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星辰非昨夜 下

　　第五十章冲撞
　　在孙瑜施针后毓萱慢慢恢复了平静，方才狂跳不止的心渐渐恢复了平常，看着眼前的狼藉，毓萱不敢去想如果玄烨没及时护住自己，那这个孩子……
　　“娘娘，奴婢喂你喝药。”云溪将药送到她嘴边。
　　“娘娘！臣妾真的是无心的！”元之忽然伸手拉住毓萱的裙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咳咳。”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抓，毓萱就被刚送入口的药呛到了，孙瑜这次配的药本就极苦，毓萱一时间根本说不了话。
　　云溪忙着给她擦拭着洒出来的药，阿碧有些气急，“小主，请你放手！”
　　元之知道如果自己冲撞皇后的罪名坐实，她的一辈子就完了，所以死死抓住毓萱的裙摆，不肯松手。
　　毓萱瘫坐在靠椅上，现在的她根本没力气去想别的事，看着不远处众人脸上的惊恐，毓萱只觉恶心，忽地推开云溪递过来的勺子，一阵干呕。
　　“来人，将纳喇氏拉开。”
　　玄烨的话音一落，几个宫人应声上前。
　　“皇上，娘娘，臣妾真的冤枉，皇上——”
　　站在一旁的孙瑜的眼中闪过一丝犹疑，动了动嘴想要说些什么。
　　“萱儿。”玄烨轻拍着她的背，动作中全是怜惜，看着她缓和下来，复有开口道：“将冲撞的宫女带上来。”
　　宫女一瘸一拐地被侍卫带了过来。
　　“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给朕说清楚。”
　　“奴婢……”宫女一开口声音都是颤抖的，“奴婢奉命为博尔济吉特小主送药，走到御阶时想要给各位主子行礼，不小心绊倒了，这才冲撞了娘娘。”宫女将身子压得极低，根本不敢抬头。
　　“依娜，她说的可是真的？”
　　锦素上前道：“回皇上，小主今日受了风，咳嗽严重了许多，是奴婢让她去煎药的。”
　　玄烨在三人的身上打量了一番，琢磨着她们话中的可信度，半晌，才开口，“那再给朕说说纳喇氏是怎么回事？好好的跪在后面，是怎么冲过来的，嗯？”
　　元之被宫人扣在一旁，看着文媛等人，竟没人开口。
　　“说话呀！哑巴了？”
　　‘啪！’玄烨端在手里的瓷碗随着话音落到地上。
　　“皇上息怒，臣妾们当时只是关心皇后娘娘，便赶着过来查看，纳喇氏不知怎么就摔了过去。”文媛平静地答道。
　　“纳喇氏，你说有人推了你，可知道是谁？”一直坐在一旁的孝庄开口问道。
　　“老祖宗，臣妾只觉背后有人推了一下，至于是谁臣妾实在记不起当时有谁在臣妾后面。”
　　“记不起来了？若是这样，哀家只能罚你了，从明天开始每日在宫中跪伤四个时辰，诵读宫规，还有那个闯祸的宫女给哀家拉下去杖毙，入宫时学的四平八稳看样子是混忘了。”
　　绿蕊一听元之要受罚，急忙跪下说：“老祖宗开恩，我家小主跪不得。”
　　“放肆！”孝庄脸上浮起了怒意，拍了一下桌子，“宫中的奴婢何时变得这等放肆，看样子皇后平日里是太过厚待你们了！”
　　“老祖宗息怒，容奴婢容禀，我家小主只怕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实在是不能长跪着诵读宫规。”
　　“绿蕊，若是为了给你家主子求饶而欺君，不单单是你，你家小主是要满门抄斩的。”讷敏出言提醒道。
　　“奴婢不敢欺瞒，小主的月事已经三个月未来，奴婢和小主都未曾上心，现在想来只怕是有喜了，现下孙太医在，可以请他为小主诊脉。”
　　绿蕊的一番话让所有人皆是一惊
　　“孙瑜，你刚才可诊出喜脉了？”
　　“老祖宗，刚才臣只匆匆号了脉，并未注意。”说完，孙瑜看着元之，原来，她打得是这个主意。
　　“元之。”毓萱叫她，“你若是无心之失，本宫不会苛责你，但你要是撒谎，可不单单就是跪诵宫规这么简单了。”
　　毓萱恨极了那个要加害自己的人，孝庄没给元之加害皇嗣的罪名已经是开恩了。
　　“孙瑜，给纳喇氏诊脉。”玄烨吩咐道。
　　孙瑜再次给元之搭脉，结果不言而喻。
