放在膝盖上的手屈起又展开，语重心长的说：“洛宓，董事长老毛病又犯了，现在集团正值内忧外患之际，和薄家联姻是现阶段最好的选择，于你于大家都好。而且薄天枢各方面都很优秀，还洁身自好，不可多得，我知道你是一个孝顺的女儿，一定不愿意看到……”

　　洛宓嗤笑：“何必往我头上扣高帽，道德绑架就是道德绑架，再多的美化也改变不了它的本质，一切都只是徒劳。”

　　洛宓翘起两条长腿，纤细如一节茭白的脚踝从衣服下摆开衩处伸了出来。
　　肖擎峰目光落在她脚踝处的淤红上，眼中产生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洛宓不闪不避，大大方方任他“观赏”。

　　“洛宓，你是成年人了，可以不要这么幼稚吗？你不能因为和董事长怄气，就出去厮混，这样做对自己很不负责任，你知不知道？”

　　洛宓轻轻一笑：“不是幼稚哦，是心动，我从未见过那般令我心动的男人，可惜……”她表情带点自嘲的意思，“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

　　肖擎峰从沙发上起身，居高临下俯视洛宓：“你应该知道董事长做出的决定无人能改，这是最后通牒，我今天来只负责传达，而非跟你交涉，你同意最好，不同意也不影响订婚宴的正常进行。”

　　肖擎峰走后，江暖端着两杯热茶从厨房过来，洛宓坐在沙发上，脸有点黑，明显生着闷气。

　　江暖把茶盘放在茶几上，坐在洛宓对面：“其实市长公子挺好的，人品和能力都不错，不像圈子里那些官二代富二代，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对您那么上心。”

　　“江秘书，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洛宓说完就离开沙发上楼去了。

　　江暖对着洛宓姣美的背影叹了口气，明明想求份安定，想栖息在一个枝头，想不再漂泊无依，却始终不愿意对人敞开心扉。

　　女人啊……

　　——

　　隔天，洛宓驱车前往洛氏老宅，昨晚临睡前接到洛沉的电话，说是洛长陵突然晕倒了。

　　洛宓穿过一条绿树成荫的小路，两边是一排参天大树，碧绿青翠的叶子遮蔽了天空，阳光越过枝柯投下点点圆斑，光与影在洛宓眼前流转。

　　长时间没走这条路，有很多地方进行了翻新，每次车行过岔路口，洛宓都要犹豫半天才能做出向左走还是向右走的决定。她觉得很讽刺，原来再烂熟于心终究抵不过遗忘的速度。

　　洛宓透过挡风玻璃向外看，其实她自己也不能确定走的正确与否，但是她却从未想过要开导航，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迷之自信。

　　洛宓到的时候保姆张妈出来迎接，中年妇人有一张慈祥的脸，显得很高兴：“小姐，您终于回来了，中午留在这儿吃午饭吧，我做了您最爱吃的菜。”

　　终于……
　　这两个字让洛宓五味杂陈。

　　是啊，大约一年多没踏足这片土地，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洛宓都有些陌生，曾经在她脑海中无比熟悉的地方如今却变得面目全非。

　　洛宓抬头望了望二楼朝阳的一间屋子，那是她最无忧无虑的童年时期住过的。窗帘还是梦幻公主粉，只不过时光飞逝，历经长久日晒已经褪色，不复从前。房间内的欢声笑语已经飘然远逝，房间里的人也已经无法再重聚。

　　时过境迁，物非人也非。

　　“我爸呢？”洛宓走进家门。

　　“您弟弟陪他在花园里散步呢。”张妈答。

　　走过一条清风拂面的鲜花长廊，洛宓双脚踩在青翠的草坪上，隔着喷泉远远望着水岸边正在交谈的父子二人。

　　夏风清凉，掠动洛宓飘逸的裙摆，喷泉溅落的水雾落在她眼睫上，洛宓忽然感觉眼眶有些濡湿，她问：“我爸最近身体怎么样？”

　　张妈如实回道：“不太好，董事长早年坐下病根，年事渐高，那些旧疾也开始频频复发，尤其是受过枪伤的腰椎，一到阴天下雨就疼得厉害。”

　　那个凹凸不平的枪伤，如一枚硬币大小。
　　洛宓脑海中闪过几个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一声扣动扳机的枪声响起，鲜血四溅，徒留一地殇情。

　　洛宓将眼里的湿意逼退：“张妈，劳你费心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静了片刻，张妈又说，“只是近来公司那边的事情似乎比较棘手，董事长熬了四天夜，操劳过度才会晕倒。”

