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星辰非昨夜 下

作者:酉时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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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柳府有一处宅院名曰‘雅园’,柳山花重金请了能工巧匠历时一年建成,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宛如一幅水墨画。
      “你看那几株茶花是爹爹花了好大的心思才从云南移过来的。”
      顺着香寒指的方向看去,湖边有几株开的正盛的山茶花,大红,雪白,淡粉,不浓不淡,恰到好处。
      “还有那边。”香寒指着另一边道:“爹爹栽了许多梅树,到了冬天可漂亮了。”香寒的眸子闪闪发亮,恨不得带着白玦将整个园子逛一遍,她想,像白玦这样的人是喜欢这种雅致的。
      “小姐,宴席准备好了,老爷已经从书房过去了。”一个小丫头从远处走来禀报。
      “白公子来杭州多日,恐怕还没真正尝过这杭州菜吧。”
      “今日不就能吃到了吗?”白玦如墨的眸子看着她答道。
      他的眼眸很深,有种无穷的吸引力,香寒不敢多看,只怕自己会陷进去,无法自拔。
      白玦收起折扇随着她向雅园的另一处走去,弯弯曲曲的石子路,两边栽种这绿竹,看得出来此处是用来接待贵客的,一旁的下人都身穿着丝绸。
      “小心。”香寒一不留神踩到裙摆差点被台阶绊住,白玦适时拉住她。
      一股清雅的沉香顿时萦绕在香寒的鼻间,“谢谢。”带着几分羞赧。
      “白公子风度翩翩,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香寒立马拉开和白玦的距离,轻轻福身:“爹。”
      “寒儿也会有这般害羞的时候,快给爹介绍介绍你这位朋友。”
      柳山一边说着一边在席间坐下。
      不等香寒开口,白玦便开口道:“在下白玦,托小姐的福今日有幸来拜见柳大人。”说完又指着身后的二人道:“这是在下的随从。”
      二人也拱手道:“见过柳大人。”
      柳山一脸笑意:“白公子无须多礼,二位也一同入席吧。”
      曹寅落座时特意将玄烨身边的位子留给了身边人。
      毓萱扫视了一圈桌上的菜品,又抬眼打量着正和玄烨说话的柳山,心中便有了评价:此人处事圆滑,待人接物小心谨慎。这雅园属于柳府却又和柳府隔了开来,毓萱相信但凡来过这儿的人绝不会评价雅园豪华奢靡,只会说这杭州巡抚是个大雅的读书人。
      “我听寒儿说白公子曾在城外施粥。”
      “在下的夫人是个信佛的人。”
      不出玄烨所料,‘夫人’二字刚出口柳山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很明显柳香寒没和他提过。
      “爹——”香寒软软地开口,娘走的早,自小爹就疼自己,虽说受尽万千宠爱,但自己也不像那种娇气的大小姐,自幼学了经史子集,琴棋书画,如今也算是江南官家小姐中的佼佼者。她相信,爹能发现白玦是个优秀的人。
      “大人身为巡抚,难民都快涌进城内了为何不开粥棚救济呢?”
      听白玦问自己,柳山抿了一口酒道:“公子一看就不是官场之人,这救济难民不是本官一人就能做到的,赈灾粮款来了,我得一级级分发下去,得由下面的人去做。”
      一听就是打官腔,曹寅接着问道:“过了这么多天,我们就没看到有官府的人啊。”
      “这小兄弟一看就是急性子。”柳山摇摇头,“官场做事需调度有方,急不得一时半会儿,这和你们做生意一样,得精打细算。”
      毓萱一边吃一边静静地听着,并不开口。
      “爹,您那儿有没有什么官职能让白公子去做的?”
      柳山皱眉,“白公子不是经营一间客栈吗,怎么?想入仕途?”
