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桥上看过你

　　这一夜，竹尘紧紧的抱着娘亲，像小时候缠着娘亲讲故事一样，天亮的很快，竹尘第一次觉得这阳光如此刺眼。

　　这一夜，李瑾成静静的陪了一夜，他能懂那个心情，就像当年他也躺在母亲的棺材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话。

　　天亮的明晃晃的，竹尘抬起手想挡住这刺眼的阳光，她静静的说道，

　　娘，天亮了。

　　竹尘从棺材里坐起，静静的摸着娘亲脸，

　　这一次她看清了，娘亲额头上的血洞，那么深，即使用牡丹花的描绘，她也一清二楚的看到了，

　　竹尘心中断定，母亲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死的。

　　她开始摸索着，试着开始翻找母亲可能留下的线索，

　　嗯？这里好像有东西，竹尘伸进衣襟，摸出了一个手绢，这似乎还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出血迹，这一刻她谁都不信，将手帕叠好静静的揣入怀中。

　　在抬眼，眼里竟看不出半点温度，全然是狠烈。她安静的扶好母亲的尸体，亲吻了母亲的额头，轻声的说道，我会找到凶手的！

　　退出棺材，将棺材盖放好，一钉子一钉子的定了回去，李瑾成想上来帮忙，一次次被她躲开，也只好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她。

　　义庄的门被推开了，村长进来了，说道，

　　小竹子，你要节哀，你娘最放不下你的，话没有说完，

　　竹尘开了口，谁送来的。

　　村长一愣说道两位公子。

　　名字？

　　村长这才感觉出竹尘的语气问题，丝毫不像个孩子，反而清冷，

　　便开口安慰道，小竹子，你娘生前做的都是好事，定不会亏待她的。所以你大可放心，让他……

　　竹尘一个回头，眼睛紧紧的盯着村长，这双眼里甚至带着杀戮，说道，

　　名字。

　　村长被这双眼睛着实下了一跳，说道，一位姓唐，另一位就不知道了。

　　多谢，竹尘平静的说道。

　　村长拍了拍李瑾成的肩膀，意思多劝劝竹尘，莫伤了心智。李瑾成点点头。村长便摇了摇头出了义庄。

　　瑾成，我娘不是自杀的，或者说有人逼我娘自杀的。竹尘平静的说道。

　　李瑾成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查？

　　竹尘没有在说话安静的收拾好棺椁，出了义庄。李瑾成生怕她做了傻事，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回到家门口，便看见灿阳着急的像门里张望，似乎等了很久，

　　灿阳，竹尘叫道，眼里的空洞，有些让人心疼。

　　竹尘，你没事吧，我从镇子里回来，刚知道这个事儿，你要节哀，灿阳拉着竹尘的手说道。

　　竹尘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没事，

　　随手推开了竹门，自顾自的进了门，

　　灿阳赶紧拉住李瑾成问到，她没事吧！

　　李瑾成说道，我不知道，她从昨天到现在只哭了一场，我不确定他是接受了还是……

　　灿阳叹了口气说道，

　　竹尘小时候就是这样，受了欺负也不哭，你先回去陪陪她吧，我去义庄祭奠下玉娟姨。

　　竹尘从地里扒出了玉娟夫人生前酿的桂花酒，玉娟夫人告诉竹尘，这酒是生她那年酿的，日后她要是出嫁了，便拿出来算是嫁妆。

　　如今竹尘大口大口的喝着，眼泪不自觉的留下来，嘴角扯出苦笑，这酒竟然这么辣，竟被辣出了眼泪。

　　擦干净，

　　再喝，

　　在流，

　　再擦。

　　啪，竹尘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说道

　　没用的东西，不许哭。

　　李瑾成夺下她的酒，紧紧的抱着他，说道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竹尘终于泣不成声，哭湿了李瑾成的衣襟，不停的问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李瑾成没有说话，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是他？