　　孝庄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个女孩，似乎明白了什么，“元之，你虽有了身孕，但冲撞皇后在前，明日起待在自己宫里，每日抄十遍宫规，今日的事等水落石出后，你再出来吧。”
　　苏麻见她主仆二人不动，道：“绿蕊，还不将你家小主扶下去。”
　　元之起身，经过文媛她们身边时，轻轻飘了一句，“姐姐们，妹妹让你们失望了。”嘴角扬起胜利者的笑容，那个想害自己的人只怕要难入眠了。
　　……
　　中秋家宴的风波事发突然，现场根本找不到任何有利的证据，只有满地的狼藉，元之担了冲撞皇后的罪名，因有了身孕便改为禁足宫中，抄写宫规，时间一晃三个月过去了。
　　十二月十三是紫禁城迎来第一场雪的日子，今年的初雪来得极早，经过一个晚上，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已被白雪装点成另一个世界了。
　　永和宫里，绿蕊将安胎药递给元之，说道：“小主，听说其他宫里的人都去坤宁宫的偏殿了，皇后娘娘疼了一个晚上了，还不见吉祥。”
　　元之轻轻吹了吹药，道：“皇后娘娘凤体贵重，生个孩子自是要众人去守着，我是一个被禁足的人，就在神灵前替她求平安吧。”
　　“小主高瞻远瞩，早就说过这个孩子会是咱们的一大砝码，果然中秋那日就用上了。”
　　元之笑道：“你懂医理，我一直想要安安静静的养胎，防止遭人暗算，无奈没有合适的机会，那日家宴不管是谁推得我，我都要感谢她，没有她哪来的这安静，没人注意永和宫，我就能顺利生下这个孩子。”
　　“小主常说棋出险招方能获胜，这次奴婢算是学习了。”
　　“宫中争斗尔虞我诈，有了资本咱们才能去争，只有咱们在这宫里有了荣宠，哥哥才能完成位极人臣的愿望。”
　　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的光透过纸窗洒进屋内，毓萱只觉外面好亮好亮，一种难以言说的疼痛正在侵蚀着她。
　　“娘娘，这是提气的参汤。”水云准备将刚熬好的汤药喂给毓萱。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响彻了整个屋子，云溪的手被毓萱死死的拽着，阿碧招呼着进进出出的宫女，让她们将一盆又一盆的热水端进来。
　　“娘娘，用力！”
　　“我好累。”毓萱哑着嗓子说出了三个字，眼皮好沉，这一关自己恐怕是过不去了，孩子，我还能将你平安带到这个世上吗。
　　“娘娘，娘娘，你别闭眼睛，别闭眼睛！”阿碧见她要把眼睛阖上，顿时慌了，对着屏风外的孙瑜叫道：“孙太医，娘娘没力气了，像是要睡过去了！”
　　“姑娘快和娘娘说话，一定要让娘娘有意识，微臣已经让人煎药了。”
　　云溪感觉到她捏着自己的力道在一点点减弱，忙道：“娘娘，看着我，和我说话。”
　　不行，阿碧看着眼前的一切，自家小姐从昨晚就开始有生产的迹象，现在已经过了午膳，还在痛，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阿碧，你去哪儿？”
　　回答云溪的只有阿碧匆忙的步伐。
　　阿碧赶到乾清宫时，玄烨正在里面议事，侍卫见她是皇后的贴身宫女也不敢得罪，只能道：“碧姑娘，不是奴才们不体谅你，里面估计再有一盏茶的时间就结束了，您再等等。”
　　再等等？再等下去她家小姐还有命吗，“让我见见梁公公也好，让我进去吧，我在侧面候着。”
　　“不行，碧姑娘。”
　　阿碧见软的不行，那只能来硬的了，正准备硬闯，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条缝，“御前伺候，还敢嚷嚷，不要命了？”
　　“梁公公。”阿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碧姑娘？”
　　“公公，我家娘娘要生了，可是她快死了，你快去请皇上……”阿碧急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了跪安的声音，“你随我来。”
　　…….