      白玦笑道,“承蒙小姐看得起在下,在下无意仕途,来杭州本就是做小本生意的。”
      见他答对自如,柳山刚起的疑心又放了下去,“话也不能这么说,年轻人嘛,入仕乃光宗耀祖的正途。”
      “大人说的极是,您看您官居巡抚,又生了这么个乖巧伶俐的女儿,他日谁做了您的女婿,当真是有福了。”
      “白公子风度翩翩,谁嫁给你才是谁的福气。”香寒轻轻地说道,说着脑中竟浮起了毓萱的容貌,那个女子,嘴角总挂着浅浅的笑容,身上有种贵气的女子,不得不承认她和白玦还是很相配的,可自己也不差啊,目光看向爹,不知爹肯不肯,或许还可以让爹说服白玦,让他修了现在的夫人,明媒正娶自己。想着想着,香寒的目光又落回了白玦的身边,好奇怪,他这个随从一直在吃东西都不开口。
      柳山似乎也注意到了,“白公子这位随从不怎么善言谈啊。”
      正在喝汤的毓萱呛了一下,曹寅急忙解释道:“他这几天伤风了,嗓子坏了说不出话。”
      柳香寒是见过曹寅的,知道他叫曹东,是‘忘尘’的管事,可另外这位似乎没见过啊,“我曾去过你那儿几次,怎么没见过他?”
      玄烨看着身边人那张精心装扮过的小脸,耳洞用杭粉遮去了,嘴边还贴上了胡子。
      曹寅继续解释道:“柳小姐你每次来去的都是雅间,他是在后院为我家公子管笔墨的。”
      “你真是爱看书,笔墨还有专人伺候啊。”
      “他自幼便来到我家,算是我的半个书童吧。”
      几人又聊了些别的,一顿饭吃了好些时候,柳山在怀着对白玦的欣赏之余,心中也生出了疑问,这个所谓来做生意的男子不是一般人,还好当时有寒儿求自己,这白玦搞不好就是上面派来的钦差,看着自家女儿对他的依依不舍,柳山想要是能用一个女儿拉拢了钦差,自己的乌纱帽不就保住了吗,当务之急便是要弄清他的身份,趁着香寒和他们话别之余,柳山叫来了管家低声吩咐了几句。
      在柳家的这顿饭可谓吃的漫长,就连在宫内的家宴毓萱都没觉得那么长。
      “几个时辰不开口,憋坏了吧。”玄烨打趣道。
      毓萱长舒一口气,“是憋坏了,看着那柳香寒对你送秋波,我真想一碗汤泼过去。”
      “这是一国之母该有得风范吗?这么泼辣?”
      “这还泼辣?要是在宫里我定会罚她去抄一百遍宫规。”梳了男子的辫子,又戴着帽子,毓萱热得够呛,拿过玄烨手中的扇子扇了起来。
      玄烨摇摇头,“你呀也就嘴上说说。”
      “你说,平时我不在的时候,元之她们是不是也像她那样,都快挂到你身上了?”
      “岂止挂到我身上,对我啊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哪像你,还甩脸色给我看。”
      “这次回去我要做个妒妇,把她们赶得远远的,你见都见不到。”
      “你会吗?”玄烨一边说一边倒了杯水给她。
      毓萱气馁,“当然不会,正妻便要有容人的雅量,无论你身边有多少莺莺燕燕,我都必须要一笑置之。”
      她的玩笑,包含着无奈,“萱儿,此生我给不了你一个完整的丈夫,怨我吗?”
      毓萱本是玩笑吃醋却换来他这般正经,“这一世,你为帝,我为后,为的不是情爱,而是天下苍生,民富国强当是我们毕生的追求。你说过要带着我看遍大清的山山水水,我可等着呢。”
      “三藩,漕运,河工,等我解决了,就带着你还有孩子咱们天南地北的都走一遍。”
      “说道孩子,我想承祜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你呀,真是有了孩子完完全全地忘了我。”
      毓萱正想开口,马车外传来了声音,“留步,我家老爷有请!”
      马车外,曹寅第一反应便是婉拒,今天出来什么人都没带,不管对方是谁,他们都绝不能跟着走。
      “怎么了?”玄烨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坐在一旁的毓萱顺着车帘的缝隙的看去,只见马车似是被堵住了,来人还不少。
      “爷,柳大人派人来说还想再和您一叙,我和他们说咱们店上还有帐没算呢,就不去了……”
      柳山又在打着什么主意,来人并没有要放过他们的意思,受了老爷的命,怎么着都要把人再请回去。
      “这柳山可是发现什么了?”毓萱小声问道。
      玄烨思虑再三,这才又开口:“既然柳大人相邀,咱们就再去叨扰了。”
      “爷……”曹寅看着眼前的络腮胡,很是不放心。
      络腮胡一听,道:“白公子不必担心,我家老爷说欣赏你,方才聊得不够过瘾,这才派我们来接你的。”
      不过瘾?这柳山是老狐狸了,怕是从这看出了不对劲。
      “驾车跟着他们走。”玄烨吩咐道。
      刚从柳府赶出来的马车,此刻又沿着原路返了回去。
      路上毓萱有些不放心了,经过这些年的磨练两人在看人识人方面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可柳山混迹官场多年,他二人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玄烨见她像是愣住了,开口问道:“想什么呢?”