　　半响，竹尘松开了紧紧抱着的李瑾成，声音带着哭过后的嘶哑说道，

　　你知道吗？我还有两天就过生日了，我娘每年的生日都会给我做长寿面，红烧肉，今年，竹尘顿了下，说道，没有了。

　　李瑾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是生日那天走了双亲的。

　　这夜色很凉，李瑾成拿了件衣服披在竹尘的身上说道，

　　夜晚凉，莫染了寒。

　　竹尘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说道，

　　瑾成，说说你的故事吧。如今都是一样的人了。

　　瑾成拿了个凳子，并排坐在竹尘身旁，平静的说道，好，那我给你说说我娘我爹的事儿吧！

　　我娘亲是个大家闺秀，温文尔雅，即使在生气也不会说些不中听的话，是个温柔的人，我爹做生意出身，没读过多少书，自然没有我娘有文化，可偏偏我娘就喜欢我爹的憨厚老实，我爹喜欢我娘的温柔，两人便成了家，虽然我娘因为我爹和家里闹翻了，但终究和我爹比翼双飞。

　　我爹娘在成亲的第二年就有了我，我娘后来跟我说啊！你爹每日都给我买山楂糕，那时候还责怪他乱花钱呢！后来我出生了，爹说，娘有文化，让我娘给我取名字，娘说叫瑾成吧！希望他能像美玉一样事业有成！长到五岁，我娘生了妹妹，取名羌桐，娘从那时候就教导我，对女孩子要和善，要自重，更要自爱，要对爱的人不离不弃，信守承诺，像你爹一样。我爹每日都会给我娘描眉，梳妆。那时我便学着样子，后来妹妹两三岁了，我就日日给妹妹冠发。所以，那日你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瑾成仰头喝了一口酒，却觉的心酸入口，满嘴苦涩。接着又说道，

　　四年前我十岁，我在十岁生日的那天失去了双亲和妹妹，而妹妹那时才五岁，李瑾成仰头又喝了口酒，继续说道，你知道名震一时的晋城惨案吧！

　　竹尘点点头，说道灿阳说过。

　　接着说道，说的就是我家的事。

　　竹尘一脸吃惊，便听李瑾成继续说道

　　世人只知道前半段，却不知道后半段。

　　晋城惨案民间说一家三口全部死于刀下，无一幸免，却不知。

　　那日我因为想给妹妹买个簪子逃出了家中，才免于幸免，或许当时我在，我的家人就不会死了，我自幼习武，师从青山道主，十岁便习的七成心法，师傅说我是练武的奇才，如果我当时在是不是可以拦下杀我亲人的刀了。

　　你能想象吗？我只是出去买个簪子，回来便没了亲人，我家的地上全是血，甚至还没凝结，我妹妹连眼睛都没有闭上，身上的血浸透了她粉色的小裙子，她身上足足有十二道口子。

　　你知道吗？我妹妹没闭上的眼睛我一直觉得她在质问我，为什么没保护她。

　　你知道吗？那一年大旱，整整一年没有雨，而偏偏就在那一天夜里下了一整夜。也真是讽刺，我跪在尸体处，整整一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天塌了，因为我连是谁杀的都不知道，后来有个被我家救助过的婶子，趁着没人，偷偷溜进我家，告诉我说，衙门来人动了手，便转身走了，我像是找到了方向，我知道我接下来该干什么了，我安排好双亲和妹妹。

　　你知道吗，竹尘，他们连个像样的棺材都没有，就连墓碑都不能刻名字，而我也不能说是他家的儿子。你说这世间多惨啊！我提着我爹给我留下的剑，冲向了衙门，见人杀人，一刀两刀，满地的鲜血，他们喷溅出的肮脏鲜血喷了我一脸，转瞬间衙门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我看着这空荡荡的衙门。