　　“皇后生产，为何不来告知朕？！”
　　一见阿碧的面容，玄烨什么话都没说，立马起身朝坤宁宫赶去。
　　河北雪灾，是前天传来的急报，玄烨已经两个晚上没阖眼了，毓萱有生产迹象的那天晚上，玄烨正在上书房和六部公卿处理着河北灾情。
　　“是娘娘吩咐的，娘娘说等一切平安了再来禀告您。”阿碧一路小跑跟在玄烨后面，一边回答着。
　　玄烨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之前问过太医说毓萱的产期就在最近，可是河北的灾荒一报上来，自己真的抽不开身了，萱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师傅，皇后娘娘有难产的迹象，用药吧。”
　　“不行。”许端廉否了孙瑜的提议，“方才的药喝下去产婆说脉象已逐渐平稳，再等等。”
　　“师傅！”
　　“孙瑜，行医之人，切忌急躁，别忘了，一旦用了那药，对皇后的凤体伤害极大。”许端廉抬手止住了还要开口的孙瑜。
　　“娘娘，你快醒醒，别吓我。”云溪拼命地摇她，可毓萱似乎是累极了，沉沉的睡了过去。
　　产婆急忙禀报，“大人，娘娘，只怕是不行了。”
　　守在外面的人皆是大惊。
　　“快去禀告皇上！”许端廉吩咐道，即使要用那个药，也要有皇上的旨意。
　　“太医别忘了，娘娘的懿旨可放在这儿，谁敢去？”文媛指了指不远处桌上那道明黄色的卷轴道。
　　“我敢！心儿，快去找皇上！”讷敏当机立断道。
　　心儿正跑到门口，一抹明黄的身影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没有撕心裂肺的吼叫，只有云溪的声音不断的从里面传出来，场面很是安静，安静的让人害怕。
　　“还记得桂花糕吗，那年我们刚入宫，娘娘你就做了许多，还有桂花酒，对了，上次抱着小公主，您说以后也要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来看雪景，娘娘，您可不能食言……..”云溪一直在和毓萱说话。
　　“说，皇后如何？”玄烨一进屋就止住了要行礼的太医，急切地问道。
　　“回皇上，孩子的位置并不好，娘娘从昨晚疼到现在了，孩子的头还未看到，娘娘此时已经没力气了。”孙瑜如实答道。
　　“就是说皇后和孩子你们一个都救不了了？嗯？朕要你们何用？！”玄烨的声音极大，大到里里外外的人听了都不由地一颤。
　　似乎是有感觉，毓萱只觉熟睡之中有人在自己耳边吹气。
　　“醒了？怎么，生气了？”
　　“下次你睡着了我也一定要把你搅醒！”
　　玄烨轻笑，捏了捏她的鼻子，她睡眼惺忪地样子特别好笑，“我等着。”
　　……
　　“大人，娘娘睁眼了。”云溪冲着门外喊道。
　　毓萱看着有些模糊的云溪，无意识地说了三个字，“保孩子……”
　　“娘娘……”云溪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保……孩子”
　　孙瑜听到云溪的回话，心中一横，“皇上，科尔沁几个月前进贡了一种名叫飞花汁子的草药，产妇服后可恢复体力，再施以针灸可助其顺产。”
　　“既有有此药，为何不用？”
　　“皇上。”许端廉年迈的声音响起，“此药虽是草药但会对母体造成极大的伤害，日后一旦再有孕便是母亲的催命符，凡是用了此药再生第二胎者能活命者寥寥无几。”
　　玄烨看着眼前的屏风，他该怎样做，药，用，还是不用？
　　“许端廉。” 玄烨抬手揉了揉眉心，“若是此时拿掉皇后的孩子，对母体有多大的伤害？”
　　“娘娘和皇上都还年轻，此时拿掉孩子，只要娘娘好好休养，身子定能在一年之内恢复。”
　　“师傅。”孙瑜叫住他，飞花汁子的药效自己知道，但是这个孩子对皇后意味着什么，自己知道，皇上也知道，那是娘娘用命护下来的。
　　萱儿，别怪我，人在什么都在，人没了才是什么都没了，这个孩子就当是与我们没有缘分吧，我要你好好的。
　　“许端廉，孙瑜，给朕……”保住皇后四个字还未出口，那边云溪就冲了出来，眼中的泪根本止不住。
　　“娘娘说，说保孩子。”说完，云溪将一个香囊交到了玄烨手上。
　　红绳结发，萱儿，孩子我很期待，但你更重要，你懂吗？
　　“孙太医，请熬药吧。”云溪对着孙瑜行了一个礼。
　　“云溪，你放肆！”
　　云溪闭上眼睛，想让眼泪不留出来，“皇上，方才许太医所说娘娘全都听到了，可是娘娘听后只说了一句话，保孩子，请皇上成全。”
　　……
　　“今晚孩子踢我踢的如此厉害，我才发现他的求生意识是这么的厉害，三哥，这个孩子从在我肚子里的第一天起就吃了不少的苦，所以我要把他生下来，我们好好疼他，爱他，让他知道这世上有最好的阿玛和额娘。”
　　……
　　玄烨压抑着心中的疼痛，艰难地开口：“用药，保孩子。”
　　文媛站在一旁看着，忽然有种悲凉，原来自己一直羡慕的妹妹，得到的爱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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