      “在想柳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有一会儿会不会有危险。”
      看着她严肃的小脸,玄烨说道:“咱们现在去了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至于危险,我倒觉得没有,咱们一个开客栈的,能对他造成威胁?”
      “要是真开客栈的自然入不了他的眼,别忘了,咱们救济过灾民。”
      说话间,几人又回到了柳府,入的却不是中午的‘雅园’,三人被引到了□□的会客厅,“我家老爷有请。”管家一面说着,一面对着玄烨做出了‘请’的姿势,曹寅和毓萱跟在后面,可谁曾想,管家放了玄烨进去就堵住了他二人,“二位在外面等候吧,老爷吩咐了,二位可去偏厅用茶亦或是在这院落的四周走走。”说完便让丫头关上了门并吩咐人守在了外面。
      “你……”曹寅握紧了拳头。
      毓萱拉住他,“走,咱们去喝茶。”
      偏厅里早已备好了茶水点心,柳山亲口吩咐,自是挑了最好的上来,下人倒也没多留,看样子真把他们当贵客了,奉上了茶便都出去了,看着人走远,毓萱这才开口:“你可见过孙之锡?”
      “我跟在爷身边,自然见过。他是从二品的内阁大学士,在鳌拜的案子中审理有方,这才加的官。”
      “这么说他做官的时间不长了?”
      曹寅笑道:“您不是以为他是个白胡子老头吧,此人不过二十出头,但做起事来倒是老练,爷似乎很欣赏他。”
      “难怪?”毓萱喝了一口茶,鸠坑茶,“潇洒桐庐郡,春山半是茶。轻雷何好事,惊起雨前芽。这柳山的确是个大雅之人。”
      曹寅听了只觉佩服,“夫人只品一口就知道什么茶,我喝着倒觉得龙井差不多。”
      毓萱失笑,“不是我厉害,这些都是和老祖宗学的。”人上了年纪就爱摆弄个花草,搞个茶艺,老祖宗和自己说过,要想在宫里有血有肉有思想的活着,就得找些自己喜欢的事做,要是成天只把心放在皇帝身上,那早晚得成妒妇怨妇。
      “《茶谱》中曾说‘茶,睦州之鸠坑,极妙’这清明前采摘的叫做毛尖,谷雨前采摘的叫雨前,这茶是贡茶,京官家中都极少有,这柳山竟用它来招待我们两个下人,可见这位柳巡抚的口袋不干净。”
      “您还说呢,只要看看那城外的难民就知此人不是什么好官。”
      “也不知爷想用什么办法来查此人,孙之锡已经在洪州停了五天了。”毓萱实在看不出玄烨打的主意。
      曹寅道:“爷怀疑这柳山和京中通着气,所以才故意派了孙大人,可这孙大人到底年轻,即使查出了什么也不能做大动作。”
      除鳌拜后,权利已经一点点往皇上手中靠拢,可毕竟树大根深,想要真正拿到权利,让所有的臣子掌控在自己手中,玄烨需要做更多的努力,这次亲查柳山为的便是震慑京中的老臣。
      会客厅中为白玦准备的也是鸠坑茶,你说好巧不巧,就在送走白玦一行人时京中的密信也送了过来。
      ‘孙之锡,从二品,年二十四,可。’一个‘可’字,柳山已知道了来信人的意思。
      年二十四,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年岁似乎符合,再联想起他施过粥,方才席间的谈吐,说话的确带着北方口音,还有那个叫曹东的,听回来的人说很是小心谨慎。
      “白公子虽无意仕途,但对为官之道似乎很有研究啊。”
      玄烨用茶盖划了划茶水,又放下,慢慢开口:“父亲曾做官,在一旁耳濡目染多少知道些。”
      “这当官啊,得遵从上面的意思,才能保一方平安。”
      “忠于皇上,这是为臣之道。”
      “哎。”柳山摇头,“我说的是上面的官,只有合了他们的心意,我这椅子才能做稳当了,中午你不是问我为何放置那些灾民吗,这是上头的意思,我不得不从啊,白公子你是好心,可这会坏了我的大事,若不是寒儿拦着,只怕你早就被我抓了。”
      “救济与你遵从上面的意思并不冲突,我有余力,救济难民又怎么挡了你柳大人的道了?”