　　——

　　洛长陵看见洛宓往这边走来，再看她一脸的冷若冰霜，不禁怒火中烧，年轻那会儿延续至今的暴脾气又窜上来。

　　“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即使我死了你也无关痛痒呢。”洛长陵眉头皱紧，平静的语气下潜伏着巨大的风浪。

　　洛宓早就料到洛长陵见到她会是何种表现，她一点也不惊讶，仍然那副淡到极致的表情，像一株在深夜中独自开放的昙花，幽静无声。

　　洛长陵这些年顺风顺水，他上学能考入世界闻名的高等学府，他做生意能做成全国一流，他在情场上无往不利，令无数名媛尽折腰。他身边所有人都仰望他吹捧他，久而久之养成了说一不二的霸道性格，但在洛宓面前根本没用。

　　洛长陵觉得自己这辈子栽得最大的跟头就是洛宓，他怀疑这个女儿天生和他犯克。

　　洛沉在旁边劝慰洛长陵，并使劲冲洛宓使眼色，希望她能说两句软和话，洛宓却作壁上观，仿佛置身事外一样。

　　等洛长陵说累了，洛宓才慢悠悠开口：“爸，人要学会服老，您不再是18岁的热血青年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还请您保重，中老年人脾气太暴躁很容易中风的，您瞧沈伯伯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洛长陵哼笑一声：“我的身体状况不用你管，你管好自己就行，少去外面鬼混，你的所作所为代表洛氏集团的脸面，如果被媒体曝光，我们洛家丢不起那个人。”

　　洛宓当然知道他指的什么，毕竟她今天来的时候特意选了件一字领的裙子，身上那些未消的暧昧痕迹明晃晃，极其显眼。

　　洛宓微哂：“爸，这您可冤枉我了，我长这么大就一个男人，您当初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在您生命中停留过的女人已经可以编撰成一本花名册了吧，新华字典的厚度。”

　　洛沉见洛长陵隐隐有发怒的趋势，连忙从二人之间横插进来：“爸，姐，咱们到那边坐一会儿吧。”

　　洛宓一摆手：“不必，看见爸中气十足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我走了，不用送。”

　　洛长陵勒令她站住，洛宓驻足，背对洛长陵，并未回头：“还有什么指示吗？如果是和市长公子薄什么订婚的事情，免谈，我已经有爱人了。洛沉，你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洛沉看了看脸色铁青的洛长陵，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跟上洛宓。

　　——

　　洛宓站在白纱帘飞舞的飘窗前，洛沉在她侧面，神色有些不安，他不禁想起了童年时期被她严刑逼供的血泪史。

　　“老姐，有什么事吗？”洛沉问。

　　洛宓缓缓转过身，抬头望向洛沉。虽然她没有洛沉高，但长期作为领导所练就的气场足足有两米八，让洛沉没来由的发怂，在洛宓发话之前他就上赶着自证清白。
　　“老姐，我保证没在爸面前说你坏话，是肖擎峰那狗腿子向老爷子打的小报告，那小子肚里没憋好屁，以前说完你坏话就赖我。”

　　洛宓眉梢一勾：“肖擎峰抢你老婆了，我怎么感觉你俩之间像有夺妻之恨似的？”

　　“他要是能抢去还好了呢，正巧我懒得应付。”洛沉满不在乎道。

　　见洛宓似笑非笑看着他，洛沉又说：“哎呀，老姐，你不觉得肖擎峰那小子很贱吗？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任意进出咱家，挺大一男人成天围着咱爸转，装忠诚扮孝顺，舔来舔去，搞得好像咱俩是不孝的白眼狼一样。”

　　洛宓轻笑：“你是气他把老爷子的目光从你身上夺去了吧，别扯上我，我不参与。”

　　洛沉顾左右而言他：“老姐，你真有喜欢的男人了，谁呀？让我见一见呗，我很好奇啊。”

　　洛宓垂下眼睫，如果可以，她也想再见一见那个少年，一夜的露水姻缘，仿佛镌刻在了她的心头，让她永生无法忘怀。

　　洛沉被她周身不经意流露的哀伤情绪所惊，他扬起一个笑脸试图挽回气氛：“好啦，我只是随口一说。”

　　顷刻，洛宓重新仰起头，目光直视洛沉，缓慢开口：“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我必须提醒你，你有婚约在身，曾经的你无法反抗，现在的你仍无力抗争。”

　　洛宓顿了下，声音有所缓和：“你的人生从踏进洛家大门那一刻起就已经定格了，你能做的只是顺着爸给你规划的路走下去，否则你就会成为一步废棋，言尽于此，其余的你自己参悟。”

　　洛宓拍拍洛沉的肩膀走开，后者翘起的嘴角逐渐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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