　　笑了，那一声声回音，让我自己毛骨悚然，我忽然听见有人在桌子底下发抖，那种因为害怕而发出牙齿上下打颤的声音，我一把掀开了桌子，看见了躲在桌子下面的县长，我掐着他的脖子，迫使他站起来，他苦苦哀求说放过他，说他上有老下有小，他不能死，

　　我问他，那我呢？你杀了我一家的人，你不该杀吗？

　　他说不知道是我家人，否则定不会下手，你听听多么搞笑的理由啊！

　　这世间的人都在为自己找着借口。后来，从后面冒出了个小孩子，一步一晃的像我走来，对我说道抱抱，就像当年我妹妹一样，我踹开了她，他坐在地上没有哭，试图爬起来，我受够了，一剑抹了县长的脖子，他娘亲从后面跑到前面抱起他，看到惨死的县长，又看了看我，说道，公子动手吧！

　　那个小孩像是没听见一样，对我叫着哥哥，我以为我已经流干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扔下剑，伸出手去抱他，他似乎不怕我，在我怀里打闹，我问她娘，她叫什么名字，他娘叹了口气说，县长小妾众多，自己又不受宠，自然没来的及给取名字。

　　羌童，孩童的童，愿她以后可以如孩童般天真，不负人间这一遭。给他们留下了银两，让他们生活，竹尘我真的以为我会杀了那个孩子，结果我没有。

　　竹尘平静的说道，没杀是对的，毕竟她会代替着你妹妹活下去。

　　李瑾成掐着竹尘的肩膀，满脸的泪水，说道。

　　你知道吗？我以为我会有个美好的人生，可是没有了，我娘生前信佛，而我身上却那么多条命债，你说可不可笑，李瑾成松开了竹尘的肩膀，低着头，继续说道，我这种人怎么配结婚生子，所以照顾好亲人的周遭，收拾好院落，便启程了，你知道的，我身上的命债怕是只能遁入空门来还了。也算是替亲人祈福，能投个好胎。

　　竹尘叹一口气，说道这世间百态还真是可悲，你瞧两个苦命的人，就坐在这里。

　　李瑾成陷入自己的悲伤，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竹尘又说道，你的仇报了，我也该去报仇了。

　　李瑾成站起身，大声呵斥，你难道想像我一样吗？杀人是痛苦的，我每日一入睡，都是腥红的画面，他就像是个梦魇，我多次夜里醒来都觉得有人在拉我的脚，我跟你说我的事，是希望你能放弃，别让自己背上这痛苦。

　　竹尘站起身，走到李瑾成的面前，用清冷的语气，说道，可你报仇了啊！我娘的仇我还没报呢！如果你要阻拦我，那就杀了我，也不是第一次杀人了，动手！

　　竹尘你别这样，你听我说，你不能这样，你应该快快乐乐的，然后嫁个好人家，幸福一辈子李瑾成说的语无伦次。

　　竹尘突然说到，

　　我从我娘走的那天起就不可能快乐了。

　　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后悔过报仇吗？你没有。

　　你后悔过杀掉那些轻而易举夺了你亲人命的人吗？你没有。

　　你后悔的不过是这样做后心里的谴责和对母亲的信仰的亵渎，所以不要阻止我，因为你不配。

　　李瑾成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竹尘一步步的走上楼，他掩面哭泣，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哭泣，他不想让这种复仇填满竹尘整个生活，他知道那种滋味有多难过。

　　竹尘进了屋，此刻的她多像当年的李瑾成啊，眼睛里只有仇，摸着母亲留下的白帕，借着灯光，依稀可以看见这白帕上的印花，像是一条龙附在上面，似乎代表着某一文化，这似乎又不太像龙，龙有脚，而这个无脚，却又与龙有同样的蛇身。

　　竹尘在一摸，这是上好的蚕丝帕，价格昂贵，心中一惊，怕不是娘亲的死和皇室有关。一个念头涌上心头，看来要查清这件事，

　　我只能进宫了。

　　这一夜稀稀拉拉的下着雨，不知洗了谁家的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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