      果然是年轻后生,沉不住气啊,“这赈灾的粮钱是上面批发的,说了你可能不信,我们这些地方官员又何尝不是难民呢,每日要派兵去清理那些难民,我要给他们发月钱,还要上下一通打点,这些粮钱要先救了官才能去救民。”
      胡说八道,要是在金殿上有谁敢这么说,玄烨保证立马拉出去斩了,听着他半开玩笑的语气,玄烨知道有这样的官在一天自己就别想着国富民强了。
      “大人你不愿救灾民,我救了也防碍不到你啊。”
      “官场之中到处都是眼睛,我若救了,他人看来便是我没把粮钱分派好。”
      玄烨笑了,“柳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官字两个口,要喂饱了这两个口才轮到老百姓,或者说老百姓的死活都不重要了。”
      “说话何须这么难听,再过些日子,钦差回了皇上的话,皇上嘉奖的圣旨一到,我到底是父母官,会着人换些麸糠发给他们的。”
      “麸糠?你可真是个好的父母官,不知大人如何能保证钦差回了皇上你拿到的就是嘉奖呢?”
      柳山眼角眉梢透着算计,“这不就要看大人你如何做了?”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手边的锦盒,金灿灿的元宝月如眼中。
      “我想柳大人是误会了,在下不过一个开客栈的。”
      “孙大人,康熙五年你进京赶考榜上有名,便在京中谋到了一个小小的职位,康熙八年在审理鳌拜一案中有功,被提拔为从二品内阁大学士。”
      听着他一字一句道来,玄烨这才深觉除了鳌拜,其实并没有让某些人害怕,他们依旧可以无视自己的存在,既然柳山误认了自己,何不将计就计。
      “孙大人,你以为皇上真是看到了你审理鳌拜一案时的功绩?当时受嘉奖官员的名单可是遏必隆大人呈上去的。”
      看着那盒金元宝,玄烨问道:“柳大人要我欺瞒皇上?”
      “不是欺瞒,是实话实说,江浙官员一心为民,你都亲眼见了。”
      玄烨心中冷笑,“官员虽是遏大人拟的,但我做官必忠于皇上,我若不肯实话实话呢?”
      柳山似乎早就算到了,“那老夫这封弹劾的奏折定会先送到皇上的案几上。”打开奏折,柳山缓缓开口:“臣杭州巡抚柳山启禀皇上,钦差孙之锡巡视期间玩忽职守,贪恋小女美貌,酒后失态,辱了小女的名节,请皇上做主。”
      “威胁?柳大人为了乌纱帽连女儿的名节都愿拿出来?”
      “孙大人,我这可有寒儿的亲笔证词。识时务者为俊杰,谁做官时不是嚷着道义,可这官场就是个浑水缸,你若不入就被会这水淹死,我这是为你好,你若不肯,我只有将你留在府中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过个三五日先把这封奏折递上去,再过几日会再递一封你自尽的奏折,就算皇上再派一个新的钦差来,谁能保证这新来的不是淌浑水的呢?”
      金钱,威胁,若不是亲见,玄烨无法想象就在自己的治下有如此的黑暗,无论如何改朝换代,官场的风气似乎都不会变。
      “大人要在下上船,在下自然不好推辞,我只有一个条件,让我看一看历年的账目,回去皇上问及也好有交代。”
      见目的就要达到,柳山的心落了大半,“账目不急,我家寒儿钟情于你,我此时便做主将她许配于你,老夫知道你已娶妻,寒儿便给你做个妾室吧,也算我们官场中的一段佳话,你只要娶了她,我保证你回到京中定会步步高升,平步青云。”
      “多谢大人筹谋策划,在下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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